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在诵经声里,一晃而过。
又是一夜大雪,不时会听到枯枝被压断,积攒在树枝上的雪掉落的声音。
已过晌午,天放晴。
“三娘,堆雪人,堆雪人!”小小的人儿在胸前画大大的圈,“要比昨天的大!”
“小主子,外头冷,带风帽再出去!”三娘举着风帽追出门。
“三娘…跟牢了,别又把人跟丢了…”老管家也追出了几步。
“脑袋再堆大点儿,大点儿嘛…”小胖手抓着大把的雪,已经冻得通红。
“好,好,让三娘来堆,您把手里的雪给我吧,瞧,都冻成什么样了!”三娘佯装要夺,小人儿边跑边把手中的雪掷向了三娘。
忽得,一捧雪扑到了叶支支的身上。
她回头,一双洁白的羽翅,细长乌黑的脚,曲长的脖颈,亮晶晶的眼珠子。
“大肥鹅!大肥鹅!”小胖手指着它,叫得欢。
竹林间,高亢的鹤鸣惊起。
“什么鹅,这是仙鹤啊,小主子!”三娘叉着腰,笑道。
那仙鹤似通人性,玉羽霜毛一震,展翅欲飞。
“哎,别走啊,你丢了我一身雪,我还没扔回来呢!”小奶音凶凶的。
又是一声鹤鸣,似答了句话,仙鹤已低低起飞。
“哼!大肥鹅…坏!我要抓住你!”
小人儿哼哧哼哧地跑起来,全然不知身后,那个紧追不舍的身影在一闪而过的光里,徐徐倒地。
疾风过,一树的雪纷纷扬扬地倾落,掩埋了应有的痕迹。
“唉,三娘跑太慢了,咬虎,你帮我抓住那只大肥鹅!”小人儿边跑,边对着乾坤袋喊着,喊完就喘上粗气。
“好嘞!主人!”
咬虎闻声跃出,狂奔了几步,猛地顿住了脚。
银光如刀刃般在半空豁开一个大大的的口子,仙鹤展翅飞入其间。
“它…进去了?”叶支支问。
“不…好…”一声虎啸。
“啊…我…我飞起来了!”小小的脚丫缓缓离地,衣袂翩飞。
“抓…紧…我…”巨大的身影包裹着小小的身影。
两人翻着跟头,滚进了个乌漆嘛黑的地方。
“好黑…还湿答答的,大肥鹅怎么不见了?咦?这里…像是…大有空明洞,咬虎,你说是不是啊?”小手互相搓了搓,又拍了拍身上的水渍。
“看不清,要不…”
咬虎刚对着五彩祥云吹了口气,叶支支已经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盏灯,她也对着火折子吹了口气。
灯亮了,光影在幽暗的洞壁上旋转。
“咬虎,走马灯好看吗?”小手指着洞壁道。
不见回应,她往身后望去。
一滴绿光落下,瞬间在空中晕开。
满满当当的绿雾里,丝丝绕绕的绿蔓随处飘舞。
庞大的身躯陷在绿雾里,一点一点地缩小再缩小。
“咬虎,你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每问一句,那呼喊里的恐惧就多增上一分。
“什么声音?玉芨哥哥,那儿…是有个小姑娘吗…小…姑娘…”低柔飘忽的嗓音在空荡荡的洞中回响。
一个身影自朦胧光晕中飘然而至。
“道长?”
“叶支支。”
“对,是我!”小胖手怯生生地指着绿雾里仅剩的一点亮光,忽得悲嚎,“道长,救救咬虎,快救救他,他快…他快消失了!”
“别怕,他只是去守结界了。”那身玄袍无风自拂,“你随我来。”
“守结界?什么是结界?”叶支支问。
“啊,结界就像你家里的门,可以挡住一些你不想见的人或物。”玉芨道。
“玉芨哥哥…你在哪儿…”低柔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怕!”小手紧紧地抓住玄袍的一角。
“不怕,这是含碧的声音,她生性善良,从不伤人,可惜着了坏人的当,被困在此,你可愿意救她?”玉芨道。
“我?我可以救她?要怎么救?”小脚不再跟着往前,还往后退了几步。
“你忘了你爷爷说的话?你是拥有还魂借气命格之人,既可借他人之气还自己之魂,又可借他人之魂还自己之气,多么罕有的容器啊…”玉芨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要把事情说明白。”小不点道。
“说明白?”忽得,玉芨笑了,他道,“你是个好容器,我想把含碧的一缕魂魄暂时装入你的身体里,别怕,只是暂时而已。”
他的语气一直是平淡的,仿佛在述说一件稀松寻常的事。
走马灯的光影在颤动,下一刻,握着灯杆子的小手松了开,灯“哐”地落了地。
“咬虎!你在哪儿?”
小小的身子朝着咬虎消失的地方飞奔。
“为何要逃?”玉芨闪现在她身前。
“哇…”惊天的哭声。
“我不想死!”一张挂满眼泪鼻涕的脸,“我要回家!”
“你不会死,别用你的小脑袋胡思乱想。过来…”玉芨道。
“道长,你的那颗珠子还在咬虎那儿没拿回来,你…不记得了?”她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我去帮你拿!”
“不必!”玉芨冷冷道。
“玉芨哥哥…玉芨哥哥…”
一大一小的对峙被截停,见玉芨转身,叶支支撒腿就跑。
“玉芨哥哥,不要为了我伤害一个孩子,她还小。”
“难道你要永生困在东皇镛里?”
“玉芨哥哥,如果是我的命数注定如此不堪,那又何苦让你为了救我再添罪孽了,那日将死之际,我见到了你在我的内丹里藏的镇御兽。他叫庾信,对不对?你希望我成为夜花藤族的新一任圣主,是不是?”那声音颤抖着,很快就哽住了。
“含碧…不哭…”玉芨道。
“正因为有了庾信,有了法象应力,才开启了东皇镛,元綦才会认定我是护灵法妖…”那声音哀哀戚戚。
“庾信……”玉芨蹙眉。
幽暗中,只有呼呼喘着的粗气声。
小手背擦过满头的汗,脚步越来越重。
“咬…虎…你在哪儿…”小奶音低唤着,警惕地望着四周。
一滴绿光落下。
满目莹莹绿意,丝丝缕缕,飘飘荡荡。
蔓藤由细到粗抽枝散叶,暮然,蔓藤上爆出一簇簇浅黄色极小的花骨朵,一丝清甜的花香浅浅而出。
“好香…”
小小的手在半空中不停挥舞,一瞬,脚步已变得虚浮,身姿摇摆不定。
“玉芨哥哥,你在做什么?”
“我在帮你…听话,只要抽出一缕魂魄就能把你救出来…”
一朵朵绽放的花在半空飘浮,莹莹绿光蔓延。
“不!不要!”
“咚…”
东皇镛震鸣。
“不好!东皇镛…出事了…”一袭素袍的男子从方丈室飞身而出。
大有空明洞前,薄纱般的光晕在弥漫,一缕缕绿光从光晕间溢出。
“星宿盖罩,斗罡摄魅,遵我指陈。”
苍穹下,众星齐聚,巨大无比的璀璨星阵起。
“呵,他来得倒是快。”玉芨望着那小小的人儿,“天意,一切皆是天意。”
他凝神定息,掐指念诀。
小小的躯体缓缓升起,一点一点没入绿雾里。
一张流光溢彩的符箓没入,筑出一道契文。
“支支…”
漫天漫地,丝丝缕缕的深绿与浅绿。
斑驳光影间,有个身影愈来愈近。
“支支,过来…”
那个身影招着手,脸上的轮廓越发分明。
“爷爷,你怎么在这儿?”她小心翼翼地上前。
“来,爷爷给你看一件法器。”
“法器?爷爷,什么是法器?”
一颗散发着莹蓝光泽的珠子悬停于前。
“它叫镇魂珠,五行属土,九州四海第一法器。再看它们…”
几道虚影落下。
“这个叫息神笛,五行属水。那个叫摄身铃,五行属火。还有它叫夺魄环,五行属木。”
“金木水火土…爷爷,怎么没有金啊?”叶支支掰着手指道。
“呵,我们支支果然不一般,问得好,它五行属金的叫东皇镛。”
“东皇镛?是大有空明洞里关着…女妖的那个?”她问。
“嗯,它是最后一个未解之谜。”
“谜?什么谜?像灯谜吗?”
“若有机缘,你亦可解…”
眼前几道虚影消散,镇魂珠重现。
随即,一条披着银光鳞甲的龙腾云而至。
“镇魂珠,有召唤其它法器并发号施令的能力,对各个法器皆有加持作用。支支,爷爷教你如何使用它,看仔细,记清楚!”
“哦!”小脑袋用力点着头。
“诚有,可容,唯心。镇魂珠应召。”
他眉间星光点亮,缓慢升到半空中。左手剑指朝上至于心口,右手剑指朝下,顺时针绕圈后与左手手腕交于心口,万丈光芒充盈周身,喊了一声:“息神笛即应镇魂珠,灭邪,诛妖!”
镇魂珠与息神笛相携而出,一道光与二者融为一体,急驰于空,绕着龙身缠了几圈。
银光嵌入龙身,倏忽间,龙身似烟花般炸裂,散落点点碎光。
“大龙变烟花了!变烟花了!”小小的脸颊映着光芒,满心悸动。
“咚……”
“支支乖,跟爷爷再念一遍,念熟了,爷爷带你去看大龙!”
“诚有,可容,唯心。镇魂珠应召。”
“诚有,可容,唯心。镇魂珠应召。”
“息神笛即应镇魂珠,灭邪,诛妖!”
“息神笛即应镇魂珠,灭邪,诛妖!”
星星点点的光在四周闪烁,一朵朵被光点包围的花朵飞旋飘舞。
她只觉乱花迷眼。
雷声大作,响彻天地。
“主人,主人,你醒醒!”咬虎唤着。
“咬虎?爷爷呢?爷爷去哪儿了?”她张望着。
眼前的咬虎被巨大的蔓藤卷缠盘绕着,动弹不得。
“爷爷?你爷爷一介凡人,怎么能到这儿?这儿是结界的正心啊,对了,主人又是怎么进来的?”咬虎震惊。
“绿色的雾…香…好香…我从…好多好多的花…钻进来的…”小手不停地比划着。
忽得,一道银光骤亮。
数不清的细碎光线撞击着结界。
“好像…有人在破结界!”咬虎道。
一瞬,又是惊雷响。
星光耀眼,一道道光束射落。
“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咬虎!你怎么了?你不要死!” 她嚎啕大哭着往蔓藤上爬。
“镇魂珠!镇魂珠!咬虎把我给你的那颗珠子吐出来!快!”小手急急拍打着蔓藤。
“主人,你拿它,要干什么?”咬虎问。
“镇魂珠可厉害了,拿着它说不定能救你啊!”她道。
“啊?救我?”咬虎诧异。
“快啊!”
恍若白昼般的弧光穿透了大半个结界,眼见四周粗壮的蔓藤在光亮中飞速枯萎。
莹蓝的光跳跃,飞旋。
“诚有,可容,唯心。镇魂珠应召。”
她的眉间星光点亮,缓慢升到半空中。左手剑指朝上至于心口,右手剑指朝下,顺时针绕圈后与左手手腕交于心口,万丈光芒充盈周身,喊了一声:“息神笛即应镇魂珠,灭邪,诛妖!”
顿时,两道极亮的弧光互相撞击着,生出强大的气浪。
小小的身躯后仰倾翻,坠落。
一双手接住了她。
“没想到,小娃娃悟性不错,学会了竟还能现学现卖,果然是个好容器。就是可惜了我这结界,说破就要破了,唉,没来得及帮含碧,就生变数。也罢,好歹多了把利刃。”玉芨道。
他凝神聚气,掐指念诀,一缕莹蓝的光乘着风轻轻地没入了小小的躯体中。
一张本无血色的脸焕发出生机。
玉芨大手一挥,莹莹绿光散落,垂头闭眼的咬虎自蔓藤间脱困,悬空缓行,落在叶支支身侧。
他又摊开手掌,掌心忽现一盏完好如初的走马灯,指尖随意轻点,一滴血滑落灯中。
“小娃娃,守好镇魂珠,你的走马灯也要拿好,可别再丢了!”
言罢,衣袂拂动,隐没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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