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旌丞拦了一辆车，说去最近的医院。刚到地方，林霖便剧烈挣扎起来。
“别乱动。”他手上使了点力，抱着人往里走。
林霖疼得迷迷糊糊的，但还是下意识抓住了黎旌丞的肩膀。
“不去医院……不去……”
黎旌丞停下脚步，垂眸看向他，“给个理由。”
“钱……我没有钱……”林霖想要抬起头，但身上太疼了，根本使不上力。
“嗯。”黎旌丞淡淡应了声。
以为黎同学答应了，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可很快，他开始变得不安，他闻到了医院特有的味道。
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野里走过穿着白色外套的人。他愣了愣，才后知后觉黎同学骗了他。
“放开我……”他推了推黎旌丞的肩，浅色的瞳孔微颤，带着明显的慌乱。
“我不去医院……你松手……”
“嗯，是我要来医院。”黎旌丞回应着前半句话，直接忽略了后半句。
“你明明答应我的……你是骗子……！”林霖难得有些生气。
“怎么骗你了？”黎旌丞看了眼窗口，径直走了过去。
“你说要理由，我也说了……”林霖有些委屈，眼尾也泛起了红晕。他现在就期望黎同学带他离开医院，或者黎同学放下他，他自己离开。
黎旌丞没能如他的愿，低头看着他，淡淡道：“理由不成立。”
林霖急了，也不顾身上疼不疼，拼命挣扎起来。但这力度对于常年打打揍揍，从不缺乏锻炼的黎旌丞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钱已经缴了。”他接过挂号的单子，在林霖面前晃了晃。
那张单子上面印着的“挂号费用”几个字后面跟着数字“600”，林霖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好半晌才缓过神。
他眨了眨眼，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仿佛有股气郁积在胸口，不上不下。
600……
他心里念叨着，眼睛也止不住发烫。
黎旌丞看他呆呆愣愣，直直盯着挂号单，不禁挑了挑眉，“这单子有什么好看的？上面印了花？”
林霖没有理他，只低着头，细长的睫毛微动。他咬咬唇，颤着声音说了几个字，“你是坏蛋……”
“什么？”
“你是大坏蛋……”
黎旌丞嗤了声，有些气极反笑，“我送你来医院，我成了大坏蛋。”
“我不需要……”林霖的语气固执又倔强。
黎旌丞抱着他往电梯口走，“没人告诉你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么，否则如何让人相信？”
这是一句打趣的话，不带一丝一毫的认真，可林霖当真了。他抬起下巴，直勾勾瞪着黎旌丞。
肌肉牵动了受伤的部位，背脊和颈肩都传来尖锐的痛。他忍不住吸了吸气，眸子也红了几分。
他怕疼，更怕花钱，他没有钱。
西区没有公立医院，所有的医院都是私立的，不仅贵，收费标准也各不相同。可即便不符合政策和法律，也没人会来追究。因为西区就像是被抛弃的孩子，已经成了孤儿，再脏再乱再差也无法引起关注。
更何况，西区被叫做“毒疮”，是犯罪分子的天堂。这里的“恶”除不尽，像脓疮一样，挤破流出脓血，里面还残留腐肉，久了便又开始化脓。
没人愿意做费力不讨好的事，尤其是为这个无可救药的腌臜之地。所以西区从来都是混乱无序的，一切都向利益靠齐。
林霖便在这个“毒疮”里出生、长大，西区的凶残暴戾是他抹不去的阴影。就连一向被称为“天使”的医护，在西区也成了吸血的蛭虫。这也是他生病受伤，宁愿在家多痛会儿，也不愿踏进医院的原因。
就如同他姐姐林霜说的那样：辛辛苦苦几十年，一病回到解放前。
但黎旌丞不同。他生长在东区，还是东区最富饶之地，从小锦衣玉食，在金钱方面根本没受过苦。此外，他家做官经商，在京都是排得上名号的大人物，一般人也惹不起他。即便被他爹贬到西区，因为身份加持，他也是西区人不敢轻易招惹的对象。
电梯门开了，黎旌丞抱着林霖走了进去，点了右侧的层数按钮，便等着电梯运行。
“喂……”
电梯门刚合拢，他便说了句极为欠揍的话，“眼泪掉下来了。”
林霖哽咽一声，“没有……”
“那你脸上是什么。”
林霖不语，只是一个劲儿地咬着唇。他在忍，忍着已经漫到嗓子眼的酸楚。
他其实是明白的，黎同学是为了他好，可他一想到挂号单上的费用，这点好便成了愤怒。
黎旌丞当然也不是个蠢人，何况林霖确实好懂，心思都写脸上，以至于他看一眼就能知道在想什么。
出了电梯，他道：“放心，不用你还。”
这并没安慰到林霖，反而让他更为难受。或许是出于可笑的自尊，也或许因为涉及到了金钱利益，他下意识地拒绝了。
“我会还给你的……”他轻声地说。
黎旌丞挑了挑眉，眼底带了点新奇的意味，还特意垂眸看向他，“你是在拒绝我的好意？”
在听到“拒绝”两字时，林霖就有些紧张，等“意”字也跟着倾吐出来，他心里便更慌了。
“我……”他尝试着解释，可内心的慌乱和因为拒绝而产生的愧疚令他如鲠在喉。
“随你。”
纠结之中，他听到了黎同学有些低沉的嗓音。得到回应，他心里一下子松缓许多，可转念想到自己拒绝了黎同学的善意，又有些难过。
黎同学会生气吗……
他这样想着，就觉得胸口胀胀的，鼻子还有点发酸。
黎旌丞脑回路不一样，他觉着林霖拒绝挺好，有点反抗意识总比一直逆来顺受要好得多。不喜欢、不愿意就得说出来，憋着忍着迟早得把自己搞坏。
至于钱……林霖可以还，他也可以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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