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西沉,天色渐晚,行人脚步匆匆回家,市集上的摊贩各自收拢货物,准备散去。
黑影睁开双眼,到了该离去的时候了。
一整天外面都没什么动静,仙宗那帮目高于顶的蠢材们估计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舍弃妖丹,化身水族,藏匿于此吧。
黑影开始召唤妖丹,正常情况下,不论妖丹在何处,都会立即回应,然后跟他建立联系,回归他体内。
只要妖丹回来,他就有了法力,下一步,他打算找个地方休养生息,恢复实力,然后召集妖族,杀光所有仙宗门人,荡平修真界,以报这三百多年来被囚禁在地底苦牢的痛苦。
想起过往三百年暗无天日,备受折磨的岁月,狠戾怨气顿时浮上黑影的双眼,他周围滑动的泥鳅们似是感觉到那股凛冽的杀意,纷纷避让,黑影身周顷刻间便空出好大一片地方。
黑影才没心思理会那些冥顽未开化的家伙们,他等待着妖丹的回应。
出乎意料的是,许久之后,他才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回应。
而且,妖丹现在的状态很不对,黑影之前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那是一种既分离又融合的感觉,就好像妖丹正在某个十分温暖舒适的地方,渐渐地要被那股沁入骨髓的暖意给融化掉一样。
黑影的瞳孔倏然竖起,糟糕,妖丹正在跟人融合!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情况,他绝对没料到他的妖丹会主动跟别人融合,要知道这妖丹是从他体内滋养而生的天地精华,与他根本就是一体,除了他谁也无法驾驭,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在妖界,也不乏为了快速提高修为吞食他人妖丹的情况,但是,那仅限于其他低等妖物,并不包括他,因为他本身就是妖界最为强大的存在,从没人胆敢觊觎他的妖丹,即便有胆大的,敢吞下他的妖丹,也无法吸收炼化,最终只能落个爆体而亡,魂消魄散的后果。
因此,他之前才敢那么毫无顾忌地把妖丹放在一边。
可是,现在,他却感知到妖丹正在试图跟他人融合?
黑影察觉到事情似乎正在向着他之前没料到的方向发展,慢慢脱离他的掌控。
他沉吟片刻,决定不管怎样,先从这里出去,一切等找到妖丹,探明情况后再说。
他想施展法术,像进来时那样从竹篓中穿出去,这才发现此刻的自己,没有妖丹的协助,根本无法施展任何法术。
黑影无法,只好采用最原始的手段,露出一口尖牙,开始撕咬那些编织的结结实实的竹篾。
眼看就要咬穿的时候,竹篓却猛地抬起,接着开始摇晃起来。
卖鱼人收摊了。
失去法力的黑影根本无法和那晃动的力量抗衡,只能身不由己地跟泥鳅们一起,随着竹篓的节奏滑来撞去。
等到竹篓终于停下的时候,黑影的头都晃晕了。
晕晕乎乎中,他听到卖鱼人说:“老板,还剩下些泥鳅要不要?”
酒楼里走出个满身肥油的厨子,接过竹篓往里一张:“都是别人挑剩的,便宜些。”
“剩这么点我也不值当再带回去了,都是老主顾,您看着给吧。”
“哎呦,这是什么?”
一只肥硕的大手伸过来,捏住黑影的身体,把他从竹篓里掂了出来。
厨子惊呼:“这是什么玩意儿?”
卖鱼人瞧见黑影,也吃惊地瞪大了眼:“这,这看着像蛇,不过,这蛇怎么了?身上的麟片呢?看着像是遭过什么大罪似的。”
厨子嫌恶地把黑影甩到地上,说:“这玩意儿成这样肯定是不能要了,小张,小张,这儿有条蛇,棒槌拿过来敲死吧。”
黑影身上鳞片所剩无几,浑身伤痕累累,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全是瘢痕,看上去惨不忍睹,偏偏又被厨子直接摔到地上,没有鳞片的保护,这一下把他摔得,差点没疼晕过去。
他听到后厨里有人答应着厨子的话,脚步声响起,向这边走来,求生的**瞬间战胜了疼痛,他努力游动身体,迅速钻到橱柜下面。
等小张掂着棒槌走过来时,他已经从门缝里钻出,游到了街上。
听着后厨里几个人翻箱倒柜地到处找自己,黑影忍痛继续前行,腹部裸露的嫩肉跟粗糙的街石摩擦,不久便划出道深色的血痕。
半夜时分,黑影终于出了城,他感知一下妖丹的方位,便调转方向追过去。
朝颜回山这一路走的顺畅无比,越走精神越好,步伐越轻快,似乎接连走一整天也不会累似的。
他不觉得累,庆梧可有点受不了了。
“师兄,走慢点,等等我。”
“我这已经是在慢慢走了。”
“怎么回事,我觉得你好像和来的时候不太一样了,我记得这段路咱们去的时候可是走了十天,”庆梧数着指头说,“可是,现在,怎么才三天就回来了?”
庆梧脸上写满不理解。
“我也觉得奇怪,来的时候你比我走得快,现在我可比你快多了,而且走着也不觉得累了,怎么回事?”
朝颜托腮思忖:“难道我终于开窍了?”
“什么是开窍?”
“就是我终于能修炼了,而且,根据目前的情况看,说不定我这身体已经自己开始练起来了。”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以后咱们再去捉妖,你也能耍几招了,或者,咱们要不真的去捉个妖试试?”
朝颜轻轻拍拍庆梧的头:“想什么呢,就算我能修炼了,要想练到能捉妖的程度,怕是还得好几年,所以,这段时间咱们的生活主要还是得靠你。”
“好嘞,没问题,咦,师兄,咱们到了啊,哦哦,回家了!”
庆梧一路嗷嗷叫着,越过放在山脚下的石碑,直接往山上冲过去。
朝颜抬头,石碑上那个硕大的“浪”字一下跃入眼中,刺得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想起半年前他刚穿来时,看到这个龙飞凤舞,气势遒劲的浪字,还以位他们宗门的名字就叫浪呢,当时他还在心里吐槽了许久,甚至对宗门都产生了深切的怀疑,毕竟哪个正经的门派会管自己叫“浪”?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本门的名字是沧浪,山下石碑上那个沧字因为年久失修不幸模糊掉了,只剩一个浪字在勉力支撑。
就像这摇摇欲坠的宗门一样。
朝颜踏着杂草丛生的碎石小道,慢慢向山上走去。
到了山顶,穿过屋檐长满长草的大殿,绕过两条斑驳的回廊,朝颜正巧在师父的小院门口碰见了王叔。
王叔见到朝颜,直接就说:“我见庆梧回来了,寻思你肯定在后面,晚饭做好了,你们趁热吃,我回去了。”
朝颜挽留:“王叔,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师父,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他拍拍挂在腰间的布袋:“我们还带了荷叶鸡,还有烧酒。”
王叔连连摆手,推辞道:“半月没回家,我那婆娘已经催了好几次,要是让她知道你们回来了我还不回去,回头指定得跪搓衣板,你们爷仨吃吧,我走了。”
朝颜见留不住人,就把这段时间的工钱给他结了,掂着荷叶鸡和酒进了师父住的梧桐小院。
说是梧桐小院,是因为院中长了棵巨大的梧桐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巨大的树冠像伞一样遮住小院的大半。
朝颜一进门,就看见师父抱着剑坐在梧桐树下的石桌旁,庆梧趴在他膝头,正叽叽咯咯地跟他说下山的见闻。
师父摇头晃脑地听着,一转脸看见朝颜,噌一下站起,害得庆梧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地上,他却浑然不觉,几步跑到朝颜跟前:“撞羽朝颜,你回来啦,你去哪儿了?我都好几天没见到你了,几天呢,我算算啊……”
师父伸出十根手指,点来点去地互相比划,一脸认真,却越数眉头皱的越紧,怎么也数不清楚。
朝颜把荷叶鸡朝师父手中一塞:“别数了,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吃鸡!”
师父一下子高兴起来,瞬间就把刚才数数的烦恼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还有这个。”
朝颜晃晃手里的酒坛子,师父眉花眼笑;“酒!撞羽朝颜,好!”
“你要是真觉得我好的话,就别叫我撞羽朝颜了,行吗?”朝颜说,“这名字怎么听怎么别扭。”
“撞羽朝颜,”庆梧粗着嗓子,学着师父的模样摇头晃脑,“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当年为师在山下捡到你时,你就睡在矮牵牛丛里,那小脸红扑扑的,跟旁边的矮牵牛一个模样,矮牵牛又名撞羽朝颜,因此……”
庆梧的话还没学完,师父果然又开始了:“撞羽朝颜,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当年为师在山下……”
“好了好了,别念了,耳朵都要念出茧子了,来,师父,尝尝这烧酒。”
看见酒,师父登时就忘了刚才要说的话,抱起酒盅吱扭嘬了一口,一脸满足地赞道:“好!好!”
“酒不能多喝,师父,来,吃个鸡腿吧,还热着。”
“我也要我也要。”庆梧看着鸡腿直咽口水。
“我就奇了怪了,你吃鸡的时候不会觉得别扭吗,大家都是同类,吃起来不会觉得像是自相残杀吗?”
朝颜说着,手下不停,把另一只鸡腿撕下来递给庆梧。
庆梧美滋滋地咬着鸡腿,含混地说:“都说了我不是鸡!”
“行,不是鸡,哎,你也别光吃鸡,尝尝王叔烙的饼,挺香的。”
三个人围坐在石桌旁,吃了顿热热闹闹的晚餐。
酒足饭饱,师父和庆梧各自回房休息,朝颜收拾完后,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多喝了烧酒的缘故,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最后,他索性坐起,从后窗爬出去,沿着山墙,一路爬到沧浪派大殿的最顶端。
他边爬心里边感叹,这一趟下山,自己果然变强了不少,不但腿脚更利索,精力更充沛,甚至身手也变好了,要知道过去这里他可是绝对爬不上来的。
难道这具身体真的在不知不觉中开了窍?
朝颜捏捏胳膊蹬蹬腿,从感觉上来说,好像跟之前也没什么两样。
他研究了一会儿自己,没找到什么特别之处,一阵夜风吹来,凉飕飕地,朝颜抬头,看到大殿后面纵横交错的无数院落,在黑夜中默不作声地伏着。
曾几何时,这些隐在黑暗中的院落里也是人来人往,夜晚温暖的灯光也曾点亮过整个沧浪山。
而现在,昔日的荣光已成历史,如今它们都已经荒废多年,而且,照目前的趋势来看,它们都还将继续沉寂下去。
漆黑幽寂的沧浪山在暗夜中缄默,跟不远处万家灯火连天的北沧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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