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西卡吃饭很快,她吞下最后一口食物,挥开餐盘,拿起一张手稿。
上面是她回房后对此次事件做的分析。
皮提亚放下宽檐礼帽重新戴上单片眼镜,细看手中树形图。
“虽然我不知道原因,”卢西卡双手背在身后在房间踱步,“但克希拉说的应该是事实。”
共生树能够“起死回生”并非秘密,公共教材上有专门针对它千百年观察的论文。
只需要向它祈求,然后在树下杀掉选中者,
选中者的剩余生命会自动转嫁到需要的人身上。
正因如此,布鲁星的长寿种,例如精灵,很少出现在共生树周边。
她们不信任人类,虽然迄今为止三千年,人类并未伤害她们分毫。
戈娅大陆公民对生老病死十分淡然,因而无人动用这类奇怪魔法。
没人知道这棵万年橡树为何能够起死回生,因为没人去用自己或她人性命冒险。
布鲁星最珍惜生命的莫过于人类。
克希拉早就知道自己会遭遇难产,专门等待临盆日前来赫菲斯托斯庄园。
表面是进行常规温泉疗愈,实际算盘好要用卢西卡的命换她腹中孩子。
“难怪我为她巡梦时什么异常都看不见,难怪她一早做好拉人换命的准备。”
皮提亚调整镜片揉揉眉心,“她早就知道腹中是邪神。”
卢西卡颔首:“邪神力量太过强大,魔力远在你们之上。
克希拉早已被邪神寄生,她做的事也早就失去自我意识。”
想起昨日晚间与克希拉在雾气缭绕的温泉独处,卢西卡不禁心生后怕。
那时她随时会丧命温泉,当她的影子出现在共生树下,已经代表共生树同意祈求。
“可为什么死的是海伦娜?还有下午,为什么瓦坎纳会死?”
皮提亚在晚餐前对庄园每个人进行巡梦,早已没有精力进行深度思考。
卢西卡自然而然担任了外置大脑的职责:“因为整件事中,还有我们没发现的秘密。
海伦娜恰好在那一刻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死在共生树下。
至于瓦坎纳,你们看过克希拉的身体吗?”
皮提亚有气无力点点头:“几乎变成了骨头标本,身上的营养被胎儿吸收殆尽。”
“海伦娜身上的掌印是障眼法,至于瓦坎纳,克希拉想活着,准备用我换命,
所以把瓦坎纳骗到窗口将她推下。
这一切都是胎儿厄洛斯所教,克希拉才口口声声说是我造成的。”
皮提亚放下手稿站起身:“看来背后还有更大阴谋,她嘴里说的《圣典》,或是突破口。”
夜晚庄园比从前更加灯火通明,许多拥有「光之魔法」的人自愿聚集在暗处。
尤其是哨兵们,眼睛如铜铃般锃亮,不放过任何可能是那个失踪婴儿厄洛斯的影子。
“索莱尔老师回去了吗?”蹲在岸边的卢西卡询问布雷兹。
年轻警探点头,把手伸进水中:“这件事好像是冲你来的,原谅我没办法放你出去。
至于你从水中感知到她人情绪这件事,找到机会我会询问索莱尔女士的。”
“不急,抓住那个婴儿最要紧。”
“那你能猜到我现在在想什么吗?”布雷兹恶趣味地歪头,手不断拨弄湖水。
卢西卡伸手插进水里,凝视面前女人三秒,随即翻了个白眼:“骂我很有意思吗?”
“哈哈,你居然能听到我的心声?”
“只是能感受到你的情绪,面对我有些烦躁。”
布雷兹收回手,望向深蓝的天空:“别往心里去,人总会有情绪。”
卢西卡当然不会在意,布雷兹并非什么重要的人。
她心中一直盘旋着关于皮提亚的疑问——
在房间时,她告诉了皮提亚关于水下女人的事,皮提亚是她养母,对这种危险的事该有知情权。
当时皮提亚旋身撞翻水杯,两人同时蹲地去捡。
电光火石间,卢西卡感受到对方浓浓的歉疚,本想问什么,皮提亚却先一步找借口离开。
她立刻明白,皮提亚对此事有发言权。
想起自己也是在共生树下被捡到,她掏出手绢擦干手:“警探,我有点事,你自便。”
离开湖边去找赫卡特时,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再次袭来。
这回她没有在意,刚刚在湖边与布雷兹聊天,在两人身后的树干上看到一个巴掌大的身影。
橙色光晕的影子一晃而过,卢西卡小时候见过一次。
她知道对方没有恶意,否则这么多年她早死无葬身之地。
一路上不断有人冲她打招呼,大家都跟从前一样友好。
包括那日在现场的其她庄园居民,丝毫没觉得她逃狱有什么问题。
育儿堂的老师抱着收起的被单与她并肩:“卢西卡,我就知道你能靠自己洗清罪名,好厉害。”
卢西卡揶揄:“亲爱的,你确定不是因为我那两位大陆最强靠山吗?”
“亲爱的卢西,确实有那方面原因,首领大人舍不得你在狱中吃苦。”
“其实不苦,咱们的监狱和监押室条件十分完善,有时间你也去感受一下。”
“那我只能拒绝您的好意了,哈哈哈哈……”
两人一阵说笑,心情不由轻松几分。
卢西卡问:“赫卡特还好吗?”
“吃过东西又睡了一觉,情绪应该稳定许多,你陪着她应该会好些。我得去照顾孩子们。”
二人说话间走进副楼的育儿堂,二楼楼梯右边两排是孩子们的房间,左边是长姥的住处。
“嬷嬷,”卢西卡推开陈旧的胡桃木门,“您感觉好多了么?”
“来,坐这儿。”赫卡特靠在床头,帷幔挡住她的上半身,只能看到她伸出皱巴巴的手拍拍床沿。
那手似乎比昨日更加苍老。
卢西卡心中担忧,连门也没关快步走过去。
帷幔后,赫卡特披散白色长发,虚弱冲正值壮年的姑娘笑笑。
“医生们为我进行了身心疗愈,别哭丧着脸,等我死后再为我伤心。”
“赫卡特!”
“好,我不说了,你坐下。这么大块头,看得我头晕。”
卢西卡瘪嘴做到老人身旁,异色瞳孔流露出压抑不住的心疼。
“瓦坎纳的死,我很抱歉。”
“这不是你的错,孩子,我们不是先知,无法预测未来。”
“如果我早一点——不,早五分钟找到克希拉,瓦坎纳至少能活下来。”
卢西卡塌下腰,低头搓揉赫卡特的老年斑,
“我那时候已经有猜测了,只是犹豫会不会给自己召来更大麻烦。”
“孩子,”赫卡特反手盖上卢西卡宽厚的手背,“你从小在庄园长大,连皮提亚都不及我了解你。
你最大的优点,也是你最大的劣势,是你总想将所有事揽到自己身上。
无论是小时候带领同一届孩子玩闹,还是长大后义不容辞决定成为庄园管理者,
你时刻把所有人和事的责任压在你一人肩上,再高大的巨人也会弯下腰。
我们只是尘民,连索莱尔都没法救下的人,何必要怪在自己头上?”
卢西卡长长叹息一声:“我明白的嬷嬷,你躺好。”
“你成年了,我老了。有些猜测不该再瞒着你,我想你的头脑胆识更容易找到真相。”
卢西卡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仿佛知道赫卡特要说什么。
“你知道能来育儿堂的孩子都没有母亲,难产、疾病或是不喜欢孩子。
但最终总能查到她们的母亲身份,即使不在仲黎城,也能通过共生树联系其它城邦。
除了你。
18年来我没有放弃为你寻找生母,结果你也看到了,从来没有实质性进展。”
她缓了缓,端起床桌的红茶润润嗓子,“其实在你昨天生日前,我梦到了一个女人。”
卢西卡的手部肌肉抽动了一下。
“那个女人只有一只眼睛,她要我把你还给她,我问她是谁,她说——
她叫派拉,在阿贡修道院失去了你。
本来昨天就想告诉你,结果庄园出了那么大的事。”
“阿贡?地名吗?”卢西卡反倒平静下来,她的大脑快速转动。
根据索莱尔的教导和《大陆通史》,戈娅不存在这个地方。
“我也没听过,但说到‘修道院’,这种称呼只在史前的历史存本中出现过。”
卢西卡明白嬷嬷指的是庄园藏书室,那是嬷嬷最爱的地方。
圆柱形的房间塞满各类看不太懂的文字,墙高33英尺。
有许多书籍需要用到升降台才能拿到,除了赫卡特,没人有那么多耐心。
“嬷嬷,是哪本书?我现在去查。”
赫卡特布满皱纹的眼皮撑起,浑浊的瞳孔忽然迸发光彩:“那是一本十分珍贵的书,我从没见过装点如此精致的书封。
上面有镂空的黄金雕花、纯金做的书托和象牙做的锁扣,书皮是用龙皮做的,镶嵌价值连城的蓝宝石。
还有——”
赫卡特猛然握住卢西卡的手举到胸前,“我知道里面一定隐藏着世界上最古老神秘的魔法,
卢西卡,帮我拿过来,拿过来!它叫《圣典》,有了它,大陆再也不会受到伤害!”
早已起身远离床边的卢西卡只把皮革手套留给了赫卡特。
她急促喘息着靠在床柱上,柔软的帷幔也因她剧烈抖动起来。
“卢西卡,怎么还不去?不听嬷嬷的话了吗?”
“嘭——”
有人把房门推到墙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卢西卡回头,是满脸惊慌的育儿堂老师:“有孩子……有孩子出问题了!”
此时此刻,庄园外的诡异程度远远超过庄园内。
日落广场旁的乌鸦大道站满民众,布雷兹早已带着人过去支援。
民众们齐齐眺望一个方向,双手交握放在胸口,狂热和兴奋在她们脸上交织。
灯光打在脸上照出阴影,那些笑容不断抖动,看起来像一群上了发条的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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