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执往回走，手里晃着透明的笔袋，装出一副刚考完的样子，结果在小区门口遇到了杨轩和陈煜。
两个人冲过来几乎是异口同声：“你什么情况？”
林执一时语塞，“二胖联系你们了？”但心想这两人考试也没法儿带手机，二胖除了早上那会儿很惊讶，后面玩起游戏来好像再也没提过。
既然他们都知道了，那他妈肯定也知道了。
林执做这件事确实没考虑后果，他见两个人没回答，“你们看见我妈...”话还没说完，杨轩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搭在林执的肩膀上认真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陈煜也叹气，“我还想着高中接着跟你混呢，模考咱俩差不多能上一所高中，不说一中，就说八中、六中，实验高中部，新城国际...”
杨轩瞪了陈煜一眼，“你他妈报菜名呢？”正说着，那辆suv停在了小区门口，甚至都没停好，歪在花坛旁边。打开车门冲出来的女人，正是林执他妈，扬起手的落到了被杨轩和陈煜同时抓住。
“阿姨阿姨阿姨，有话好好说。”两个人惊慌失措地说。
吴女士把手缓缓放下，平复了一下心情对他两说，“你们先回去。”然后越过他们，拽住林执的胳膊，把人从杨轩和陈煜中间拽了过来，就往家走。
林执回头冲两个人摆了摆手，意思也是你们回去吧。
??
他们四个人有个群聊。
二胖在群里发了个消息，到家说一声@ 不想起床。
没有等到当事人的回复，只等来了陈煜和杨轩。
陈煜快速敲出三行字：
他今天跟你一起？？？
你有什么天大的事
要林哥翘了中考去奉陪？
杨轩没在群里说，直接私聊二胖，“他发神经，你没劝？”见二胖不回复，他直接电话打过去，“到底怎么回事？”
二胖委屈地说，“我也不知道，他把准考证都撕了。”然后拍了一张还没收拾的碎片给杨轩发了过去，“林执这性格你又不是不了解，他不想说，谁也问不出。”
杨轩突然想到什么，“你多久没见过林执他爸了？”二胖想了半天，“这一年好像都没怎么见过，该不会他爸...”
“呸，你他妈别乌鸦嘴，我只知道他爸一直在广东。”杨轩打断了二胖。
“培养走地鸡的那个地方。”二胖说完就乐了。
“什么时候了你还笑。”杨轩好像成了全世界最着急的人，“我感觉应该跟他家里有关系，等他愿意说再问吧，当下最重要的是他明天得去考试。”
杨轩在心里盘了一下。
今天考的语文和物化。林执本来语文也一般，物化也不是特别突出，但数学还可以，英语一直很牛逼，最擅长政史，算上人均满分的实验和体育，这些加起来起码有300分。
杨轩盘完接着对二胖说，“考了试，起码到时候有成绩，只要花钱肯定有学校能上。”
林执被拽回家的时候，走在他妈身后，看着她还穿着银行的制服，头花也没摘下来，意识到她肯定是没下班就赶回来了。
一瞬间，他觉得有点愧疚，但也就仅此而已。
走到了电梯口，吴女士摸了半天口袋，“我钥匙在单位，你有钥匙吧。”
林执低嗯了一声，此刻声控灯熄灭了，老旧小区加上这栋楼背光，电梯间黑的只能看见电梯按键上方滚动的楼层数字。
两个人静默地站在黑暗里，直到电梯来，都没人让声控灯再亮起来。
进了家门，两个人才再一次看清对方。
一个上了一天班，疲惫挂在眉梢，一个打了一天游戏，浑身充满颓丧。
吴女士往沙发上一坐，带着一种审问的语气，“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去考试？”
林执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他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往过走了两步就跪在了她面前，低声挤出了一句“对不起，你打我一顿吧。”
除了对不起，他确实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当然知道自己做错了，具体错在哪里他其实不是特别清楚，十四岁的他，赌气赌到拿前途做筹码，显然意识不到这一切的严重性。甚至在他心里，这一切更像是他妈该承受的报应。
没办法，不够成熟的小孩总是喜欢用大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然而他妈并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沉默了良久，突然带着哭腔说，“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林执打断了她，“你不用替我爸道歉。”
他把'起码他没出轨'憋了回去。
吴女士大概猜到了林执是因为什么，“你是不是不想搬家？”
林执冷笑了一下，像酝酿了很久，“新家有我爸吗？你对家的定义是住人的屋子？还是人？”，他顿了顿，终究还是把心里压抑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其实我从小就挺羡慕别人家，能一家三口正正常常的一起生活。”
林执刻意咬重了“正正常常”四个字。
吴女士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脸抹了抹眼泪。
林执继续道，“你和我爸之间，从我记事起就成天吵架，既然这么不合适，为什么要结婚？结婚就算了，为什么要生孩子，然后不管啊，为什么那么自私呢，为什么啊。”
这些话他想说太久了，几乎是带着哽咽说出口的。委屈不是从这几个月积累的，而是从小到大不断叠加，最后变成了一个压在胸口的大石头。
“说真的，我考上再好的高中，又有什么意义，谁又会真的替我开心。”
其实林执就不是那种擅长难过的人，因为有爷爷奶奶这个避风港，他知道爱长什么样，不缺钱也不缺爱，加上朋友多，他真的很少抱怨自己的父母不负责任，吵架什么的他躲着不看就行了。
因为一切好歹还是原样，破碎的场面总会恢复原样。
可是爷爷奶奶不在了，现在这个家也要不在了。
吴女士蹲下身，一下又一下地拍他的背“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太自私了，只是，父母也是普通人，我和你爸，的确没有太大的矛盾，但是我们生活在一起总在为小事争吵，可能我和他之间，没有爱了，我们在一起很痛苦，你还小，不能理解很多事，有时候，人和人分开真的不需要有什么…特别有说服力的理由，其实人都很脆弱的，一段关系也很脆弱，婚姻不能因为是法定的，就高估它的稳定性，对不起，我们本该坚持的，让你好好长大，对不起...”
林执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他妈的眼睛，“婚姻意味着责任，凭什么因为你们说没有感情了，我就要承受这种伤害。”
林执说完站起身，转过身回到房间里，用力把门关上，锁了起来，整个脸埋进枕头里，泪水混着热气把枕头一点一点浸湿。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于这场家庭变故早有预料，没想到真正意识到的时候，还是会非常难过。
但是他也分不清此刻情绪的失控，是因为冲动没去中考，还是因为终于说出了那些憋在心里多年的话。
等他冷静下来，从枕头下面摸到了充了一天电的手机。
手机有点烫，他拔掉了充电器。
屏幕上显示着好几个未接来电，按照时间顺序分别是：
轩狗（5）
二胖（2）
dad（1）
mom（12）
看到“dad”那一栏的时候，他突然产生了一丝后悔和害怕。
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时，看到了夕阳跃过窗户，落在了书桌上，这道余晖依次经过电脑，乐高，平板，最后停在了压在swicth的ps5上。
他爸人虽然缺席了，但是从未让他缺过这个年纪的男生最喜欢的几样东西。
他忽然意识到其实整件事，他爸也算半个受害者。但他不敢给他爸回电话，只能先给杨轩回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杨轩甚至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学信网能补打准考证，你下载个pdf，找个地方打印。明天是你擅长的英语，还有你这一年那么费劲补的数学，不想证明一下自己真的进步了吗？”他顿了顿，鬼使神差地补了句，“高中必须得上，不然你以后找的对象，都跟你一样是初中文凭。”
林执没想到一本正经的杨轩能说出这种话，虽然是玩笑，但他还是出于感动先说了句，“谢谢”，随后又笑着调侃，“那照你这么说，二胖这辈子只能找初中学历的对象？”
杨轩说，“不，胖儿得先减肥，不然什么文凭的对象都找不到。”
两个人笑了好一会儿，某个超市的二胖却不知为何打了好几个喷嚏。
林执还是不敢给他爸回电话，打开微信给他爸发了条消息：
「我错了，但已经在改了。」
他爸什么也没多问，简单回了三个字，「相信你。」
然后林执就点开学信网，把自己的准考证再一次下了回来。从卧室出去的时候，看到他妈依旧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侧过头避开她的视线，径直朝门口走去。
“你又要去哪？”吴女士抛出的这个问题并没有拦住林执的脚步。
“打印店。”林执说完关上了门。
林执最后还是把剩下几科考了，查分数那天，他爸回来把离婚手续办了。
没有人责怪任何人，没有人提任何事。
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三个人在家里吃了最后一顿饭，跟过年那次相比，心境却截然不同。
而后的暑假生活，时间好像停止了，时间也好像在重复。
九月一场雨，轻飘飘就把夏天吞没。
跟第二章异曲同工，下章开始接第一章，就是正常时间线了[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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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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