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的叶盛一瞥见一道破风黑影,从天犬的侧后方直奔江煜安的头颅而来——来不及惊讶,也来不及发弩箭,思绪一转忽想到耳上的银杏:
“右侧方,小心!”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正在抚摸狗头的江煜安骤然冷脸,手臂未放,只是稍稍转头,就看见一支黑色的剑头朝着自己眼睛的方向飞来。
霎那间,几乎是下意识的求生反应,江煜安向左前扑向面前的狗头。整个身子都贴向了天犬,只听背后“轰”的一声,飞来的黑箭扎进身后的山体,四周草木为之一振。
心有余悸。
掌心瞬间潮湿,粘得一□□毛。
呼吸还未来得及喘匀,就听耳边再次传来怒声:“还有!是两只!”
这次叶盛一看准了时机,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视线里的来者不善的飞箭时,它们的速度好似也随之慢了下来。
弩箭连发——
只打掉了左边一支。
丝毫不敢松懈!
眼见成功逃生的另一只箭就要击中江煜安的头,叶盛一当机立断给出消息:“右边!”
闻言,江煜安从反方向一个健步就翻身骑到天犬身上去,坐到狗背上的瞬间天犬双翼振展,直奔九霄而去……
“嗷呜——”
一声痛苦的吠叫响透满山满谷——还是没躲过去,这只肃杀黑箭插在了天犬的后腿上。似乎是感受到了身下飞狗贯彻全身的疼痛,江煜安俯身将胸口完全贴在他的身上,无声而温柔地安抚着。
“我带它去安全地方,你当心,保持通信。”
“明白。”
自从方才稍微的走神差点误事儿,叶盛一的注意力就再也没离开过石塔方向,因为暗箭似乎是从那边发出,但着实确定不了具体位置。如今看来,守在门口的这位只是个唬人的幌子,仅仅吓退胆小之人用的,真正防人来犯的还藏在塔中伺机夺偷盗者性命。
是机关还是另有神兽生灵?
为了消解心中疑虑,叶盛一折了根树枝朝塔前扔去——
一支黑箭“唰”一声穿破层层树叶遮挡,朝叶盛一的脑袋射来——黑色箭头逼近地愈来愈清晰,用手勾上连弩,他便瞬间蹬跃到旁边的树杈上。那只黑箭无奈,只能射穿树干卸力。
是活物!
在看见箭头朝自己飞来时叶盛一就判断出了答案。
如若是机关,那定是触碰到了什么玄机才可触发,刚才被攻击的就应该是树枝掉落的地点;而此时这斯直奔扔出树枝的源头而来,那便是有头脑的活物,懂得截水阻源之道。
不过还没等叶盛一在新的树杈上调整好姿势,又一只箭飞来。
‘不是吧,树叶遮得这么密都能判断我的位置?!’
叶盛一暗自在心里叫苦连天,不过也只能在各式各样的树杈上连跳带爬,如此过程中也终于让他发现了一丝破绽——
在第三层!
判断出具体层数,他在‘逃亡’过程中当机立断,向预想的位置连发两支弩箭。而对方的黑箭,早几只就在叶盛一没章法的躲避中失了预判的准头。
这一下,果然逼停了来自石塔的威胁。
黑箭虽能一次射穿树干,可叶盛一灵力加持的弩箭也不是吃素的。在决定使用弓弩之后,经过几年的自行摸索,他已经将此物使用的炉火纯青。力道,角度,时机,在蓬莱山上的千锤百炼就是为此时危机之中能够游刃有余。方才一箭,虽没能精准定位到对方的位置,但也在石塔第三层硬生生轰出个凹坑。
此刻,坡上密林与平地石塔对望,头上阴云压得整个天光抑郁紧张。
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双方都明白,这时自己若有任何行动,都是对自身活路的挑衅。
杀意渗透进四周佯装的安静里,此时并不是任何无头绪的等待,而是伸手掐在脖子上,互相提着对方脑袋,没有任何举动和声响的命悬一线。
凉风习习,吹不干脸上分不清的雨水和汗水,从两鬓滑至下巴。除了风吹杂草不住地摇曳,对面没有任何动静。但必须时刻注视塔上的一举一动——不仅为活命,还想拿息壤。
也许现在最活跃的就是叶盛一的脑瓜。可脑海里盘了几个方案之后不可行之处实在太多,无奈打住思绪。
阴云逐渐散得稀薄,透出点惨白的天日。天际白色的亮圆与周围黑云边界划得清晰,却被藏在一众乌云之中若隐若现,像是在与其作着殊死抵抗,顽强,但窒息又无力。
一如此时的紧张且无措。
身上衣衫已经在外浸内染的双重“保障”下湿透了,每寸肌肤与紧贴它的布料不得不面面相觑。
僵持,暴躁,不得不认命般沉着冷静面对。
石塔裂缝中长出的野草,滴下了担在身上的最后一颗水珠;飞檐下结的蛛网上干净异常,它荣幸地成为这场静默之战里最孤独的看客。
长呼一口气。
叶盛一的视线不敢离开树叶缝隙中的石塔半步。长久的注视,除视觉外的任何感官似乎都被屏蔽,此时能意识到的只有视线内的事物,和内心专注地祈祷——最后一定是它先撑不住最先暴露动向!
时间是如何掠过发丝的已经不可知,但眼前事物的色调真实的在不经意间暗了下来。
每一次缓慢调整动作都要用比平时多翻倍的力,身体其实已经客观的疲惫不堪,只是叶盛一自己浑然不觉。直到耳边突然传来江煜安的声音,才将他的专注打破:
“我知道对方的来路了。”
叶盛一问询的冲动已经到了嘴边,注意力忽然又从耳边集中到视线,意识到时机不宜,吞下问话,保持与方才如一的沉默。
见良久没有回音,刚才的人声又响在耳边,这次音量更小了些:“我懂了,你直接听我说。我将才把狗腿上的箭拔下,发现这东西比起箭更像是一种针,像是在《八荒志怪》里写的一种地府走龙身上的毒针,我不敢确定,但是这走龙是地府的幽冥使者,以阴狠著称,常在人间巡捕那些畏惧地府酷刑而潜逃回人间的戴罪之鬼。它尾部的毒针里藏得是尸毒,在这种阴雨天气里毒性最强,如果对面真的是地府走龙,先不论它因何故久居于此,你先注意一定不要被毒针击中。天犬中的尸毒已经扩散,我得给他把伤口处理了,那边你顶一下。”
……
真是没一句想听的。
“但我记得又说这走龙性格傲慢,如果比稳,它绝对比不过你。”
……
乖乖,啰嗦这么多就这句有用!
即如此,那我就跟你比稳!
白日最终抵不过黑云,将战斗拖入黑夜。
四肢僵麻,眼前逐渐被天光蒙上一层黑布,视线一暗,倒是放大了其他感官。还在适应主要觉知的转换,好巧不巧就听见身前风声异动。
不好!
刹那间翻身到另一个树杈,就听见距离刚才栖身之地的不远处,轰鸣震耳,树枝折的七零八落。
这么阴?只怕是刚才江煜安的声音穿在耳朵里时,自己的位置就已经暴露,这厮是故意等着视线不好的时候才出手!
不愧是幽冥使者,领教了。
夜幕下,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显而易见的劣势让叶盛一有些慌了神——此局真是难破!不过自从刚飞来那针过后,对方也没了更多动静,想必自己的位置行踪那边也是摸不透的,只看谁能熬得过今夜。
天色黝黑,帮天犬处理好扩散的尸毒后,江煜安思考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留守于此,不要贸然进入“战场”捣乱。
可仅从战胜幽冥使者的角度来说,他选错了。
其实如果他读书没有跳页乱翻的习惯,除了地府走龙,他也会在那本《八荒志怪》里读到他身后这只天犬的身世,尽管只有短短几句。
此犬名为照野,是百年前值守昆仑的神犬。它头上的三团天火,分别是日、月、星三者的精华之气所聚,至阳至纯,最是地府生灵惧怕之物。所以其实此时带着照野过去,危机便会迎刃而解。
不过人的选择终归是逃不出当下的认知的,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任何选择都是眼前情形的最优解。因为所有人尽囿于望不到头的山外山里,没有谁是天生的先知,每个人困在山中的位置不同罢了。
至于为何照野此时不在昆仑而在清元山,其中缘由就不得而知了。
而江煜安不知道的,成日循规蹈矩的叶盛一就更不懂了。这些精怪杂谈在他眼里都是“闲书”,既不能教他医药饭食,也不能教他机关技巧,仅有消遣之用,浪费时间。
所以江煜安没过来添乱,他心里满意得能连吃三天饺子。
入夜的清元山愈发寒凉,未与肌肤紧贴的潮湿衣衫已经是冰凉刺骨的程度,还顾不上这些,叶盛一现今将自己完全交予黑暗,视觉外的每处感官都在紧绷。
这一夜,守得他在恍惚间真的看见了地府门头。
也许幽冥使者也并不擅长在晚上开工,一夜将尽,竟也没什么动静。
整夜,叶盛一不敢放松一丝警惕。之前江煜安还在这儿时,那次略微走神所带来的余悸憋在心里始终不能消散,同时支撑他的还有最本能的不服输——老子就与你耗到底!
幽寂黎明总是发生事情最多的时段。
或许是判定了自己的胜利,又或许是趁着天色微亮出来打探一番,石塔四层稍微探出的黑色身影被树上的人敏锐的捕捉到了。
发现对面这一微小动作后,叶盛一心花怒放,不自觉地嘴角上扬,饺子可以再多吃一周:
终于来了!等的就是你!
弩箭准射,一举爆头。
此一战,在无声中爆发,幽静里结束。
山谷里适时地回荡起声声鸟鸣。
确认过再无暗箭之后,叶盛一终于可以站在地面上了。
双腿发软,眼冒金星,不过现在还不是可以休息的时候,息壤还躺在石塔之中。没有再多精力去想到给江煜安传信,凭意志吊着最后一口气,叶盛一径直走向他盯了一日一夜的石塔。
尽管早前就注意到这塔身多有诡异之处,可如今的他已无力再去好奇探查。除了在刚一踏入内部被里面繁杂的壁画纹饰震惊了一下,其余在石塔里面的时间,叶盛一脑子里就只有取息壤这一件事。找到存放之地后,连宝盒带息壤一次揣在怀里转身就走,没有任何留恋。
强撑着找到祖宗时,江煜安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叶盛一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把宝盒交出去,至于剩下的,交给了谁,如何回去的,一概不知。直到模糊看见几个哥姐不太友善地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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