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聊?
这个地点就已经让人很有压力了。
只要航行在水面上,那就是一座巨大的孤岛。
“哦,原来这次那台黄金布加迪,就是走水路运过来的。”于雪娆刚加上了那位男中层之后,充分地展现了一下自己的社交能力,现在两个人已经混熟了,在微信上大聊特聊,“然后李总监说,今晚的安排是,这艘船从沪城港出发,通过公海,抵达日本,然后再返航。”
李总监就是那个男中层,他的职称是市场部总监。
所以谢亭恕说明天不在沪城,是真的。
周浮有些恍惚地听,在思考谢亭恕那个邀约的诚意与真实性。
“啊,原来他是在日本订了一批跑车零件。”于雪娆还在盯着手机屏幕嘀嘀咕咕:“不过我还以为像他这种人应该很忙呢,居然有空亲自去拿?”
周浮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那个……雪娆姐……”
于雪娆:“嗯?”
“今晚一定要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吗?”周浮当然也知道事到临头,只让于雪娆一个人去,是有点关键时刻掉链子了,但她只要想到今晚的约,就忍不住浑身紧绷到肌肉都在颤抖,“说实话我有点怵RS的这些人,我能不能……”
“啊?你别闹,我晕船啊!”于雪娆以为她是怯场,一听连手机都不玩儿了,专心致志地开导她:“我还想着今晚就靠你了,我主要就起到一个凑人数的作用,你要相信你自己啊,到时候你就当那个谢先生是个香菇就行了!”
周浮:“……”
那能怎么办,放弃?不可能的。
最后的希望眼看也破灭了,周浮只能回到酒店,老老实实地重新一页一页地复习ppt。
到了傍晚,RS的人抵达她们酒店楼下,周浮和于雪娆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带着东西下了楼。
外面已经夜幕降临,早春的空气还透着凉意,两人乘车抵达沪城港附近时,就已经在微咸的海风中窥见如同一座海中城市般静静伫立在港口的,巨大的游轮。
“哇靠,这得多少钱……”
纵使已经算得上见多识广的于雪娆也在这一刻,口头上失了分寸。
她挽着周浮的手,在她耳边压低声音:“我一开始还以为那个李总监在吹呢,什么不缺钱,现在看来,这RS没准还真是这谢先生的小玩具……天呐,这世界上有钱人那么多,怎么就不能多我一个!”
周浮想起自己刚认识谢亭恕的时候,其实也经常为他的财富而在内心长吁短叹。
从第一次看到他手上的那枚戒指,到发现坨坨的猫牌也是同款。
那时候在高尔夫度假村的酒吧,她还相当真情实感地羡慕过坨坨,想着能当有钱人家的一只猫都好幸福。
但是她后来逐渐就清醒过来。
这些东西大概就像是披在身上的光,是无法透过皮肉与骨骼,钻进人心里去的。
登船时,于雪娆完全看不出有晕船,显得比周浮还要亢奋得多。
周浮则是在往里走的同时,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旁人:“这座游轮里……应该还有其他客人吧?”
却只得到了礼貌地回应:“抱歉,我不是很清楚。”
不清楚?
周浮有一瞬间的迟疑,但却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游轮内一如她所料,就是一块航行的海岛,一座健全的城市。
只是没有人——这么说也不贴切,因为各处仍旧留有为她们引路与服务的侍者,想必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船长与海员。
可很显然,除了她们之外,放眼望去,再也没有第三位客人。
“谢先生已经在会议室等候,请两位小姐跟我来。”
但这一座巨大的游轮里,似乎除了她们两个人之外,再也没有第三位客人了。
“……这里好像只有我们?”
很快,于雪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就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许多。
但她的重点却显然和周浮不同:“这招待我们是不是太超规格了,不会以为我们是什么一线珠宝集团吧?”
周浮的掌心有些微微出汗:“应该……不会。”
她几斤几两,谢亭恕最清楚。
侍者引着两人抵达会议室门前,敲门得到许可后,才帮她们打开门。
会议室里,谢亭恕应该是刚结束一场视频会议,墙壁上的投影都还残留着会议软件的界面。
“欢迎。”
见她们进来,他十分谦逊地站起身:“投影已经打开了,电脑在那边,如果你们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倒确实是投资人看项目的态度。
周浮因为谢亭恕公事公办反而稍微松了口气,点点头走到电脑那边连接U盘。
因为于雪娆一直觉得RS作为一个初创公司,其实没有那么多规范的流程,做ppt这件事,是周浮想到,觉得到时候如果需要的话,可以作为一个补充,才带在了身上。
所以包括一开始的宣讲思路,到今天下午在酒店最后冲刺复习,也都是她来做。
每一句话,情绪与画面的配合,她都已经烂熟于心了。
“根据我们的设想,我们两方的技术结合在一起,可以完全实现图片上的效果,呈现出青铜器的质感……”
在宣讲的过程中,周浮偶尔也会去观察谢亭恕的反应。
她害怕谢亭恕会觉得无趣而走神,更害怕他会流露出两人独处时的,那种男人看女人的,直白又危险的目光。
但没有。
谢亭恕从头到尾看着她的目光都是认真的,偶尔会垂眸思考,但能明确地让她感受到,他从头至尾都与她保持着同频共振。
这是周浮第一次看到谢亭恕工作状态的样子。
换句话说——他并没有因为这个提议是她带来的,就直接装模作样地走一遍流程,将绿灯打开。
他是很认真地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个有可能性的工作,并且愿意为此付出时间与精力。
真诚地对待。
ppt讲完,船也早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沪城港。
谢亭恕叫人送来了晚餐,三个人就在会议室一边讨论合作的可能性,一边简单地吃过了晚饭。
饭后,于雪娆的晕船实在是有点扛不住了,周浮只好先陪她在这偌大的水上都市里,找了一间客房躺下休息。
客房环境很好,窗外就是隔海相望的,灯火通明的城市。
像这样的客房在这艘游轮中数不胜数,以至于于雪娆休息之后,周浮从她的房间出来,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哪个方向才是返回会议室的原路。
“您好,需要帮助吗?”
还好客房不远处就有侍者在等待。
“我可以送您回会议室。”
只是他的指向性太过明确。
很显然来时就已经被赋予了明确的目的。
周浮跟着侍者回去,会议室里的东西已经被收拾好,此刻窗帘拉开,是近乎整面的落地窗,能清楚地看到黑夜中,海面与天空的连接点。
他已经脱下了外套,只留下里面白色的衬衣,衣袖处红宝石的袖扣仿佛雪地中误打误撞滴落的血。
他总是钟爱这种凄美,又酣畅淋漓的颜色对比。
“……我可不可以问一下,这艘船什么时候会回到沪城港?”
只是工作显然已经告一段落,场面上又没有了于雪娆,空气中的水分便开始自然而然地流失。
让周浮的呼吸与声带都变得干燥。
“大概明天的这个时候。”谢亭恕也从工作状态中抽离出来,回到了周浮熟悉的那个谢亭恕。
他点了根烟,然后很自然地把烟盒敞开着递给周浮,见她摇摇头表示不用,似笑非笑地靠在会议桌上,“还在戒烟?”
这个‘还’字,简直精准得令人讨厌。
周浮没接话,走过去把自己的U盘收起来,才问:“合同您看过了吗,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
“看过了。”谢亭恕咬着烟嘴,重新拿起合同翻了一下,又放下,“你们的条款拟得太松了,这种合同拿出去很容易被专业的法务钻空子,是你写的?”
“是我和于老师一起写的。”
而且参考了很多法律文书网。后半句周浮省略掉没说,走上前去拿起合同重新审视上面的条款,“能不能告诉我,哪里有问题?”
“可以,”谢亭恕笑了下:“把我微信加回来。”
“……有必要吗?”周浮微微低下头去,让自己的眼睛里只有合同上的文字,“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可能才是最好的。”
大概是因为今天从见到谢亭恕开始,他们之间的气氛就是理性的、冷静的。
这让周浮产生出一种感觉,现在的谢亭恕,似乎是可以交流的状态。
谢亭恕缓缓地吐了口烟:“什么意思?”
“就比如说,其实在今天之前,我一直不知道你在工作状态时会这么专业。”这不是一句虚伪的客套,周浮是很认真地这么认为。
刚才就在她的ppt宣讲结束后,谢亭恕提出了几个在听讲过程中产生的疑问。
一针见血到让周浮都有点后怕——如果她的准备稍有差池,恐怕就回答不上来了。
“哦,但我不是。”
指间的烟刚燃烧过半,谢亭恕似乎就对它已经失去了兴趣,他随手将烟揿进烟灰缸里,侧过头去拿周浮手上的合同时,血红的宝石在他眼里一闪而过,仿佛灵光一现的火焰,“我早就知道你在设计上多有才华,也多踏实肯干……钢笔带了吗,借我。”
周浮来不及去消化突如其来的肯定,先手忙脚乱地掏出包里的钢笔递给谢亭恕。
就看他单手拆了笔帽,随手在条款上圈了几条出来。
“周浮。”
而就在周浮想探过头去一看究竟的时候。
他却突然将合同往自己的方向带了一步。
“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周浮愣了下,下意识地想说不想看。
可合同还在谢亭恕手上,周浮只能话到嘴边硬是改了口:“什么?”
从会议室离开,谢亭恕带着周浮在这偌大的游轮当中行走。
他们没有乘坐电梯,而是走楼梯,谢亭恕在前,周浮在后,一层一层地前往这座游轮的高处。
在这个过程中,周浮能明显感觉到,越到高层,停留的侍者就越少。
她渐渐地提起了一口气,脚下的每一步都开始警惕。
直到两人走到与其他房间风格截然不同的一扇门前,周浮看到谢亭恕在门口的安保设施上输入了自己的指纹,这扇门才缓缓打开。
是他的收藏室。
只刚进门,周浮就大概明白为什么他在这一层楼上几乎没有安排工作人员,却设置了最为精密的安保系统。
因为就光进门的这一面墙,周浮一个打眼儿的功夫,就已经要被这片珠光宝器的纸醉金迷吞没。
“这里。”
宝石,金器,周浮眼花缭乱到就连目光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放,无法聚焦,她只看到上次在谢亭恕家里看到他佩戴过的那枚圆润饱满的鸽子血,就被丢在这面柜墙的角落,变得毫不起眼。
而谢亭恕却看也不看这些金银玉石一眼,径直打开了更深处的一个房间。
有了外面的铺垫,周浮进门之前甚至无法想象里面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王国?宫殿?穷奢极侈的宝窟?
“这些是……?”
可真的走进门去,周浮才发现这里面,也不过就是另一个珠宝陈列室。
且不说从数量和品种来看,完全不如外面那些东西更能显得富丽堂皇,甚至是设计都谈不上成熟,给人一种生涩的,大学生作业的感觉。
“是WH的东西吗?”
但周浮还是一眼认出了部分饰品的工艺,是来自于WH订制品级别特供的无缝镶嵌。
再仔细看,似乎每一款都是WH的定制——因为她从来没有在WH的官网上见过这么拙劣的设计。
身后传来谢亭恕的声音:“对。”
她两年多以前做梦都想拥有,却最终还是没能拿到手的。
以极高的门槛与手工费,让于雪娆又爱又恨的。
好像也不过如此。
周浮至今都还记得,在意大利的那个夜里,她献殷勤地给谢亭恕买了意大利面和玉米浓汤,想要让他就此大发慈悲,能给她排上一个定制的队,可也以失败告终。
“等一下……”
那个夜晚,她做作地在谢亭恕面前故意翻看那本设计本。
里面每一页都是现在想来生涩而又拙劣的设计,是她当时所有心血的汇聚,是她满心满眼都想要引起谢亭恕注意的本钱。
那时候她还大言不惭地说:“这就像考试一样,只有在做同一套试题的时候,才能知道水平的差距,我想看看我和世界顶尖的设计师之间相差了多远。”
那当然是天和地一样远啊——
后来她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这句话,都觉得真是不堪回首。
所以那本设计本,也被她封存在了老家,自大学毕业以后就再也没有翻开过了。
怎么会呢。
她一直以为那天谢亭恕根本懒得理她。
毕竟就像是谢亭恕这样,所有审美都是从真金白银里练出来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她那时的设计有多稚嫩,有多配不上WH的工艺。
她一直以为,谢亭恕那天拿着她的本子翻来覆去地看,只是想能挑出一个勉强能看的,可后来实在是挑不出矮子里的将军,所以自然而然也就无疾而终了。
是啊,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
就应该是这样啊。
因为谢亭恕是最清楚她那句话有多么不知天高地厚,多么狂妄。
不是吗。
“周浮。”
整个世界都几乎在刚才那一刻,陷入了死寂。
周浮就连海浪与海风的声音都快要听不见,却突然被谢亭恕开口叫她的声音惊到,侧过头去木讷地看着他。
她惊慌着,无措着,目光都无法聚焦。
恍惚之间,她看到谢亭恕身后的一角,放着那枚被她捞起来,又为了留学便宜卖给了典当行的,圆满的月亮。
它又回到了谢亭恕的身边。
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过。
她似乎也回到了那个意大利的夜晚,在谢亭恕将那枚月光抛掷出去的那一刻,整个人都被七位数给砸到几乎灵魂出窍,心跳加速的瞬间。
“我说过,我们全都要。”
下一秒。
曾经的过往与当下的现实,在谢亭恕的声音当中,模糊了界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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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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