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黑，北冥君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了堂内。
“小冥子回来啦？我去把菜热一下，你稍微等一下，一会儿就好。”没料到北冥君回来这么晚，叶逍遥已经先做好了饭，不过他一直在等着北冥君回来。
北冥君盘腿而坐，从腰间拿出一个小袋子，里面装满了银子。
“好了。”不大工夫，菜就热好了，叶逍遥笑眯眯地把菜端上来，这菜，热之前就是黑乎乎的，热过之后依然是黑的。
“嚯，小冥子真厉害，居然赚了这么多钱呀。”叶逍遥也盘腿坐下，将筷子递给北冥君。
但今天的北冥君却不像往常那样一脸兴奋地跟师父谈捉妖的见闻，而是默默地端起饭碗吃着饭。
看着脸色有些阴沉的北冥君，叶逍遥心里一沉：“小冥子，怎么啦？”
“没怎么。”北冥君的语气是那么的冰冷，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小冥子！”叶逍遥突然把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撂，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你有事瞒着我！”
“我没有！”不知怎么，北冥君突然神色大变，他抬起头，直视着叶逍遥，眼神中充满着叛逆。
这是踩你尾巴了？！
“就算有，那又怎么样，师父呢？您就没瞒过我什么事吗？！”
嘿，你这小崽子！还来劲了是吧？
这还是北冥君第一次冲叶逍遥发火，以往不论是叶逍遥做错事还是北冥君做错事，这小孩儿总是偷偷躲到一边默默地自行消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明目张胆地顶撞师父。
叶逍遥其实也并未真正发火，他只是关心北冥君，他怕北冥君受伤，这小家伙脸皮薄得很，就算受伤也不会跟他说，记得两年前，小北冥君有一次就是被魔物咬得中毒了，但他还不肯说，还好叶逍遥这个做师父的心细，大半夜的抱着嘴唇发紫的小北冥君就往夜柳门跑，即时吃了杜清泽给的药才捡回一条命。
叶逍遥不想回答北冥君，也回答不出来，真要说的话，叶逍遥的确是心虚，与其说谎会露出马脚，还不如装高冷不搭理北冥君。
他也端起饭碗，默默地吃起了饭。
这饭，又做咸了。
“对不起，师父。”北冥君似乎觉得刚才对叶逍遥有点太过分了，连忙道歉，见叶逍遥不理他，便也低垂下头，开始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饭。
“行了，别吃了。”叶逍遥放下了筷子，可北冥君依然无动于衷，继续吃饭。
“我知道我做饭难吃，不喜欢吃你大可不必勉强自己。”
北冥君好像没听见似的，他把碗里最后一口饭送入口中，又夹了一大坨黑乎乎的菜吃了下去，这才放下了筷子。
空气变得异常尴尬。
“师父，我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良久，北冥君缓缓开口道。
叶逍遥：“说。”
“修仙之道就一定是正道吗？”
“不一定。”
北冥君对叶逍遥的回答有些意外。
“正道取决于心，而非于身。不作恶的妖魔鬼怪走的是正道，安分守己的百姓走的也是正道，仗着势力强大而欺压他人的仙门，即使修的是仙，走的却是邪道。”叶逍遥平淡地说。
“如果一个人的父母被杀，那么他该去报仇吗？”
“因事而论，若其父母是忠良之人，该报；若其父母是大奸大恶之人，则罪有应得，不该报。但我认为，不论是哪种情况，都不该报。”
“为何？”
“报与不报，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都会是一段纠缠不清的恩怨，不管怎样，你的双手都沾满了鲜血，你一辈子也摆脱不了你是杀人凶手的事实，没人会关心你是否杀的是本就该杀的人，更何况，父母被杀，子去报仇，而仇人的子女又杀了你来报仇，子子辈辈下去无穷无尽。”
“谁都没有错，谁都不该死，却都要背负着一段本不属于自己的仇恨活着，若仇恨必将会逐渐被遗忘，那为何不在一开始就把它掐灭在源头？”
“放下了，对谁都有好处。”
“那若是这杀人者继续戕害他人呢？”
“那就另当别论了，你是替天行道，坚守正义，而非报仇雪恨。”
北冥君沉默了，良久，他才抬头：“我明白了，多谢师父教诲。”
叶逍遥点点头。
“还有一事，小冥子希望师父能应允。”北冥君突然起身，跪拜在叶逍遥面前。
叶逍遥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小冥子已经得到了师父的真传，想出去看一看更广阔的世界，所以希望师父能允许我参加选仙大会。”
其实这就是委婉的在说我不想拜你为师了，我想拜别人去。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叶逍遥还是有一种胸闷得几近窒息的感觉。
这一天……还是来了啊……
那异常坚定的眼神，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下定决心说“我不会离开您”的小北冥君了。
“好啊，我也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呢。”叶逍遥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哽咽，他其实内心早已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但他还是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示意北冥君起身。
“你现在也长大了，也该拜入大一点的仙门了，总窝在这小小的花月门也不是个事。”叶逍遥语重心长地说。
“嗯。”北冥君低沉着声音，重新坐回了桌子边。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叶逍遥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
“明天。”
“哦……挺好。”叶逍遥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气息，尽量让它平静一些。
“没想到你走的会这么急，师父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虽然不是什么多贵重的东西，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你我也不枉师徒一场。”叶逍遥站起身，从后面的柜子中取出一个木盒放在桌子上。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桃花形流苏玉佩。
“多谢师父。”北冥君拿过那玉佩，轻轻地握在手中。
“出门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劳师父挂念。”
“还有，切忌心浮气躁。”
“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叶逍遥轻轻拍了拍北冥君，叹了口气。
“既然明天要启程，那今日便早些休息吧。”
“是，师父。”
……
躺在一张床上的师徒俩背对着背，都各有所思。
夜，是如此的漫长，却又是如此的短暂，可无论怎样，这都是一个令人痛苦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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