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乌云密布,酝酿出几道闷雷声。
墙体被映得发白,是大雨的预兆。
庭院里来了群不速之客。
邢赫衣衫素净,手持三柱清香,对着客厅正中央的牌位虔诚一拜。
将香烛插进香炉里,跪坐在蒲团上颂起了经。
第一次见他这么正经,沈彦好奇地看了眼。
青年身姿挺拔,跪的笔直。
漆黑的瞳仁紧紧盯着上首的牌位,眼神悲伤又倔强。
他嘴唇翕动,念着的似乎不是佛经。
不是佛经是什么?
沈彦在这方面是半个文盲,听不出来。
他好心态地拿起一块供奉起来的凤梨酥,咬了一口,不再为不重要的事情担忧。
有人从外边进来,气势汹汹。
沈彦抓起几块儿点心,躲远了些。
来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衣着富贵,没有秃头,样貌还算清正。
他在邢赫身后站定,表情关切,“小赫啊,你考虑清楚没有?”
邢赫沉浸式念佛经,一言不发,好像没有发现身后多出来的人似的。
男人有些尴尬。
皱了皱眉头,清清嗓子再次开口,“小赫啊……”
邢赫站起身,在另一侧的蒲团上跪下,然后开始敲木鱼。
“梆——梆——”
邢赫节奏平稳,真心实意,好似下一刻就要皈依佛门。
来人:“……”
沈彦:“……”
“哈哈哈哈哈。”沈彦肆无忌惮地笑出声。
原谅他笑点低,真的很搞笑!
身旁被漠视的中年男人面如肝色,压着的怒火下一刻就要爆发,但不知为何强忍住了。
沈彦这才认出这个中年男人就是那天晚上骂过邢赫的那个人,他挪动脚步往邢赫面前凑了凑,弯腰好奇地盯着邢赫的脸。
邢赫面无表情,不和男人搭话。
男人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皱起眉头自说自话,“那天叔叔应该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你才刚成年,还没毕业,家里的业务你平常接触的也不多。”
他语重心长道:“你父亲走得突然,也没教会你什么。你现在顶着风口浪尖接手企业,必然不会服众。”
“不如你继续学习深造,先跟我签一份协议,将咱们家的股权暂时转移到叔叔的名下,等你毕业了,对公司的业务有兴趣了,到时候叔叔再给你安排职务。”
邢赫想也不想地回:“我现在就对公司的业务有兴趣,叔叔你怎么不让我进去?”
语调幽冷,像是久不见日光的暗河水涌入寒潭。
男人明显噎了一下,板起脸,“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冲?怎么这么叛逆?”
他说教道:“我不是跟你说清楚了吗?你还没毕业,思想还不成熟,还要再历练历练才能稳重起来,才能撑起咱们家的家业。”
邢赫反驳:“就是不成熟,才想要尽早去实践。”
“我教授说了,现在学校的教材都是多少年前的老教材,新知识只有等我真正进入现在的企业,接触到真正的工作,才能更好理解。”
他反问:“叔叔,你不是希望我好吗?不是希望我们家好吗?为什么阻止我进自家的企业学习?”
那人恼羞成怒,“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执拗呢!我是你叔叔,我怎么会害你?你们这些年轻人毛毛躁躁的,学都还没上完,就想着去工作了?”
他指责道:“我告诉你,别以为这个张总李总王总的名字听起来高大上,就好高骛远,想着沾这个名字的光,想让人巴结恭维你。你是不知道这个称呼背后的责任!”
“什么责任?”邢赫反问,“是像叔叔你一样,使官威,耍大款的责任吗?”
他眼神冰冷,透露出一丝毛骨悚然的阴郁。
“你!”那人起的脸色涨红,半晌,才说道:“我已经提起召开股东会的申请,他们才是能决定你是否能留下的人。你好自为之吧!”
邢赫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放任那人离开。继续专心致志地敲木鱼。
沈彦吃一嘴瓜,手里的凤梨酥都感觉不怎么香了。
邪门小子的亲叔叔不愿意让他进自家公司?
这是什么经典豪门权力争夺大戏?
沈彦胡乱吞下一口点心,朝那怒气冲冲的男人看一眼,啧啧点评道:“他情绪也太不稳定了!”
豪门大戏,不应该是一群笑面狐狸暗流涌动,牛鬼蛇神各显神通吗?
连句好话都不想说,直接生抢,简直比他们做鬼的还要没素质!
沈彦揉揉肚子,觉得今天吃得有点撑。
“豪门恩怨,牵扯得可真多啊……”他喃喃道。
他盯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发了会儿呆,扭头看着客厅中央的牌位感慨:“他哥也怪可怜的,弟弟不给烧香上供,剩下的吃的也不多,恐怕要饿肚子了。”
像他们做鬼的,食物来源很有限。
家人供奉、个人努力,基本就这两个。
沈彦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死的,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鬼,只能选择后者,通过不懈努力,到处吓人,成功过上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至于邪门小子他爹……
沈彦有点心虚地看了眼被自己吃得差不多的糕点,心想,他爹恐怕一口都吃不到。
如果他爹找来的时候自己还是不能离开这栋房子,那他们两个应该也可以一起分享食物的……
虽然这些食物是邪门小子供奉给他老爹的,但前些时候这个邪门小子也说过供给自己,他吃的应该是自己的那一份吧……
沈彦有点不确定,慢慢飘到邢赫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不生气不生气,坏情绪飞飞,然后……一定要始终成为一个善良正直的人!”
至少发发善心,让他能多蹭两顿饭。
感受着头顶传来的那一阵阴凉的气息,邢赫闻言动作一顿。
他面无表情地抬头。
只见面前这邋遢小鬼脸上的血迹被蹭掉了一些,脸还是花的。
黑漆漆的眼睛里漫上了一层水雾。有点像只脏兮兮的小白狗,憨了吧唧地咧嘴笑着摇尾巴。
邢赫忍着洁癖,没推开。
沈彦只是象征性安抚邢赫一下,也不管他同不同意,然后又没心没肺地回去吃东西了。
他捧着今日份金黄酥脆的凤梨酥,情不自禁地流着口水,满足地揉着自己的肚子。
“明天还想吃这个。”
邢赫下意识应声:“好。”
“嗯?”
沈彦看向邢赫。
后者垂眸诵经。
沈彦挠挠头,可能是错觉吧……
沈彦饱餐一顿之后就开始消食。
他自以为邪门小子现在看不见他,就在客厅里飘上飘下,四处踱步,从楼梯扶手上滑上滑下。
玩儿够了,余光看见邢赫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沈彦好奇地探了过去。
只见邢赫垂眸敛目,姿态恭顺。
木鱼平稳规律的响声传来,搭配着并不清晰的诵经声,显得格外诡异。
沈彦看不清邢赫此刻的表情,便靠近了些。
他在邢赫身侧蹲下,探出身体,几乎贴到后者脸上,想弄清楚这人究竟怎么想的,在供桌底下搞出这么大的岔子。
究竟是敬不敬神佛?
一股凉意扑面而来,邢赫猛地抬眸,眼神警惕,神态冰冷。
沈彦对上那双摄人的目光,愣了好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背过身去。
“好可怕……”他拍拍胸脯小声吐槽:“太邪门儿了!”
好端端的一个活人,怎么会有像是要从他身上撕下一块儿似的眼神?跟个恶鬼似的!
差点儿吓到鬼!
还好过两天等他能自由出入这栋房子,就会带着他的全部家当离开。然后和这个邪门小子天涯不见。
等百八十年后,这小子就算成了恶鬼,也不干他的事!
而现在,这个邪门小子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有点迷信,胆子小,还被他吓到过的普通人。
那这个普通人刚刚差点吓到他……
沈彦眯起眼睛,自信转身。
张牙舞爪地扑向邢赫,做了一个鬼脸,“嗷呜~”
邢赫轻皱了下眉,低头继续敲打木鱼。
“这次也没看见……”这是什么原理?
沈彦再接再厉,开始围着邢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施展自己的吓人姿势。
邢赫余光瞥见青年摆弄他的四肢五官,在周围放飞自我的模样,缓缓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眼不见为净。
沈彦玩儿得累了,才堪堪停下动作。
并得出“只有晚上被狠狠吓到的时候,这个邪门小子才能看见自己”的错误结论。
他觉得有点没意思,朝邢赫吐吐舌头,拍拍屁股走人了。
沈彦自此在这栋房子里作威作福起来。
白天吃饱喝足就躺在猫窝旁边轻轻吹风,顺带给白猫顺毛。
再把晚上困在窗户外的鸟放出来给白猫看。
其余时间就回到杂货间里安心等待。
他暗戳戳费劲把杂物间的椅子排成一排,将那块毯子铺在椅子下面。夜晚挥舞着骷髅头,和他一起在上面飞来飞去,无聊的时候就躺在椅子下面休息。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悠闲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很平常的一个夜晚,沈彦照常走出杂货间,尝试走出这栋房子。
这条路线他走过很多遍,闭着眼睛都能走完。
当他走完最后一步睁开眼,发现自己没有像前些天那样,出现在这栋房子里的任意一个角落,脚下是灰黑色的马路。
他转身,面前是道围墙。
沈彦脸上浮现出惊喜的表情。
他出来了。
他总算是出来了!
沈彦猛吸了口自由的空气,手舞足蹈起来。他迅速回到杂货间,麻溜收拾东西。
“噜啦噜啦噜啦嘞~今天是个好天气,吉祥的事儿都来到……嘿嘿嘿……”
沈彦小心将身上那块白色破布展开,仔细铺平。
边哼着欢快的小曲儿,边把骷髅头擦了个仔细,轻柔地放在破布中央。
在包袱空隙塞上几块悉心保存下来的糕点,折起来搭在肩膀上,马不停蹄地往外冲。
半道遇上那只成日里对自己爱答不理的狮子猫,沈彦高高兴兴地冲它挥手,“等我发达了,我一定会常回来看你的!”
当然,如果沈彦发达的话。
或许是被沈彦的高兴感染,高冷的猫咪罕见地朝沈彦叫了一声。
沈彦热情回应,“等我找到隔壁山头的狸花,肯定给你打包送过来,让你看帅猫!”
说完之后,沈彦跑得飞快,奔向属于自己的自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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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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