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纪元3333年，布鲁星戈娅大陆仲黎城。
卢西卡谨慎踩在通往庄园主建筑的泥泞小路上，仲夏的蚊蝇在周边围绕。
黑夜浓得像墨汁，安静得像棺材。
唯有四百英尺外，塔楼高挂的昏黄壁灯指引她前行。
卢西卡心中警铃大作：这不是我的庄园，仲黎城的夜晚最不缺的就是灯光，游客呢？孩子们呢？
“啪叽——”
脚措不及防踩上一坨黏滑的东西，腥臭直冲脑门儿。
卢西卡的脚步被这个意外拦下，她不可置信地向后勾起脚掌，僵硬转头。
完美嵌合在马靴鞋底纹路中的，果然是那只眼球。
果然是那个梦。
一个从她14岁到17岁，连续3年生日当天必做的梦。
不同于前面三次，再看到这个场景她已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
“再往前十英尺，大概会躺着那具尸体。卢西卡，深呼吸，这只是个梦，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
她喃喃给自己打气，大步流星跨过血浸湿的泥地。
三两步后蹲下身子，伸出戴着皮革手套的双手向前探寻。
碰到尸体的那一刻她松了口气，这意味着可以离开这个怪异的梦——只要尸体开口说话。
卢西卡定定神，把朝下的尸体用力扳过来。
朦胧月光下的惨白尸体，长着一头坚硬的棕发，感觉能随时戳穿卢西卡的皮衣。
卢西卡晃动臂弯中的尸体，大约30秒后，只剩一只的棕褐色眼睛猛然睁开。
眼睛下方可怖的红唇轻启，缓缓吐出熟悉的话语：“嗬……嗬……卢西卡，你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枯朽的声音从尸体内部发出，仿佛有人在拉动老旧风箱。
这一次，卢西卡强压下内心不适，弯下眉眼尽力柔和道：“你是谁？为什么一直出现在我梦里？”
“嗬……你果然……不记得妈妈了……”
卢西卡背后汗毛倏地立起，惊悚的画面在她眼中快速旋转，而后缩小。
妈妈？
可她是孤儿，抚育她长大的赫卡特长姥调查许久，整片戈娅大陆都不存在的“妈妈”，怎么会以尸体的形式出现在她梦里？！
“卢西卡？卢西卡？醒醒，你在做什么？！”
一阵熟悉的声音由远逼近，卢西卡猛地一怔，凉意从脚底蔓延至大腿根。
睁开眼，面前是熟悉的湖泊，赫菲斯托斯庄园唯一的内湖。
内湖坐落在庄园宽阔的草地中央，湖边有一棵万年橡树，名为共生树。
树的根系包裹住整个庄园地基，甚至已经长到别的城邦。
此刻她正站在离岸三十英尺的地方，降温后的冰凉湖水，正浸泡着她强壮的大腿。
树下的赫卡特长姥正满脸焦急遥望她，怀中抱着一叠浴巾。
长姥身边还有许多人，庄园主楼透出的璀璨灯光打在她们背后，在周身漾开金色光晕。
警探布雷兹双手交叉，拿着魔法警棍眯起眼睛，严肃审慎的表情就像在看犯人。
周围的游客们三三两两靠在一起，有些刚从庄园温泉区跑过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
她们脸上写满惊恐，赫卡特则举起手臂用力挥动：“卢西卡，把尸体带上来！”
回忆如同默片，瞬间涌进卢西卡大脑。
她低下头，发现自己正半浮半托着一具尸体。
是……庄园来客海伦娜女士。
她仰面躺在卢西卡结识的双臂上，嘴唇微张，像条渴死的鱼。
卢西卡用力托起尸体离开水面，转身走回岸边。
赫卡特长姥慌忙跑上前，扯下卢西卡的棕色皮衣，把浴巾披在她身上。
“没事吧？怎么突然站着不动了？嗯？”
卢西卡握住长姥上下检查的手，抬眼看向穿圆头马丁靴的人：“布雷兹警探，人已经死了。”
十分钟前，正在温泉区为客人送蛋糕的卢西卡，听到育儿院的孩子们在楼上呼救。
她们大喊“有人在湖中挣扎”，卢西卡没想太多，立刻冲去救人。
闻讯赶来的游客和长姥们还算淡定，纷纷开启各自魔法，用「共生树」联系警探和医生。
然而众目睽睽下，卢西卡竟抱着溺水者定在原地。
任凭岸上的人如何用魔法引起她注意，她就像被施了静止魔法。
宽厚伟岸的背影一动不动，夜幕中显得诡异又阴森。
若不是布雷兹警探及时用魔法断开她与幻境的连接，怕是不久后她也要溺水。
卢西卡用浴巾擦拭自己的一头红发，钢丝般的短发一缕缕卷曲在口鼻周围。
“警探，对不起，我尽力了。”
“咔哒——”
裹着皮革的金色手铐嵌进卢西卡的手腕，现场一时静默。
年迈的赫卡特往前两步，犹豫开口：“布雷兹，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布满沟壑的脸在夜晚格外模糊，唯有那对疑惑、恳切的目光盯着警探。
年轻的警探没说话，把手铐的另一环扣在自己腕上。
“根据大陆的机械条例，案发现场第一人需要配合调查。只是例行调查，赫卡特女士，您不必担忧。”
布雷兹挥动警棍，砂砾状的魔法尘埃在人群中弥散开，定格在每个人背后，幻化出案发前的场景。
土黄色剪影清楚显示：
赫卡特正与其她庄园长姥们一起做蛋糕；
布雷兹正在自己的机械马车上喂马；
游客们分别在泡温泉或逛庄园；
死者海伦娜则匆匆跑向内湖，从她握拳的姿势来看很是着急；
卢西卡则蹲在共生树下，也就是内湖岸边，像是在等待什么。
五分钟后，楼上传来孩子们的呼喊。
从共生树到主楼厨房，再到庄园左侧花园的温泉区，
即使按照卢西卡6.3英尺的身高来算，也无法在5分钟内端上蛋糕，分发给庄园来客们。
医生们给海伦娜盖上白布，把她的法杖放到她冰冷的手中。
又掏出各自法杖，指向那棵几乎覆盖整片广阔草地的共生树。
整个树冠亮起绿莹莹的微光，一架子弹型飞行器低悬半空，螺旋桨吸走不少无辜的树叶。
医生把沉重的尸体绑在身上，从软梯爬上飞行器，快速消失在夜幕中。
布雷兹压下唇角，轻轻挑眉：“卢西卡小姐，我想庄园应该有安全的地方让我们聊聊吧？”
自戈娅大陆出现在布鲁星以来，从没发生过这类“恶性案件”。
警探和医疗系统能够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全靠女人们临危不乱的心理素质。
实际上绝大部分闲置的正式场所早已成为仓库。
例如治安署的警卫厅，现在堆满仲黎城机械厂开发的新式齿轮。
卢西卡“蹭”地站起身，微微仰头盯着布雷兹锃亮的光头。
右手同时烦躁地挠挠眉心：“警探，我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不是我故意拒绝救援。
事发前我在询问那位孕妇，是否可以吃麦麸类食物，不信你问——”
她指向人群中的大肚子女人，“克希拉女士，你应该为我作证。”
孕妇忽然被叫住，脸上闪过无措：“这个……我不太清楚啊。当时温泉池烟雾缭绕，我刚回过头，一个人影就跑开了。
我不能确定那人是不是你，不然你再问问别人呢……”
她的声音低下去，眼神飘忽。
卢西卡一口气堵在喉咙，今天是她18岁生日，不仅没有如愿觉醒天赋魔法，还遭受无妄之灾。
简直秽气。
她深吸一口气：“警探，赫菲斯托斯庄园的孕妇温泉区，跟普通人是隔绝开的，方便随时接产。
除了她，现场再没其她人。许多天赋魔法都能做出虚假人像，我有理由怀疑有人蓄意陷害。”
克希拉用礼帽护着肚子，面上透出不悦：“卢西卡，我是庄园常客，有什么必要陷害你？
为了你的温泉管理权，还是14岁到现在都没觉醒魔法的「尘民」身份？”
“克希拉，你够了。”有认识她的来客出声制止。
92岁的赫卡特长姥便是「尘民」的其中之一，她上前一步握住卢西卡。
卢西卡回握那只枯槁的手。
“看来你很瞧不起尘民，我长到18岁，第一次见你这样的人。
克希拉女士，你在质疑戈娅大陆对公民的一视同仁吗？！”
卢西卡凝视孕妇，火红的左瞳和褐色右瞳迸射出熊熊怒火。
克希拉倒退一小步。
“好了——”沉默良久的布雷兹出声，“女士们，很抱歉搅扰你们的假期。戈娅大陆会给每一个公民应有的权利。
卢西卡，既然庄园没有地方让我们谈话，你今晚住在治安署，我会查清楚一切。”
“我看到了。”人群中响起陌生的声音，众人散开，一个身穿连体工装裤的小个子女人走上前来。
她气喘吁吁，浑身沾满粉尘，头顶的护目镜几乎变成灰白色。
克希拉忙闪到一边。
“我是来给庄园送雕塑的，「石塑者」玛歌玛。”她伸手与布雷兹友好交握。
“当时我确实看到卢西卡女士从温泉区跑向内湖。”
布雷兹挥挥警棍，土黄色砂砾浮在工装女人头顶闪闪发光。
事发前她在花园入口放置雕塑，按道理说，只要没撒谎，就能够证明卢西卡的清白。
布雷兹单手把警棍插在后腰。
“既然如此——”她掏出怀表看了看，“只能委屈你们今晚不能离开庄园了，毕竟人命关天。”
“没问题。”卢西卡率先回答，满眼期待警探把手铐打开。
一旁的克希拉目光沉沉落在卢西卡后背。
与此同时，共生树树冠再次亮起，数片波浪形叶片飞到在场所有人面前。
树叶展开，是医院的消息。
“经检查，死者海伦娜属于窒息而非溺水，脖颈处有掌痕。请把接触过尸体的卢西卡女士带来作进一步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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