应无恒目光沉静地抬头，嗓子里像含着冰：“不可以。”
祁叶熠撇了一下嘴。
也亏他想得出来，数据人往往具有超现实的犯罪能力，除特殊情况外未经允许不得踏足现实世界。
现实世界的新法律条例规定，任何人类不得私自接待数据人，不得隐瞒任何与数据人有关的信息，不得与数据人发展不清不楚的关系。
“还有一个问题。”祁叶熠有点心虚，语气却硬生生的。
应无恒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是想问我的幻境是怎么解决的吗？”
祁叶熠别扭地点了点头：“对，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无恒表情淡淡的，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准确来说，那不是你们数据人所说的幻境，只是我身体的一点小问题罢了，先生不用担心。”
察觉他话里的疏离，祁叶熠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倏地扭过头去。
恰巧此时手机剧烈振动，他拿起接通。
温和的声线再次响起：“叶熠，有一个好消息，主神说我们可以为你做大量的数据排查，将你完好地接回系统，可是……”
祁叶熠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问：“什么？”
温思宁声音里有一丝尴尬：“数据排查需要很长时间，这期间你要留在现实完成一项任务。”
“主神说，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回来。”
“……”
祁叶熠咬了咬牙：“我有自由选择的余地吗？接受任务。”
温思宁静了几秒：“叶熠，数据排查只能大体确认你传输到现实的方式，不能绝对保证没有差错，希望你再仔细想一想之前发生了什么。”
祁叶熠猝然攥紧了电话。
仔细想一想？
祁叶熠声音冷下来：“我会考虑。”
温思宁翻了翻手边的合约：“哦，还有，你拍一张照片传给我，我进行定位备案。另外，我们派了其他的数据人和你一起。”
“靠谱吗？”
温思宁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这次的帮手必须靠谱。”
祁叶熠：“那我挂了。”
他转头征询应无恒：“我可以拍张照片吗？工作需要。”
应无恒：“请便，失陪一下。”
说完，他迈开长腿去了二楼。
祁叶熠随意地抬起手机对着自己拍了一张照片。
下一刻，明亮的客厅里出现了一高一矮的两个数据人。
高个儿身穿长款灰色风衣，面无表情。
矮个儿揪着他的袖子，一脸新奇又激动。
他戴一顶水蓝色贝雷帽，身穿浅黄T恤和牛仔背带短裤，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冷衣……安果斐？
祁叶熠眼里的希冀瞬间被浇灭：“你们两个？”
他扶了扶额头，气笑了：“……就不应该相信温思宁。”
谁知，更不靠谱的事情发生了。
安果斐身后突然冒出一个戴着小熊帽子的男孩。
男孩抓着安果斐的腿，从他身侧探出头：“妈妈……”
安果斐低头吓了一跳：“口袋，你怎么来的？”
口袋张大嘴巴，眼里水汪汪的：“妈妈，唔……”
安果斐条件反射地捂住他的嘴巴：“不是妈妈，是哥哥。”
他试探着移开手，口袋立马喊：“妈……”
冷衣自从来到这里从没有动过，安果斐则晃着一头金发小卷毛上蹿下跳，努力纠正口袋。
祁叶熠心底仅存的幻想瞬间被震得四分五裂。
他捂住耳朵躲在一边，忍无可忍，给温思宁打去了今天的第三个电话。
“温思宁！你不是说帮手必须靠谱吗，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还会有小孩？”
世界好像安静了一瞬，温思宁飞快地说：“叶熠我要去联系现实世界的人类外交官，一会儿说。”
他挂断了电话。
安果斐暂时纠正了口袋，小跑来到祁叶熠跟前：“祁叶熠，又见面了。”
祁叶熠正生着气，斜了他一眼，拖长声音说：“好久不见。”
见他爱答不理的，安果斐“切”了一声，嘟囔道：“拽什么，上次任务失败你又不是没有责任。”
说着还怼到他眼睛前做了个鬼脸：“略——”
“你！”
祁叶熠正欲发作，余光里看见应无恒背身站在二楼，好像在和什么人通讯。
那身形颀长挺拔，只是……怎么看怎么孤单。
“无恒，系统那边派了一组数据人过来，具体身份信息和相关内容已经传到邮箱，记得看。算算时间，他们是不是已经到地方了？”
应无恒声音平和：“是，我见到了，他们现在都在家里。”
不知那头说了什么，应无恒轻轻颔首：“会的，我会协助他们完成任务，也一定保证无辜人类的安全。”
关闭通讯后，他不急不徐地从二楼走下来。
冷衣离他最近，机械般地转头看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安果斐拉着口袋向他握手：“无恒先生，这次终于可以来你这里，我们很开心。”
冷衣：“嗯。”
应无恒从事这项工作多年，结识了不少系统内的人。
因为他能力出众，办事效率高，做事认真负责而不会干涉任何私事，很多数据人都希望执行任务时遇上他。
合作次数一多，也有数据人把他当作朋友，尽管回到系统之后就不能再联系。
应无恒很浅地笑了：“我也很高兴与你们合作，欢迎来到我家。”
他转向祁叶熠：“祁叶熠先生，初次见面。我是云树市外交官应无恒，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请多关照。”
细长的手指悬在半空，应无恒眼神坚定平和。
祁叶熠右手短暂地与他相握，指尖是干燥的暖意。
“祁叶熠，请多关照。”
现实世界设立众多外交部与系统合作，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系统那边会为数据人开启特定的隐身模式。
除相应的外交部门之外，其他人类都无法看见这些数据人。
因此，数据人的衣食住行均由对应的人类外交部全权负责。
任务期间，外交官全程陪同，必要时提供帮助，保护数据人不受伤害的同时，监督他们不得利用自身之便扰乱社会秩序。
在进行危险行动时，系统外交部会为外交官制造临时虚拟形象，由这一团承载着外交官思想与灵魂的数据承担致命伤害。
应无恒这里有五间房，他领着四位数据人去挑选房间。
祁叶熠选了二楼的第一间房，他控制数据将外衣扔进垃圾桶，进了房间里的浴室。
他的后腰处有一块狰狞的刀疤，劲瘦的脊背布满大大小小的结痂。
几分钟后淅淅沥沥的水声停止，祁叶熠全身上下只剩那块刀疤。
他用一团数据包裹住身体，化成一件黑色家居服。
躺在床上，手机里是温思宁传过来的讯息：
人类外交官应无恒，男，27岁。
身高182cm。
喜好不详，身世不详。
底下是一张白底的证件照。
祁叶熠多看了照片几眼。
他想起刚才见过的那人，比照片里少了一些脸颊肉，眼神还要再冷一些。
应该是好几年前入职时拍的照片，身穿毛衣唇线平直，尚且还有几分青涩的学生气。
只是现在……
礼貌外表下是掩饰不住的疏离冷漠，给人一种更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祁叶熠熄屏。
意外脱离系统这件事可大可小。
和那边的亲人朋友分离是小事，如果在这里受伤数据报错无法修复，则会缺胳膊少腿儿，严重则变成四不像。
更重要的是，为了系统与现实的长期合作，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数据人待在现实简直是一个定时炸弹，对于双方都有不利影响。
祁叶熠正了正神色，调动数据尝试回忆这之前的事。
他忍者难堪与愤怒，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房间内昏暗迷乱，充斥着奇诡浓重的异香，他被绑住手脚，禁锢在冰冷的铁床上。
视线恢复清明的瞬间，一张陌生而妖治的脸庞覆了上来：“你醒啦？”
祁叶熠往后仰，剧烈挣扎起来：“混蛋，这是干什么，放开我！”
那人滚烫的指尖轻轻抚上他的腰腹，语气竟然十足的委屈：“叶熠，我找了你好久啊。你不要好好看看我吗？”
他的声线蛊惑：“我好想你。”
“我根本不认识你，滚开！”
祁叶熠呼吸粗重，想通过意念操控数据，只一闭眼，就感受到强大的阻力。
怎么回事？
“可恶，你对我做了什么？”
那人见他这样厌恶自己，竟真的滴出几滴眼泪。
他动作妩媚地轻拭眼角：“叶熠，我好伤心。你怎么能这么凶我？”
手指肆无忌惮地流连在祁叶熠的腰间。
忽然，他摸到了一处突起，眯了眯眼细细摩挲了半晌。
“拿开你的脏手。”
祁叶熠收紧腰腹，恶心的感觉挥之不去。
那人却忽然起身，急切地转身去寻找什么。
祁叶熠思绪昏沉，听见几声刺耳的尖叫，喊着：“真的是、是我哈哈哈……怎么可能呢？”
那人像疯了一般撕扯着喉咙，说出的话逻辑不顺前后矛盾。
他又呜咽着：“真是的……我真傻，叶熠！叶熠……”
“啊啊啊啊啊！”
祁叶熠反复回想整件事情的过程，除了昏迷前听见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再想不起来任何有用的信息。
至于为什么忽然从家里到了那样一个地方，他更是半点都想不起来。
记忆数据反复读取，他热得脑门出汗，胸膛剧烈起伏。
他打电话请温思宁在他的数据库里放一些常用药物，还有衣服。
短时间内精力消耗过大，他阖上眼皮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祁叶熠感觉脖颈处一股冰凉，好像被什么东西缠着，还湿哒哒地滴水。
他猝然睁开了眼睛。
奇怪的触感霎时消失不见，只被他捕捉到一抹矮小的黑影，透过房间的窗户跑了出去。
这不是应无恒的家，是幻境。
真够刺激的。
温思宁交代他，有大量非法逃离系统的数据人流落现实，因各种原因启动自我终结程序生出幻境。
而他们这次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多地救回这些数据人，再将他们送回系统。
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来到第一个幻境。
祁叶熠从床上坐直身体，窗户外面太阳很大，房间里却像凌晨那时昏暗。
时钟指向中午十二点，四周寂静得诡异，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祁叶熠从数据库里取了一盏小灯，打在头顶。
他一边观察房间构造，一边拧开门把手，猝不及防低和一张冷脸打了个照面。
“冷衣？”
祁叶熠长出了口气：“为啥不敲门啊，还好是你。”
他拍了拍冷衣的肩膀，顺势往门外走去：“其他人去哪了，你看到了吗？”
冷衣指了指楼下的客厅：“在沙发上，睡觉。”
“……”
祁叶熠往下一看，果真看到三个人横七竖八地歪在沙发上。
怎么睡得着的？
幻境里不能随便叫醒人。
祁叶熠：“我去别的地方看看，你守着他们，有情况叫我。”
角落里，冷衣点了点头：“嗯。”
祁叶熠穿过长廊，依次打开两间卧室。
都是一张床和一面落地窗，和现实一样的建筑风格，并没有什么异常。
祁叶熠打开最里间的那扇门，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正对房门的大床上，赫然是此时本该待在客厅的冷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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