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不悬整理好衣领子,与无影并肩站在寺庙门口。
四殿下双手背在身后,抬头望着门匾上的三个字。
清音寺。
台阶看上去大概有两三百阶,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其中又分为四大阶,每一大阶左右两边都站着两个僧人。
他们双手合拢,低着头,虔诚念着佛语。
祁不悬嘴角一抽,这些人莫不是吃斋念佛,把自己给念傻了,跟个木头似的人往那一站,给自己撑门面吗?
确定不会适得其反,让香客掉头就跑?
不过既然无影好奇,祁不悬也懒得计较,试探性询问,“咱们进去?”
无影默然点头。
四殿下便拉着人往里走。
进出寺庙的人形色各异,有抱着孩子的夫妻,有拉着女儿叮嘱的老人,更多的则是些同行的年轻男女。
虽然身份不一,但无一列外,脸上都带着期翼之色。
进入庙堂里面,祁不悬指了指前面一位站在燃烧着的炉鼎旁边发香僧人,熊熊烈火旁,皆是各色虔诚人。
“看到没,那人手中发放的香是为结善缘,所以不论是谁,有钱没钱,身份如何,是乞丐还是皇帝,都不需要拿钱就可以得到。无影兄,根据你先前的言语,想来应该不是一位相信神佛之人。那正好,既然你我都不信神佛,便省下一桩麻烦了。咱们俩呢也就不用跑去大殿上插香拜佛,随便看看得了。”
无影视线落在几个手中握着东西的人身上。
沿着手视线移动,一挂拴着红线的木牌。
拿着这样东西的人脸上皆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祁不悬顺着他的视线游移,同样落在木牌上,了然一笑。
“怎么?喜欢那个啊?他们手中握着的木牌,听人说是本寺最灵的祈愿物。只要有所心愿,将其挂在承愿树上,心中祈求便皆会实现。”
不过这种话,祁不悬当然不信,要是祈愿就可以达到心中所想,四殿下能够跪在这所寺庙三天不挪窝,只求财神爷多多看他几眼。
“承愿树?”无影稍带迟疑,周围并未见到有树木。
祁不悬一下心领神会,“不用看了,那棵树呢,不在这外边。而是在那座神佛殿的后面。那个位置,看见没?就是现在有一大堆人出来的方向,从那堵雕刻着梵语的墙沿路进去,就可以看到了。”
无影拧紧眉头,“即是挂在树上,树又在后面,刚才的人为何要把木牌拿出来?”
“我就知道你不懂。问你个问题,知道那些手里握着木牌的人,为何脸上全部是笑意吗?”
无影摇头。
祁不悬也没卖关子,“因为他们之前来祈求的愿望已经实现,所以现在是来还愿的。不过除此以外,因为清音寺的规定,所以世俗愿望达成者,要到承愿树下拿走挂下的木牌。”
无影低头思量些许,忍不住问:“清音寺香火鼎盛,想必树上挂满了木牌,即是如此,又如何能准确找到自己当初挂上的?”
祁不悬仰起头看着天,“那就得看人们自己信佛的诚意了,而且无影兄,人家承愿树的树枝延伸极有规律,只要自己记得当初把木牌扔到哪根枝桠上,下回再找个会武功的去取,还是很容易的。”
无影淡淡扫他一眼。
“咱们进来该看的也看了,不懂的,我也给你解答了。怎么样?现在可以出去了吧?反正你又不相信这些东西,就不要再好奇后面有什么了吧?别偷偷起杀心哈,真不是我不愿意陪你,而是绕过这座大殿后,除了承愿树有看头,其他啥特色也没有。真的,别不相信啊,无影兄,你要去哪?绕过承愿树,后面就是僧人居住的偏殿了,再往后呢,就是藏经阁,你就算想看,人家都不会让咱们踏入半步门槛的。”
“去承愿树下看看。”
祁不悬悻悻然道:“不是不信神佛吗?”
那干嘛还要去啊。
只不过四殿下只敢在心里吐槽几句。
无影并未因为这句话而生气,道:“神佛确实不用去信,也不用去拜,但有些东西,该做的还是要做。”
祁不悬嫌弃的眼神十分明显,“故作高深。”他虽然话是这样说,但还是听从无影的话,带着对方去殿内领了一块木牌,自己也莫名其妙拿了一个后,两人站到承愿树下,都有点手足无措。
无影很是谨慎,偏头问,“只能用扔?”
祁不悬高深莫测地点头。
无影在手中掂量一番就要丢上去,祁不悬目瞪口呆,赶紧上去拦住人,指着无影手中空无一字的牌面:“你确定不在上面……写下几个字?还是说,有自己的考量,打算让承愿树猜你的心思?”
无影好像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还要写字?”
祁不悬拿出一支笔,面无表情道,“不然人家僧人递给我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是看我们不顺眼,叫我们自己画个圈,把自己囚禁起来,不准再踏出去一步?”
无影低下头,开始深思。
四殿下痛苦扶额,深觉自己交错了人。
这人怕不是一个傻子?
“转过去。”无影对他说。
祁不悬疑惑:“干嘛?”
无影也不说话,只是默默与他对峙。
很久之后,祁不悬腿都要麻了,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无影不希望自己写的愿望被人窥见。
四殿下撇嘴,“不看就不看,谁稀罕呢。”
无影不动,只是看着伸长脖子的四殿下。
祁不悬挠挠头,还是听从人的意见,不情不愿转过身。
无影又道:“笔。”
祁不悬就这样背对着递给他。
从清音寺出去后,二人皆是默默无言。各自在木牌上写了什么,双方各不知道。
祁不悬也不如进去之前开朗,模样显得有点狼狈,常常抬头看天,过去一会儿又抬起手拍额头。
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不正常了。
无影瞥了他好几眼,几次都想要问话,但看对方神思不属,又咽回话语。
四殿下走在前面觉得自己该去看看大夫了,他是疯了不成,木牌上的愿望居然跟谢字衍有关?
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谢字衍?
当初梦境里的话不会才是自己的心里话吧?
他难道真的对谢字衍有意思?
可是,他们俩都是男子啊!
祁不悬使劲摇头,肯定自己应该是闲的走火入魔了。
清醒一点啊。
你到底为什么想要跟一位男子天长地久?还是打小就看不顺眼的人!
四殿下用力甩头,企图把一些混账画面赶出去。
然而偏偏越想躲避,某些画面便在脑海中更加清晰。
他家师兄冷眼瞧人的样子。
与他亲密贴近的身躯,以及那轻纱遮掩下,白皙肩膀渗出的细密汗水。
掩藏不住的压抑声,随着祁不悬的动作断断续续,以及那句难堪到极致的请求,“师弟……求你……”
而随着那句声音落地,是更迅猛的疾风骤雨。
弄到后面,或许是知道祁不悬不会怜惜他,谢字衍就咬着自己的手臂,一声不吭了。
那些破碎不堪的画面,骤然间全部涌入祁不悬的脑海。
四殿下觉得自己该找一堵墙撞死了得。
你不是忘了吗?
现在是在干什么!
祁不悬啊,祁不悬。
你还是人吗?那是你师兄,谢字衍啊。
不该想的,不能想的。
上次上床是喝醉了酒,脑子不清醒,人家谢字衍没杀你,已经很宽容了。
现在可是青天白日啊!
无影跟在祁不悬身后,正思索清音寺究竟发生什么才会让祁不悬如此失魂落魄,却看见祁不悬快速跑到一堵墙前,二话不说就用力撞脑袋。
来往的人看见他奇怪的举动吓得以为遇到了疯子,赶紧撒腿跑掉,远离是非之地。
无影上前抓住他,声音不稳,显然是生气了,“祁不悬!”
祁不悬忧愁挤满了脸,“你别管我,我脑子有病,撞一撞就会清醒的。”
无影自然不会不管,“你方才是不是遇见什么了?”
“没有啊”祁不悬蹲在墙边,手肘撑着膝盖,下巴放在掌心,失落道,“我就是忽然感觉以前的自己很蠢。”
他一直以为自己总是去招惹谢字衍,是因为讨厌对方。
现在才后知后觉,他好像是对人家图谋不轨!
难怪离开满寂山时,他说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般突然喝醉酒把谢字衍拉上床去,原来一切皆是自己心思不纯!
那个时候的自己正是因为知道来人是谢字衍,才会那么放肆。
完了。
师兄本就不待见他,要是知道他当时是故意借酒劲欺负人,肯定这辈子也不想搭理他了。
无影弯腰看他,“你有时候是有点笨,但是还好,不是什么很坏的事。”
如果不是祁不悬笨,他们二人说不定早就没了牵连。
祁不悬可怜兮兮地睁大眼睛看他,即使隔着一层轻纱,无影仍旧受不了对方这个表情,微微撇开眼,“说吧,犯了什么错,我会替你解决的。”
“无影兄,你真好。”祁不悬倾身抱住对方的大腿,极为感激,甚至想泪流满面,这个时候有兄弟在身边,心里多少好受些,“我决定了,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兄弟。”
无影听完了那句话,伸出去抱人的手停在半空中,犹豫许久,终究还是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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