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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宿醉夜

1.

我悠悠地睁开眼,午时的阳光投在我的身上,暖哄哄的,温馨的气味熏的我眯眼,昨夜下肚的烈酒余劲上头有些醉。

酒水撒了一地,陶制的纳酒器摔了个粉碎,教日头蒸的冒出甜酒气。地上的酒水渗不透乱葬坟的万里枯骨土,湿盈盈地腾着热。

我非自然苏醒,而是嗅着了一味清药吊在我鼻前硬生生给熏醒过来。偏头凝神一看,果不其然郎中正半蹲在三尺开外,指尖绕着几圈勾竭片的丝线。

「你可真是不厚道,非得用这药把我熏醒,我鼻头快闻不出味儿了。」我悻悻地同郎中埋怨,两眼一闭装作再睡过去,他倒没理睬我。

耳边不得半点声响,我意识晕乎,浑身酸疼地厉害,龇牙咧嘴地挣扎欲爬坐起,却发觉使不上气力。只感觉四肢百骸尽受蚂蚁啃噬,恐怕已不单是寻常磕碰,犯了青紫。

细细回想缘由,怕是昨夜酒醉后留下的遗症,还得依仗郎中。我思绪混乱地想着,如摊稀泥瘫在满是褶皱的衣衫上,试着抬了抬手,挪了挪双腿。

酸的很,使不上劲。看来,是用力过狠了。

纵使激战再烈,我绝无可能无力至此。

那酒里有问题。

无意扯了扯唇,牵动唇瓣上的教人啃咬出的伤口,生疼。

「那混蛋属狗的啊,打不过就上嘴。」我捂着嘴上的伤口,龇牙讪骂,脑子里浆糊结一片,描画不出与自个刀剑相向一晚的男人面貌。

「再这般胡闹下去,你无几日好活。」郎中听着我的骂咧悄悄上前将我扶坐起,瞧我的眼神幽幽恨不得将我活剐生吞。

「是我的不是,」我受不住郎中的眼神,缩缩脖子识相地认了怂,「我就是那没偷过腥的猫,差点被害死。」

我瞅着郎中的眉心松着,心里盘算他见我如此到底是怎个想法,偏偏看半晌,瞧不出个一情半意,反倒郎中抬眼盯看我,不紧不慢抬手,像是要掐了下我的脸。

不怎甚疼,说是掐实是我自个的揣度。郎中不给我这个面子,抬手指指我嘴角边破口,面无表情地低头摆弄他的药箱,而我当他因怨我发怒要掐我泄愤。

整个人没精打采,我坐不住,想着在被日头烘烤得暖和的草皮子伤再歇息会,却不得不接下郎中递过来的药丸。

「什么药。」我问郎中。

捏圆丸看两圈,黑乎乎的一颗浑球,瞧不出内里,放鼻前扇扇,嗅不出气味。

郎中的脸隐在他投下的阴影里,使得我看不清他的面色,只听郎中没甚波澜地讲:「醒酒的。」

我多看郎中一眼,迅速将药含进嘴里。自暴自弃的我又瘫倒再地。

无多话的郎中站在我身侧不语半刻,便拎药箱离了。

2.

宿醉后的我精神头不大好,阳光逼得刺痛我索性合眼,试着理顺脑子里的混乱。

昨夜同一帮旧友饮酒,心情不大好,出了乱葬坟的地界,千挑万选勾了个路过人,以为是一段风流佳话,本就地为床,天为被,想与萍水相逢的人不管不顾地肆意潇洒了一回。

那人正连夜赶路,途径此地,欲要跨百步洪流祭拜故人,被我恰好截下。没曾想虽也是个心性不定的浪荡子,却道与我这魔头有相识,非要我分出个生死胜负。

偏那人是个蠢货,竟褪下衣物赤膊与我相为敌,他那修行不到家的铁皮隔不开坟间生刀锋的利草。三番被我掀飞后落入草丛,后背早已一片血淋。

我提着酒壶,瞧他涉河步履飒爽身姿卓越,衣不沾滴水,便知他功夫不浅,也知他只身前来乱葬坟,绝无单纯地心思。

但我未想到,他竟如此的不经逗,红着脸就喊出决斗的莽撞。便因此,我不信他初次踏进乱葬坟。

他似看我做流连欢地的风流人,做惯了此类勾人同乐以加以勒索或捎财的下流事,定是对巫云楚雨之事熟稔,对我便无多加怜惜,甚至瞧轻了我些,哪知我生来修行习武,一身本事他压根受不住。

昨夜骤雨狂风,我虽早有准备,料想将那背后之人钓出,寻郎中往酒里加了些料,即便借着酒劲药效,亦无法全全消受莫加之罪的恨仇。

躺的久,血与汗粘腻的难受。昨夜虽在溪流中草草清洗过,单单拭去了外边的脏污,未洗至内里残留,指缝间仍尽是血涸。

日上三竿,乱葬坟央里平日里极少有活物来,寂静的很。待我睁眼,共眠那人已不知去向。

3.

又躺了会,缓过劲,觉着有了些气力。郎中不止何时又折回,静默地立于一侧。我拒绝郎中的搀扶撑起身子,扭动脖颈探了下四处,示意郎中让他瞧瞧我盲处的伤势。

果不其然,身上满是红痕青紫,多了几处剑伤。

身上盖着的是他的外衣大袍,上好的缎子锦丝绣的蟠云凶兽,身旁不远放着些干净的应用于更换的衣物和一个雕纹木食盒。

调息起身寻了清溪,我下水简单清理了身上脏污,教郎中敷上治伤的药贴,穿上他留下的白衣,团了团二人已脏的旧衣,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见我如此,郎中欲要拦下却被我横臂一挡,未来得及。

天色渐晚时分,郎中劝我归家无果,同我告别回了山谷里的木屋捣药。我身子仍是不爽,勉强生起火坐在火旁歇息,用了些昨夜陌人放于食盒中的清淡小食,小的进了些,不如红肉白酒来得痛快,倒是甚对味口。

夜里天黑,星月朦胧,今夜与昨夜不同,我曾醉了酒失了神志,压根没瞧清那与我打斗一夜两败俱伤、鱼水一夜两相绝恨之人的相貌,倒是熟悉他的身手,嗅见了他的气味。

耳畔郎中传来的捣药声,伴着百步洪汩汩,绕谷不散。我仰头看天,眼里映不入一颗星子,猛地闭眼滑落一滴水珠。

乱葬坟的人熙熙攘攘的聚来,端个破口的陶瓷碗,一个个的轮着撒酒吃肉,快活地谈天论地,嬉戏打闹没羞地讲哪家姑娘花容月貌,也有的收好茗茶的器具,撑伞遮风雨,拱手宽袍间定下明日再会之约。

茕茕孑坐不羡他人成群结伴,于乱葬坟少有人避讳他人听闻,自是潇洒落拓,心中事,无限说。

听群人大笑入喉,我时时跟着牵唇,热闹过后的静处,我捡根木杈子踢了踢半成炭的断木,直至黑天掉下豆大的珠子愈发的密,火顷刻灭熄,我转身往黑处去。

若是雨下一夜,连点星火都存不下。

人散尽,我也该走。

记得被他压在身下前,我同他小打了一架,更知他不凡,更心有不甘。

可惜昨夜干架未留心,摔碎了纳酒的玩意,不然也可与痞子们就着白肥红肉痛饮两蛊。

虽瞒着我加了不寻常的料,但那里头到底是上好的秋露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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