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奥斯卡的小心肝就凉了半截，要不是近距离打过照面，他也不至于一眼就确认那是什么。
但是现实连走神的机会都不给他，就在奥斯卡盯着河面发愣的时候围脖被用力一扯，整个人都往后仰去，趔趄两步勉强站稳。
“还看什么？”伊熙尔杜的嗓音竟然透着一丝慌，“迎战！迎战啊！”
说着他就拔出了自己的短剑，也是，他哪里能料到即将从水里出现的可能是什么样的东西。虽说奥斯卡根本没把一窝蜂涌出来的兽人当成威胁，但是眼下的情况让他想起跳河之前，心中多了几分不安。
更何况他还注意到伊熙尔杜拿剑的手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看来他早前说自己是强弩之末虚张声势，也是无奈坦白啊。
敌人已迫近眼前，奥斯卡无论如何做不到丢下身边这个大活人纵身跳进水里就那么回去，只能再次挥动特大剑迎向堡垒中涌出的兽人。
很久很久以前他学过一些专门用在护卫女士用重武器与敌人周旋的剑术，不如现在就让它派上用场吧。
当然这种想法当然不能让伊熙尔杜知道，现在的他一定是肌肉发酸四肢灌铅状态差到极点，能拿起剑就不错了，指望他成为战力恐怕要出大问题。
千年之后兽人的装备水平不过如此，千年之前就更不必忌惮了，奥斯卡立刻将伊熙尔杜拦在身后将冲在最前头的几个兽人砸翻，回头换手将剑抡了一圈将从右侧靠近伊熙尔杜的两个兽人戳开。伊熙尔杜举起剑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又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可能就是这个“路过的流浪骑士”战斗的阻碍罢了。
虽然近卫军或者类似的组织和部队自从努曼诺尔建国以来一直就存在，但对伊熙尔杜而言被人以这种形式保护起来还是头一回，感觉真是五味杂陈。被乱流裹挟不得已游入金鸢尾河以后已经体力透支的他早就做好准备因各种原因死在河里，能游到这个地方他认为天公够给面子了。但是没想到的是他的“好运”似乎还未耗尽。本来他就是打算在此地上岸，无他就是因为真的没有任何余力继续行动，继续游泳十分危险，但他没料到岸上居然有个屯兵充沛的敌方堡垒，如果不是那个奇怪的男人“从天而降”，可以干脆地说，就算一时躲过箭矢离开河水，身无片甲，只带短剑，全身酸痛，之后也是十成十必死的结局，连跑都跑不掉。
看着这位陌生的“流浪骑士”挡在自己跟前所向披靡——对，所向披靡这个词真不是夸张，生性高傲的他极少这样评价别人，但是那个“流浪骑士”早就不只是保护他而已了，他这么个砍法没多时就把伊熙尔杜身边的敌人全部清空只剩满地姿态各异的尸体跟断肢，一路杀到堡垒门口去了。整个过程中自己只需要放亮招子，时不时闪躲，格挡一下就好了。
这是……神明派来的救兵吗？
伊熙尔杜忍不住产生这种疑问，然后迅速甩甩头把这个幼稚的想法赶出脑海。
得想办法把这个人带回战场才行，伊熙尔杜更加坚定这个想法，就如同之前考虑过的那样，即便……即便现场的友军全部死绝了，也可以借助这个人的力量报仇雪恨。
对……报仇，绝对，绝对要报这个仇！
埃兰都尔、阿拉坦、齐尔扬……齐尔扬已经死了……阿拉坦试图救他时受了重伤，在战场上几乎不可能活下去的重伤……只剩埃兰都尔，他最器重的儿子，未来王位的继承人，最坚强勇武的努曼诺尔人，有着所有人都明眼可见的大好光明前程，随着年岁增长伊熙尔杜时常想象埃兰都尔继位之后意气风发的模样，可是……可是按照他逃走之前现场状况来看，他恐怕很难……很难……
活下来。
还有他精心栽培的两百名近卫官兵……
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为什么被消灭了还不安生！为什么世上还有那么多该死的魔头余孽！简直就像地下蚁巢一样，杀都杀不完！为什么就不能将他们赶尽杀绝！还不是……
还不是因为你自己。
就在怒火中烧咬牙切齿时有个声音在伊熙尔杜脑中想起，冷静得透着股嘲讽，这种事你自己已经清楚了不是吗？就在你们遇袭之后，因果关系昭然若揭，不然你怎么会丢下亲卫和三个儿子带着戒指逃跑？
——那不是逃跑……！
伊熙尔杜人呢？
突然担心自己不小心砍到保护对象的奥斯卡趁敌人被他攻势吓退，暂时退缩墙后时回头看去，发现对方落在自己身后，不，对方根本就是在河边发呆。
就算受人保护也不用那么摸吧？自己牺牲正经时间在这打架，就是因为不忍心把这么个大活人丢下留给兽人啊！我有急事的啊！
等下。
河边地上躺着的那把巨大的铁剑……什么时候……！而且剑柄上那只手！
无法忽视的哗啦水声中，一个干瘦又高大的漆黑身影将自己从河水中拽了出来。奥斯卡突然有种心脏骤停的错觉，仔细想来自己杀到门口似乎也就是几剑的事，在这“几剑”的时间里，那个头戴王冠身穿粗劣铠甲的活尸爬上来了！
“伊熙尔杜！”奥斯卡扭头就朝河边兀自发呆的国王大喊，“闪开！快躲开！”
虽说基本可以确定那个活尸只会对兽人和攻击过自己的对象动手，但万一呢？而且那玩意儿也不是知道分寸的家伙，如果冲过来时把这个迟钝的国王给误伤了？那自己岂不是白忙活？
“伊熙尔杜！”
在奥斯卡声嘶力竭的喊声中堡垒内又涌出大批兽人，逼得他不得不转头迎敌，同时沉浸在思绪中的伊熙尔杜终于被近在咫尺突然冒出来的大块头惊到，抬起了头。
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后，他皱起眉歪着头看着这个摇摇晃晃，全身淌水的大块头弯腰捡起大剑，发出野兽般的低嚎提起剑就朝前方冲去。
完全把自己无视了？不好！
伊熙尔杜正要大声提醒，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就这迟疑的瞬间那怪人已经举着剑冲到堡垒门口了，动作迅猛得简直难以置信！伊熙尔杜张着嘴眼看着怪人手中大剑毫不留情朝正在招架的奥斯卡背后劈下去，然后——
铛地一声脆响，他听得很清楚。
不会吧，攻势那么凶猛的纵劈下，剑居然被……被弹开了……一点点？
不过即便是这样，冷不丁受到这种冲击奥斯卡还是膝盖一软半跪在地上，被砍的瞬间奥斯卡脑中就只有一个念头——翻滚！
于是他就这样做了。刚刚稳住身体他就立刻向一旁滚开，这活尸动作幅度这么大，速度再快都没快到这点时间都不给他的地步。
活尸战士下一剑咆哮着剁下来把几个急匆匆上前想要捡漏的兽人给劈个人仰马翻，血飙起来半人高。
奥斯卡惊魂未定，突然感到有人扯住自己肩膀，不由分说就把他往后拖，奥斯卡抬头去看确定是伊熙尔杜，刚才那么混乱那么危险的时刻他也敢冲上前拽人，也算没白费自己帮他清理敌人的努力。
不过眼前这种混乱情况真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不，准确来说当然想过，可他设想这种情况的时候可是在千年后的同一地点，事情演变到现在这个状况他也看傻了。
所以说……活尸怎么还会游泳的啊！
不，不对，活尸只是个叫法罢了，因为他一厢情愿觉得像所以那样称呼，那不代表事实就是那样的。
“那是什么？”震惊程度不亚于奥斯卡的伊熙尔杜喘着气问，“是……是人吗？”
“我也不知道，”奥斯卡摇摇头站起身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接下来没我们什么事了。”
“……为什么？”
“你也看到了，”奥斯卡朝堡垒门口抬抬下巴说，“你一把我拖走那个活……那东西就转移了目标，他恐怕会忙活到这里兽人死光为止。”
“然后……？”
“然后会来砍我。”
“……”
“除非我离开。”
“你……要离开？”
终于说到这个话题了！
“对，没错，”奥斯卡重新把剑扛到肩上严肃地说，“我本来就有急事……有任务要完成，抱歉没法陪你去什么地方了，告辞！哦，不用担心，你不去碰那个活尸是不会攻击你的。”
说完奥斯卡立马往河边走，脑子里已经开始思考怎么用篝火把自己弄干了。
——直到身后伊熙尔杜自言自语般的话吸引住他的脚步。
“我说那个活尸——你是这么叫他的吧？”伊熙尔杜指着堡垒问，“他到底是什么来头？那一身披挂简直像王宫垃圾堆里捡来敲敲打打重造的。”
奥斯卡挠了挠头盔反问：“那不是你们努曼诺尔国王的打扮吗？不过我也猜测那只是拙劣的模仿罢了。”
“不，不是拙劣不拙劣的问题。”伊熙尔杜果断否认，“看那个活尸的模样似乎自己没法整理仪容，恐怕是别的什么人故意将他装扮成这样的。”
“别人……？”奥斯卡这回终于转过身面对伊熙尔杜了，“你就这么确定不是那个活……活尸自己……”
“你没看出来吗？”伊熙尔杜一只手捏着下巴一脸无辜地反问，“那家伙比你高一头多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就我了解这种身量只可能出现在精灵跟努曼诺尔人当中。至少两百多年里我没发现例外。如果真是这两个族群中的某一位想要装扮成人皇……不应该连常识都没有。”
“常识……吗？”
“是啊，怎么会不知道努曼诺尔人的传国之宝自从‘航海者’阿勒达瑞安之后都是佩戴在人皇头上的，所以国王不戴王冠，”伊熙尔杜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埃兰迪尔米尔，这才是王权的象征，应该就是那些兽人争先抢夺的首要目标。”
毕竟戒指早不知丢哪儿去了。
但奥斯卡就死死记住了一句话——“那家伙比你高一头多了”……
其实有个怀疑早就在奥斯卡心底种下种子了，只是始终无法证实，现在连伊熙尔杜本人都这么说……而且仔细一看，他不就是比他高了一个多头吗？
“我有种奇怪的直觉，”伊熙尔杜皱紧眉头说，“我可能会知道跟那个活尸有关的事，我要去看看！”
“看看？看什么？”
奥斯卡还没问完伊熙尔杜转头就往堡垒跑去，奥斯卡叫苦不迭，心想就算那个活尸没有以你为敌，你也不用这么浪吧？人家只是热衷砍兽人，可没说过会保护你啊！
但是这大长腿一跑起来就是让人猝不及防，奥斯卡只能硬着头皮追上去，两人终于踏入堡垒大门，入目所见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兵刃碰撞声和惨叫时不时从更高处传来。伊熙尔杜很快确认声音来源立刻跑向最近的一座塔楼，奥斯卡紧紧跟在后头老妈子般喊着：“我说你！悠着点儿！”
伊熙尔杜充耳不闻沿着旋梯直冲上塔楼最顶端，反正一路只有尸体碍事，奥斯卡只希望他们赶到时那个活尸还在跟兽人激战，两方都别注意到他。
伊熙尔杜终于到达塔楼顶端，耳边惨叫连连，兵器乒乓作响，他看到那个被称作活尸的怪人背上肩头插着好几支兽人的黑箭，劣质甲胄也被砍开好几个口子但都不是要害处，他肆意挥开手里那做工跟身上披挂一样粗糙的大剑，几乎就是个人形绞肉机，冲上去的兽人几乎都没机会出手就被砍倒，倒下的尸首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有个体型较小的兽人蜘蛛一般爬到房间高处，咬着匕首瞄准活尸扑下来，然而活尸只是微微闪身躲过“偷袭”，抬脚把落在脚边的兽人绊个底朝天然后一剑剁死。
“快走！”
眼看最后他楼里最后一个敌人都被消灭了奥斯卡嚎一嗓子赶忙拽住伊熙尔杜往楼下跑，说白了怕的只有他，但他就是忍不住拽上伊熙尔杜就跑，一直跑到楼下房间里躲进门内才松口气。
等到那活尸拖着步子下了楼梯，走得够远，听不到极有特色的脚步声之后，奥斯卡才扭头问：“你到底看出什么没？”
他没想到的时，此时的伊熙尔杜微微瞪大眼，表情古怪地凝固住了，像是在盯着什么迟滞的幻象没回过神一样。
“我……认出他用的剑法了。”奥斯卡发问后他仍旧保持那样的表情迟钝地回。
“是吗？”
“那是每个王子的必修课，我的父兄，儿子全都会。”
“那这么说……！”
“最后一个兽人他怎么解决的，你看到了吧？”伊熙尔杜转头用那种仿佛看到恐怖之物的眼神盯着奥斯卡问。
“嗯，绊倒然后……”
“大概四十年前我在寝室遇刺，就是这样解决潜伏在高处的刺客的。”伊熙尔杜说着又转回头，说话开始像是喃喃自语，“然后就开始……习惯用这招近身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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