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屏坐在饭桌边啃烤鸭腿,感觉自己今天脑袋晕乎乎的,身上也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不清爽,她喝着鸡汤啃着酥脆冒油的烤鸭,然后在她妹数钱数的越来越不可思议的声音里傻呆呆的回望着已经停了吃饭动作的楚爸楚妈。
楚屏:“……哎?爸,妈,你们怎么啦?怎么不吃啦?妈,我肚子还是很疼,那陈医生就是个骗子,什么喝野蜂窝水能止疼,我都喝了几个蜂窝了?可还是每次都疼到死,下次别叫奶奶给我找蜂窝了,那些野蜂子凶的很,给它蛰一下半个月好不了,别捣了。”
楚爸放下筷子,在家庭教育这一块楚爸一直比较佛系,甚少干预两个女儿的行为习惯和处事风格,但只一点是他所不能容忍的,就是品德问题。
人可以傻,可以呆,甚至可以蠢些,但不能坏,明目张胆的抢夺,或小偷小摸的陋习,在这个家里都是被明令禁止的,在楚屏仅有的被揍的记忆里,仅是一次她抢了堂弟的糖饼,然后被二婶找上门来告了。
那是她一直记到现在的讨厌经历,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连带着对她还不错的二叔,她都不怎么喜欢了。
嗯,楚屏是一个连迁怒都能做到公平分摊的人。
因此,当楚爸摆出这样一副严肃姿态时,楚屏那颗不怎么聪明的脑袋立即雷达似的转出了频道,她瞬间灵动的抢在她爸质问前解释了钱的来历,“我省出来的零花,还有一些……应该是平时捡的,只是因为钱数小,我捡了就往里面扔,也不知怎么的就这么多了,我也不记得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我好像……嗯,经常捡钱。”
她说的自己都一脸的迷糊不信,更别提楚爸楚妈以及楚小妹了。
楚意把钱全部过了一遍,然后对着爸妈咂舌道:“一共一百零八块,好家伙,精制版梁山好汉给她凑出来了。”
学校里现在流行拍画纸的游戏,连带着村里的小卖部也卖起了四大名著刻摩的人物画纸,普通版五毛钱一个,一块钱能买一个精制版人物刻画,喜欢搞收藏的同学都以收集这个为荣,而就目前楚意得到的消息来看,还没有谁集出过一整套画纸来,毕竟值得收藏的东西不便宜,不是谁都有那个闲钱能买的。
她知道楚屏也在收集那些好看的画纸,因此,有些怀疑楚屏为了集齐她的心头好而走偏门。
楚屏一听她说话的语气就急了,她一把拽过储钱罐子往外扔,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气性很大的瞪着楚意,“我不喜欢水浒传,那些糙老爷们有什么好收集的?我喜欢漂亮的小仙女,红楼梦里那么多红楼仙子等着我集呢!你个书呆子不懂,别瞎说。”
她这种突然发作的样子很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楚爸沉着脸把她拉到跟前来,看着她潮红的两腮和发白的嘴唇,那声音不自觉的就软和了下来,开口唤了她的乳名:“小瓶子,你告诉爸爸,这些钱哪来的?你别怕,爸不打你,爸上回就跟你保证过了,再不打你,只要你跟爸爸说实话,再大的错误,爸爸都给你兜着。”
他柔和的声音和耐心的安抚让楚屏收起了警惕心,楚屏不好意思的站在她爸跟前,有种做了错事的羞愧感,她绞着手指头有些怂兮兮的说:“我,我不记得了,好些都是你平时给我买早饭的钱,楚意她每次买都会帮我带一份,然后我的那份就省下了,我藏在罐子里,大概也就二十来块三十块左右,刚才我去放钱,才发现里面居然要满了,爸,我,我跟你保证,这钱真的是我攒的,就是,就是……经常会捡两个别人的放里面,反正不是我偷的。”
她解释不清钱的来历,急的面红耳赤,楚妈看不过去拉圆场,“行了行了,不就是一百多块钱么?这一毛两毛的一看就是零散着聚起来的,真要是偷了谁的钱,谁还不得急的到处嚷嚷,再说,你闺女就算再傻,偷钱也该找整的偷,她哪有那心机一毛两毛的偷?快别问了,她身体不好,别再问出病来。”
楚意被她妈云淡风轻的一百多块钱说的心塞,她要不是无意中听见过楚爸的月工资,大概会真以为楚妈对这笔钱不重视。
一百零八块钱,足是楚爸月工资的三分之一,也是楚妈一个星期早起摸黑不间断的菜市之旅最佳收益,然而在楚屏这里,这些钱都不值一提。
楚意是知道父母对于姐姐的宠溺程度的,只是没料到会宠成这样,她既酸且慕的望着桌上叠的整整齐齐的钱财流口水,却见她姐视金钱如粪土般挥手就把钱推到了楚妈面前,“我不要了,妈你拿去买菜,我以后再也不攒钱了。”
她赌气似的坐回到饭桌前啃鸭骨头,有些伤心似的扭头不肯与楚爸面对面,颇有一种你不相信我,我就不跟你说话打招呼的架势,别扭的整个脸都拧巴到了一起,把楚妈看的既心疼又好笑,“行了,妈相信你,不过这钱还是放在妈这里好些,你要用就找妈来拿,妈帮你存着,看以后谁还敢怀疑你,乖瓶子,再喝碗汤,哦,那汤盆里的鸡腿鸡肫都是你的,吃完了回你屋躺着,明天要是还不舒服就再请一天假,老师那里妈去说,保证不叫你挨老师批。”
楚爸在楚妈说话时就收了严肃气势,他呲溜一声将小酒杯里的酒喝了,然后对着小女儿楚意道:“出去不许对别人说你姐会攒钱的事,小意,你姐是有一点点笨,但她又不蠢,很知道好赖事,只不过脾气犟说话还不会拐弯,你看着点,别叫她被人哄去套了话,最近你爷奶那边经常丢钱,这事说出去容易牵扯不清,你姐不懂那里面弯弯绕的事,你多照顾着她些。”
楚屏被自己爸爸一句不懂事刺激的有些发懵,她委屈的有些想哭,连着碗里的鸡腿都不香了,“爸,爷爷前天刚去过我们班搜过我和楚意的书包,我俩没拿他的钱,他根本没在我俩的书包里搜到半毛钱,楚意学习好,老师同学都相信她做不出偷钱的事,那就只剩下我了呗!我都没有告诉你老师和同学看我的眼神,活似我真偷了钱一样,楚意,就连你看到这些钱的时候也怀疑我了,是不是?你数钱的时候瞄了我好几眼,你在怀疑这些钱都是我从爷爷那里偷来的,你也不相信这些钱是我自己攒的,呜……”
楚屏嘴里还裹鸡腿肉,说着说着越发觉得自己可怜冤枉,埋着头耸着肩一边嚼肉一边呜呜流眼泪,饭桌上的气氛瞬时跌到了谷底。
所有人包括楚屏自己都没有发现这段话有什么问题。
从前的楚屏,从没有就自己被欺负一事向家人诉过委屈,倒过苦水,就更别提她还能感受到别人看待她的异样眼神了。
她根本就没有那根分辨语中刺眼中钉的触觉神经!
她分辨好坏的标准是动手和不动手的区别。
这还是她小时候被楚爸灌输的交友守则。
小孩子的友谊真的很直观,好起来抱成团,恶起时提拳头,楚爸怕楚屏挨欺负不自知,会成为上赶着受气的发泄包,因此不得已给她总结了个交友的万能技巧,却哪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些欺负人的行为手段不是只有动拳挥手才能做到的。
楚屏长大了,但交友的方式一直没更新,楚爸一个男人家,心思细不到这些对普通孩子而言理所当然就懂的道理,因此一直没发现楚屏受到的精神伤害。
楚妈保证着女儿们的吃穿住行,在学习方面真的插不上手,因此也没发现楚屏在学校受着怎样的学渣待遇。
他们被楚屏一直以来的心宽不记事给蒙蔽了感官。
楚意倒是能感觉到,但她看楚屏整天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就以为她是真的不放在心上,于是在家里从未提过学生们之间的阶层分隔和鄙视链。
楚屏就在这样的精神伤害下日复一日的沉默厌学,及至拖延迟到。
然而融合了两世性格的崭新楚屏虽然依旧不灵敏,但她不吃亏的隐形基因却在鼓动着她做出改变,寻求外力的帮助。
因此,她无意识的说出了上面那番话,只因当包子的时间太长久,家人们都还没对她这个微小的改变有所反应。
她这突然的情绪波动让楚爸停了夹菜的动作,只捏着杯子问楚意,“怎么回事?你爷爷去你们学校了?你回家怎么不说?”
楚意被这突如其来的锅砸的不轻,她咽了咽口水,看看她妈,又看看流着眼泪吃鸡腿的亲姐,最后硬着头皮直面了她爸的隐怒,“爷爷他……也没搜到钱,我觉得没什么,就没说,反正楚屏……反正姐一向对这些事心大的很,她都不放在心上,我又何必回家来学嘴说舌,让你们难做,爸,算了,他都那么大年纪了,脑子转不过弯,人也固执,说什么也没用,你就随他高兴吧!我和姐,反正也没损失什么。”
楚爸又喝了一盅酒,深深的望了楚意一眼,然后放下酒杯站了起来对楚妈说,“你带她们先吃着,我出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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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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