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最后手揣一大包茶叶,黑着一张脸被送出四殿下府。
当然了,捎上那么一大包苦琵茶回宫,不是皇帝陛下自愿的。
皇帝本来就少的可怜的的父爱之心在喝了那口苦琵茶之后更加摇摇欲坠了。
所以当祁不悬塞给他一大包苦琵茶的茶叶时,皇帝几乎是扭头就走,一句话都不带多说。
四殿下这玩意,给人当儿子确实混账的要命。
连那么难喝的茶都能给自己的父皇喝,实话实说,没有狠狠揍一顿祁不悬,都算是皇帝仁慈。
不过皇帝之所以对这个儿子较为纵容,放得较宽,不单单只是这个原因。也因为另一层原因,皇帝才对祁不悬如此宽容。
因为皇帝对自己的这个四儿子很愧疚。
是的,很愧疚。
但是,这玩意是不是未免也太得寸进尺了?
喝了一口还不够,居然还要硬塞给自己一包带回皇宫去,还叫自己每天一定要喝一杯。
难道不知道自己父皇最讨厌的就是“苦”这抹味道了?
逆子。
小玩意简直就是一个逆子!
生下来这么个玩意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皇帝最后之所以带走了那包茶,不是因为那几欲断绝的父爱。而是,当今陛下丢不起那个脸。
自小脸皮就厚到极度的四殿下一看皇帝拒绝,且转身就走。祁不悬立马蹲下身,死死扒拉着皇帝的大腿,仰着头,睁大眼睛,努力挤出一滴眼泪,还一声又一声地叫着父皇。
喊得让皇帝直捂脸。
眼前还有外人在场,这玩意就敢这样,实在是,丢脸啊!
身为一个皇子,怎能做出如此出格不要脸的事?
要是满寂山的弟子知道了这想法,只会觉得当今陛下见识还挺少。
扒拉着人的大腿不让走这事,若是论谁遭遇最多最惨,那一定就是谢字衍了。
因此四殿下在皇帝面前施展的这一套,在谢大掌门眼里,都不够看的。
为了不在外人面前闹笑话,以及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皇帝只好抢过药包,急匆匆离开王府。
送皇帝上轿后,祁不悬笑嘻嘻回头,一眼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师兄。见此场景,他笑意更深,一步跳过门槛,背着双手,慢悠悠踱步回去。
“师兄,忙了半天,也累了,咱们去休息吧。”
梨树之下,一片片纯白的花瓣飘落。谢字衍闻声微微转头,望着他一步步走过来,沉默一会儿,问:“你刚才不是说,要带我去府里看看吗?”
祁不悬暗自赞叹。
这人性格还怪好,居然会去记我的话。若是从前,无论自己说什么,只怕谢字衍都是只当耳旁吹过一□□,眼都不带眨一下。
毕竟满寂山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祁不悬说的话没一句是正经的,特别是当对象是谢字衍时,那胡言乱语的本事更加变本加厉。
因为每一次两人遇见,谢字衍都会被祁不悬戏耍。
被戏弄次数太多,导致谢字衍对祁不悬的态度从有问必答到逐渐无视。
四殿下脑袋一歪,开始装傻,“我什么时候说过?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
这人一想反悔就装傻充愣。
谢字衍从前不知见过多少次,以前不知自己心意时,可以不计较。
祁不悬喜欢装傻,他也一直任由对方。
无论对方随便说什么,或是承诺什么,他都不当回事。
反正他又不在意那人说过什么话。
所以不管说什么都与他无关。
他只要好好修炼,整理好山上的大小事务就好了。
可是现在,谢字衍执拗道,“有的,你说了的。”
两人进府没有多久,祁不悬便说要带他逛一逛府里。
还说府中种下的蔬菜,跟满寂山的弟子们的衣服颜色一样。
那个时候祁不悬甚至是带着笑意讲的。
可是现在离那句话还没过去太长的时间,他就又忘了。
好像一直以来,根本无事值得他挂记于心。
此人大大咧咧到近乎无情。
祁不悬自是猜不到自家这个闷葫芦师兄,短短数十秒,能想一啪啦有的没的。
“不管不管,反正我累了。师兄若是要看一看我这府邸的摆设也只能明天起来再看了。今晚不早了,赶这么久的路也累了,我们先睡觉好不好?”
谢字衍垂下头,神色有些闷闷的。
不过还是点了头。
他们二人之间,总有一个人要先低头。以前是犯错的祁不悬,现在是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心意的谢字衍。
祁不悬心大,一看他同意,急忙推着人往后院走。
“我就知道师兄不会与我计较,那快去休息吧。等明天一早,我决不食言,一定带你去府里逛。别说府里,就是皇宫也行。总之无论什么地方,只要师兄想去,我都可以带你去。”
谢字衍被他推着,也不反抗,只是心里又变得很闷。
祁不悬待在满寂山的那几年,相处最多的人就是谢字衍了。
因此,谢字衍闷闷想。
师弟,又在说谎骗人了。
祁不悬这个人若是答应人的事能办得到的话,根本不会再讲其他多余的废话。
只会稍稍抬起下颌,一震袖子,双手负于后,简单道,“这还不相信我,又不是什么大事,能有什么办不到的。”
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句又一句的承诺跟不要钱似的,随意砸了出来。
似是害怕谢字衍反悔,一再给予其他期待,把人安稳住。
将人安排好后,祁不悬也走回屋里,脸上的笑意消失,面无表情将灯吹灭,然后躺在床上闭紧双眼睡了过去。
只是过了大约两个时辰后,有一个人睁开双眼,从床上下去,也不开灯,摸摸索索穿好鞋,鬼鬼祟祟摸到门口,小心翼翼打开门,探出一颗小脑袋,左瞧瞧右瞧瞧。
除了躲在草丛的几只蝉鸣,四周一片安静祥和之声。
他最后重点观察的目标是对面的屋,那里是谢字衍的住处。
祁不悬站在原地,手扒在门缝上等了一会儿,发现对面没有异样,屋里的灯没有亮起后,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他微微把门的缝隙开大,挤了出去,然后又极其小声地把门关上,争取不弄出一点儿细微的响动。
最后再十分小心地探头看了眼对屋,很好,那人屋里还是一片漆黑。他满意点头,对自己这番操作给与一定的肯定。
非常不错了,从床边走到这儿,没发出一点声音,实在厉害。
他接着自我再次偷偷欢喜。
祁不悬,不愧是你,一个每到半夜都会让整个满寂山都为之颤抖的男人!
过了这些年,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还是没生疏。
真厉害!
居然连谢字衍都没察觉到自己这些小行为,实在是,太牛了。
刚刚在送走皇帝前,祁不悬又偷偷哄了谢字衍喝了一点他独家造作的“苦琵茶”,并且还在里面加了一点儿有着迷药作用的药。
为了防止谢字衍察觉到,他加的是那种量特别少,但是药效却是非常强烈的迷药。
虽然药效很强,但基于对谢字衍的了解,他还是有点害怕对方会醒来。
谢字衍的敏锐力实在太强,实力也强,让人不得不谨慎对待。
尤其在给谢字衍灌了一杯加了迷药的茶后,祁不悬连试探性喊一声都不敢,生怕谢字衍真给自己又喊起来了。
因为谢字衍是真的厉害,像以前,祁不悬为了让对方不捉自己去挑水,无数次给人喝的水里加药效强劲的迷药,却没有一次成功过。
但是幸好,这次成功了。
祁不悬离开后院大门前,又回望了一眼,见谢字衍的房间仍然死死闭着,没任何异样,这才离开。
小蜉蝣跟他的主人一样,畏畏缩缩地缩在墙角,抱着一个包袱,时不时往后院瞧一眼。
像是一个抢了人包袱的小偷害怕主人跟上来一样。
行为可说是诡异,动作可称是猥琐。
四殿下看见这场景真是一言难尽,心想自己养了个什么玩意?
转瞬想到方才自己出门时的画面,又释怀了。
甚至暗暗感叹道,不愧是四王府出来的人,把府里的优良作风学的那叫一个扎实。
以后独自一人走出去,凭着王府这身小人作为的技术,那还不得让外面的人对府里的人刮目相看,连连称赞!
便犹如祁不悬在满寂山待的那些年一样,没人看到他还能淡定如斯,不打招呼的。
只不过,那种招呼并不是口头上的迎合。
口头上迎合算什么,人满寂山的弟子看见他,一般都不会选择如此浅显的招呼方式,而是更为热情的那种。
热情到会忍不住动手动脚的打招呼。
反正不管是哪种打招呼,只要让人一见他热情就好了,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既是朋友,热情一点也是无妨的。
因为那些人即使忍不住动手,最后还是会收手。
因为谢字衍老是及时出现,然后提着剑,拎着祁不悬的后领就往天冬谷走,非逼着人挑上几桶水才肯罢休。
满寂山的前任掌门,谢字衍的父亲,祁不悬的师傅,在祁不悬入住满寂山之前便叮嘱过众人,不准对皇城来的四殿下无礼。
至于为何后来谢字衍可以跟祁不悬动手了,仅仅因为,连那待客温润的谢遥风也受不了祁不悬了。
直接默许谢字衍的一切行为了。
毕竟要是没人加以约束,祁不悬会更无法无天。
所以后来祁不悬被追着打,谢遥风看见了,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全当不知道罢了。
“小蜉蝣啊,你在这儿蹲着做什么?动作整得贼眉鼠眼的,完全就是小人作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进咱们府里来偷东西了。”
小蜉蝣一看到主心骨,不上不下跳动了半天的心脏终于恢复了正常,一下就定了。他兴高采烈跳起来,但随即又焉巴巴地说,“殿下,你终于来了!这么久都没等到你来,我还以为你干得缺德事被谢掌门发现了,你被他打死了呢。”
一个略带力气的巴掌拍在他头上,紧接着一道声音响起。
“混账玩意,有此猜测,那怎么不进去找我?怎么,等着你家殿下被打死,你好拿着碗筷跑去宫里吃席是吧?”
小蜉蝣皱着鼻子吸了吸,轻轻摸着自己的头,抱怨道,“殿下打人怎的还用力气?”
“打人不用力气用什么?难不成做出个动作来给你扇一扇风?”
小蜉蝣摸着脑袋认真思考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打人不用力气?那也不是不可以。”
祁不悬气笑了,“几天不见,咱们小蜉蝣的皮子果真越来越紧了。过来,让我给你松一松。”
“那倒不必辛苦殿下了。”蜉蝣一副体贴至极的乖巧样子,“殿下才回来,都还没休息够,我的事就不劳殿下操心了。”
祁不悬冷哼一声,“把包袱拿来。”
蜉蝣闻言不仅不把包递过去,反而拿着包后退了好几步,紧紧把包袱抱再怀里,跟护崽子一样。
祁不悬大为震撼,随即握紧拳头,松了松手腕,跟个街边恶霸一样,挑着一双眼,步步紧逼,威胁道,“我数三声,快点拿来,不然我就收拾你。一、二、三……还不给我?怎么,你真的是三天不被打,现在都要爬到我头上,踩着我的肩膀揭瓦了,嗯?”
“殿下不跟我说要去干嘛我就不给。”蜉蝣颇有志气,一副誓死不从的高大样。
祁不悬甩了甩手,稍微偏移视线望着他,眼里蕴含浓浓的威胁之意:“真不给?”
小蜉蝣还是有点怵自家殿下的,当然不是怕自家殿下打自己,而是怕殿下转身不搭理自己。
他怕祁不悬头也不回地离开,然后重新回去仓库找包袱。他吞了吞口水,“不给。”
不愧是一对主子,祁不悬一点儿不出蜉蝣的意料,果真转身就朝仓库走,“爱给不给,我自己回去再弄一套衣服来。”
反了天了,小蜉蝣竟是真的不听自己话了。
这还得了?
蜉蝣在后面破罐子破摔,小声道,“那殿下回去吧,反正你其他的夜行衣都被我放到谢大掌门屋里了。只要殿下不怕将谢掌门吵醒,那你就去吧。”
祁不悬嗤笑一声,才不信他。
然而当蜉蝣抱着一大包包袱席地而坐,准备偷偷打个瞌睡时,四殿下却去而复返了。
他质问道,“那些夜行衣到底去哪了?实话实说,不然我让师兄打你了?”
蜉蝣最怕的就是那位殿下的师兄了,要是殿下真的去告诉谢掌门,那他肯定得被揍。
也害怕谢掌门要是知道他把殿下的夜行衣偷摸放进住的屋里了,谢掌门会打死自己。
所以,蜉蝣其实是在赌自家殿下要做的事是不敢让谢掌门发现,也不会去谢掌门屋里翻夜行衣。
不然,殿下就不会给谢掌门下药了 。
可他还是有点害怕自家殿下不走寻常路,为了让他被揍,宁愿把今晚要做的事放一放,也要将谢掌门弄醒,然后让对方揍他一顿。
小蜉蝣仰着脑袋,声音闷闷地,“我说了呀,放谢掌门屋里了。”
从四殿下叫他给谢掌门的苦琵茶里倒迷药时,他就对自家殿下的行为感到困惑。
后来殿下又叫他把仓库里的夜行衣拿一套过来,他就更怀疑自家殿下了。
一天正事不干,偷鸡摸狗虽说是祁不悬的日常。
但是,他从未见过,祁不悬穿过夜行衣,也不知道仓库里有夜行衣。
殿下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自小遇到有趣的事,一定要逮住个人好好唠叨,不然肯定是睡不着的。
若是穿上夜行衣只是为了偷鸡摸狗,绝不会连自己都不告诉。
因为殿下一向乐于偷鸡摸狗时组一个小队伍一起干,而蜉蝣就是那个队伍里,没有缺过席的一个组员。
直觉告诉蜉蝣,殿下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甚至连谢掌门都要隐瞒。
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祁不悬看他不好应付,暗暗叹口气,“好吧,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蜉蝣狐疑着走过去,还没走进,祁不悬掌心突然张开,撒出了一大片弥散的粉烟。
蜉蝣瞪大眼睛,目光呆滞,昏迷前的一秒后悔的要命,简直欲哭无泪。
糟糕,忘了自家殿下最喜欢偷袭,最擅长搞这种小人事迹了。
连谢大掌门殿下都敢用迷药,又何况是自己?
混账殿下,一点儿都不好,只会欺负人。
祁不悬在人倒地前的一秒接住了对方,他把蜉蝣放平,让蜉蝣躺在地上。
弯起手指,刮了一下对方的脑门,苦笑道,“知道你在骂我,不过,这件事,你和师兄都不要牵扯进来,才是最好。”
随即,他脱下外衫,将一套能在黑夜里隐藏的极深的夜行衣换上,身影也消失于府里。
在他走后不久,谢字衍的身影出现在了蜉蝣身旁,目光清醒,淡淡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轻微地蹙眉。
随即叹息一声,也跟着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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