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细碎的哽咽成了止不住的抽噎。
黎旌丞手一抖，点错了键，游戏中正进行空中跳跃的枪男啪嗒一下撞上了崖壁，处于跟随状态的法师也没能幸免，同样撞了上去，还很不幸地被凸起的长石戳了个对穿。
“卧槽！”二潘骂了句，“黎旌丞你有毒啊？故意玩我呢？”
“重开吧。”他淡淡道，接着退出界面，重新领取了任务。画面中间多了个加载的符号，三秒后队伍重新进入了游戏房间。
“先别忙！先别忙！我买个装备……”说话的是黎沫沫。
黎旌丞没仔细听，注意力大多集中在林霖身上。他刚趁着游戏加载的时间看了两眼综艺，不得不承认这个节目的导演有两把刷子，片子拍得也确实感人，但他觉得，还不至于产生这么大反应……
摘掉耳机，清了清嗓子，他问道：“还好吧……”
林霖哭得很伤心，湿润的睫毛上挂着泪珠。他微微抬头看去，唇瓣动了动，一声呜咽措不及防从喉间溢了出来。他连忙抿住嘴，慌慌擦掉眼泪，才局促地对着黎同学摇了摇脑袋。
“……但你看着不像没事的样子。”黎旌丞将桌上的抽纸递过去。
滴答——
一滴泪落到了手背上，又顺着弧度滑落，在略显麦色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水迹。
平日被欺负多了，在不可控的事情发生时，林霖便会下意识认为是自己犯了错。就像现在，他不小心将眼泪弄到了黎同学手上，他便觉得是自己做错事给黎同学添了麻烦，又担心黎同学会觉得恶心，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可心下还是忐忑，踌躇之余，他还是忍住心里的恐慌伸手擦去了黎同学手背上的泪痕。
“……对……对不起……”他有些不安地道着歉。
黎旌丞没有回应，他不明白林霖为什么要道歉。
就因为一滴眼泪？
他看向自己的手背，上面的泪痕已经被擦去，唯有残留的余温还在默默发热。
心下烦躁起来，他收回视线，幽幽目光不动声色转了个弯，在林霖脸上稍作停留。
黎旌丞的目光来得并不炙热，只是平静地注视。可即便如此，也让林霖感到如坐针毡。
“我……对不起……”他低下头，试图躲避对方的目光。
紧张、难过、无措、恐慌……各种情绪在此刻一股脑袭来。
熟悉的滋味涌上心头，令他窒息般的恐惧就这样轻易地勾起了尘封已久的噩梦。
以前的林霖不是一个人，他有个好朋友，叫耗子。
耗子没有名字，也没有父母，他是靠捡垃圾和小偷小摸活大的。街坊邻居都讨厌他，说他是下水道的大黑耗子，又脏又恶心人。就这样，喊久了，“耗子”便成了他的名字。
林霖第一次遇到耗子时，耗子被打得很惨，满身是血地缩在角落里直抽抽。
这种事在西区很常见，大家都不敢管，害怕遭到报复，林霖也不例外。可耗子不想死，哭着脸一直哀求，嘴里不停说着“救救我”。林霖听不得这些，最后心软救了他。
之后，耗子伤好了，成了一只有上进心的耗子。虽然他依旧干着小偷小摸的勾当，但他会保护林霖了，还会拿着偷摸来的钱给林霖买糖吃。耗子还告诉林霖，说要去东区找活干，等赚到了钱把他也接过去。
林霖很高兴，高兴耗子终于不再那样浑浑噩噩，他也打心里支持着耗子的决定。知道东区消费高，为了让耗子好过点，他把自己存的零花钱都给了他。那时，耗子对他而言便是一个寄托，寄托着他的希望。
可耗子终归是耗子。
杀人的刀成了林霖的凶器，巷子里的尸体成了林霖犯罪的证据，而林霖也成了事件的凶手。
他永远无法忘记耗子癫狂的模样，还有那番令人心寒的话。
“林霖你还小，你杀人不会有事的……”
“你帮帮我，你拿着这把刀……帮帮我……”
耗子丢下他跑了，他替耗子担下了罪名。他也曾辩解过，可结局便是被送去少管所服役了半年。
再之后，他没有再见过耗子，耗子也没有再出现。
一切又恢复如常，只有林霖知道自己变了。
因为耗子，他变得不敢接受好意，也不敢给予善心。真心待之，却被欺骗的滋味他不想再尝。从那时起，他便学会了独处。
奈何人是一个矛盾体，不愿接触的东西往往潜藏着巨大的诱惑力，总是会引着人接触。
他拒绝善意，心里又向往能够得到善意。
在这种矛盾交织中，黎旌丞成了满足他内心**的人。
尽管黎旌丞生得高大，脸上还透着股凶气，但林霖实打实能感受到对方的好，所以他有时会情不自禁想要靠近。黎同学就像夜里的篝火，引诱着他这只飞蛾。
可飞蛾扑火又能有什么好结局呢？
他恐惧黎同学会成为下一个耗子，也害怕自己再次受到伤害，但他又无法抵挡住这样的诱惑。毕竟孤独久了，便会渴望温暖。
或许他就是这样的人，就像耗子说的那样，他是一个期待回应的哈巴狗。
想到这，他无声笑了笑，心里似乎没那么难受了。
擦干眼泪，他慢慢抬起头，勉强勾起唇角，“我不是故意……”
“我知道。”黎旌丞打断他的话，眼里含着一抹询问之意，“你觉得丢人么？”
“什么？”无厘头的问话让林霖怔了怔神。
黎旌丞静静凝视着他，语气极为认真，“哭不丢人，没必要忍着。”
林霖先是一愣，又抿唇笑了，随即低下了头。瘦削的肩轻颤了颤，连带着衣衫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略微枯黄的碎发掩去了好看的面容，黎旌丞看不清林霖脸上的表情，只能模模糊糊听到几声若有若无的哽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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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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