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水镇大大小小河道纵横交错,其中主河道揽月河长达几十公里,形似一道弯月贯穿城镇。平时有不少人家在河边洗洗刷刷,夏天更是小孩泅水的最佳去处。
高熙蹲在河边卖力搓洗被单,抬起手腕抹了一把鬓角的汗 。看一眼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伺机而动的白鹤,感觉下一秒就会有鸟因为水温过高而被烫嘴。
她在心里暗骂一声:真不厚道!唇边却微微翘起,只听远处传来喊声。
“阿喜!阿喜!”
高熙放下手中湿漉漉的被单,抬头看向面前划船而来的人,扬起更大的笑容,说道:“钟伯母,来剪头发呀?”
她原名叫高喜,因为登记户籍的办事员听错,写成‘高熙’。高重(chóng)山大字不识一个,看人写的是两个字,提着水烟就走。直到上学念书才知道她叫高熙不是高喜,可是名字易改,习惯难改。这声‘阿喜’一叫就是二十三年。
“我有大喜事和你说哩!”
钟银花喜上眉梢地说着还不忘手上功夫,摇晃着竹竿娴熟地插/进拥挤的船位中把小船停靠岸,利索地跨步到石岸上,用麻绳把船系在木桩子那。
为了方便出行,镇上的家家户户都备有这种独木舟,加上来往的行船挨挨挤挤停泊在河道两边好不热闹!
高熙把拧干水的被单扔回盆里,捧起走在石阶上,不以为意地笑道:“钟伯母,是什么事值得你大早上赶来报喜?”
“这事我前两天就找你妈说过嘞!她说作不了你的主,让我来跑一趟。”
钟银花,也就是高熙娘家大嫂的亲妈,快走两步帮忙,看着盆里花花绿绿的被单,心疼道:“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住在这边总不是事。女人呀,还是要有个男人在身边才行呐。这被单一看就没拧干水,上去我再帮你拧拧。”
“哪用费力气,今天太阳猛,一会就晒干了。”
晾好被单,高熙走向距离河岸七八米远的一排整齐的石砖灰瓦屋,越过门槛把大盆放门后,说:“钟伯母,天气热,我请你吃糖水吧。”
“我不喝糖水。素素怎么没在屋里,上街玩去了?”
仅十来平方的《好彩理发店》里响起钟银花洪亮的声音:“趁现在没客人,你快过来,我给你说说大喜事!”
“素素在我妈那,现在天热多地方玩,不爱在我这待。”
高熙捏着钱包收回脚,把剩下的话咽下去。其实她早就猜到钟伯母所为何事,看来‘走为上计’这招不能用了。
“有户人家向我打听你的事!”钟银花坐在店里唯一的长椅上,凑到高熙面前低声说:“我看男方对你很满意,还保证肯定把素素当亲女儿养!”
高熙心里叹了口气,就知道是来给她介绍相亲对象的。自从离开温家搬出来后,这种事就源源不断。抚着有些皱巴巴的衣角,扯起嘴角笑而不语。
“你长得标青,要样有样,要身材有身材。头婚男人是难找,但在二婚里找的话,你肯定是抢手货!”
钟银花颇为满意地上下打量眼前人,看那白白嫩嫩的鹅蛋脸上一双明眸眼波流转先夺人目光。往下鼻若悬胆与淡粉菱唇互相辉映。视线顺延到那挺翘的屁/股,补充一句:“绝对好生养!”
“对了!我妈前天带来的米饼还剩一些,是今年的新米打的粉,烘得硬实香甜!我给你拿去!”这话说得高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干脆扭头给自己找事做。
“诶哟!哪用这么客气!”
钟银花不顾高熙冷淡的态度,不停歇地说道:“他家里四兄弟姐妹,托我介绍的是老三。男方也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不是那偷奸耍懒的人,才想着赶紧来给你说说。苏州过后冇艇搭啊!【1】而且他们家在我们那地头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她心里暗衬,:要不然也不会连老婆跑了都没人去岳家讨说法。当初就不该娶知青,外地来的归根到底是养不熟!
干硬的炒米饼堵不住钟银花的嘴,喷着米粉末继续说:“听他妈的意思就想找个经得住事的给儿子当家,管管账!你知道那栋准备开百货贸易公司的大楼是谁盖的不?”
高熙百无聊赖,看着门前滚烫的石板路面,心不在焉地附和:“是谁呀?听说打算盖四层楼高呢!”
钟银花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兴奋道:“就是他们家的三儿子!人家可是我们镇最有钱的包工头!在前年就靠自己盖了三室一厅的房子!”
她看高熙兴趣缺缺的样子,语重心长道:“他以前的老婆没给他生个一儿半女就跑了,只有个捡来养的,养子肯定比不过亲儿子!等你嫁过去给他生个儿子,这男人的心自然就笼络过来了。”
高熙心里讪笑,面上波澜不显,抿唇道:“钟伯母,这八字还没一撇,你让我考虑一下吧。”
“呵呵,他家连捡来的都供书教学,对素素肯定也不会差!”
钟银花目不转睛地盯着凝眉思考的高熙,想到她一直很宝贝温家那个女儿。塞了张纸条给高熙,赶紧为刚才一时的心直口快描补两句:“鱼塘里还等着我起网,这是男方的时辰八字,觉得合适就让你妈给我带个话啊!”
高熙捏着潮乎乎的四方纸,直到人走远才坐在门槛后打开来看。
赵志开?最近怎么总是遇见泷湖村的人找对象。
杨丽蓉前几天相看的对象也是隔壁镇泷湖村人,同样是干工程的。但是她不知道对方叫什么。想到这,高熙眉头微皱。
按说相亲这种事没成事之前是不适合被太多人知道的,一般也就由双方亲近的长辈领着见面。
当天本该是杨丽蓉的妈妈陪她相看,可是杨丽容却火急火燎地拉上高熙当摆设壮胆。说她那个当妇女主任的妈,梁艾红同志正忙着处理一起夫妻打架导致婆婆痛打孙子的纠纷。一时半会也来不及找别人帮忙,只好拜托高熙这个表姐撑场面了。
高熙一路上怎么都想不明白夫妻打架和婆婆打孙子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好奇之下问出口。
杨丽蓉把人推进家门口,嘲讽道:“还不是因为有个好妈。看不得烂赌儿子被打,就威胁儿媳,你打我儿子,我就打你儿子。”
高熙:“......”
“你坐,我去冲壶茶。”
杨丽蓉随手拎起茶几上的茶壶,扭腰去茶水柜里找茶叶,趁人还没来解释一下:“今天这个是年级主任的外甥,我拒绝不了只好答应见一面。”
听那不情不愿的语气,高熙打趣道:“应该是我大姨满意对方才能让你答应见面吧。”
“嘭!”
杨丽蓉把茶壶放回茶几上,坐在竹椅上双手捧脸烦恼道:“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恨不得我连夜完成结婚任务。可是......”
“梁艾红同志在家吗?”
高熙看着杨丽蓉手背上的肉窝窝正听得入神,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唬得一愣,一时相对无言。
媒人婆为了掩人耳目,通常都是借拜访家里长辈的理由上门相看。
听到这类似接头的暗号,杨丽蓉立刻蹦起来抚抚裙摆,匆忙答应一声。
“你坐着,我去开门吧。”
哪有相亲对象亲自去迎人的,就算是应付也要表现得矜持一点。
高熙隔着一米高的院墙,略过那个魁梧身躯。依稀记得杨丽蓉学校的级主任姓崔,朝戴着丝巾的女士淡笑道:“是崔主任吧,你们先进来。不好意思,我大姨在单位忙不开身,叮嘱我来帮一下忙。”
崔主任瞳孔微张,诧异一闪而过。
梁艾红怎么找来天仙似的人物做陪角?
她瞥了一眼旁边目不斜视的外甥,还是挺守礼的。放下心跨进院门,状似埋怨地笑道:“我看艾红应该改叫‘艾心’!他们单位能人辈出,就她不放心,凡事都要操心!”
高熙侧让到一边,尽量避开那道推着自行车进门的身影,谦虚道:“我大姨总说她这个妇女主任是街坊同志推选出来的,只要在岗位一天就不能辜负大家的信任。”
“哎哟,这就护上了。”
崔主任越看高熙越喜爱,笑道:“我看艾红不但对群众上心,对小辈也很爱护。妹妹仔,你是哪里人啊?”
“我......”这慈爱的目光快让高熙招架不住。
屋里的杨丽蓉连忙抢过话头,语调一扬,卖乖道:“崔主任,我茶水都晾好了,您就赏个脸先进来喝杯茶吧。”
“好!好!好!我来尝尝小杨同志的泡茶手艺!”
崔主任大步向前,亲热地捏了一把杨丽蓉肉嘟嘟的鼻头。坐在敞开大门的客厅里,笑道:“大头,辛苦你一路载我过来。看你满头大汗,来杯茶缓缓。”
始终一言不发的男人这才开口,只听他声音有些沙哑:“我经常扛沙包,您这点重量对我来说就是鹅毛。”
“嗐!年轻力壮就是好哇!”
一番话惹得崔主任嗔笑连连,清清嗓音正色道:“言归正传......”
高熙为了避嫌特意坐在门外没进去,听到这话无可避免地想起刚才的惊鸿一瞥。本来宽松的短袖的【dí】确良被汗打湿,紧贴在胸膛上。那分明的轮廓起起伏伏,明明看起来就很渴啊。
话没听几句,高熙只顾着和蚊子搏斗,才打死几只蚊子,里面的相亲就结束了。
杨丽蓉把人送出门口就迫不及待地松了口气,皱着圆脸说:“大家都是挨饿过来的,你们怎么还能长这么高!”
1米47的身高是杨丽蓉一生的痛!为了不伤及自己这个无辜,比她高了21厘米的高熙安慰道:“你接地气。”
“刚才那男人进屋时都快顶到门檐了,像座山一样!还有啊!阿喜姐你看见没?他居然穿猪笼鞋不穿尼龙丝袜!”
杨丽蓉撇撇嘴,有点嫌弃道:“人长得高壮还黑就更像头熊!”说着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蛋爬上红晕,娇羞低声道:“我还是喜欢白净一点的。”
高熙微微眯起眼说:“难怪今天的茶水有股甜味,少女怀春总是蜜~”
“谁...谁呀!表姐你是不是大戏听多了!说话像唱曲的。”杨丽蓉羞红了脸,嗔道:“等你有新姐夫的时候,我也笑笑你!”
想到杨丽蓉这句话,高熙心里泛起郁闷,随手把纸塞回裤兜里,垂着脑袋发呆。
“同志,你好。”一把低沉硬朗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咳!大人三毛,小孩1毛。理发坐这边。”
高熙下意识地回答,垂着头站起来拽起旁边皮椅上的围布抖开。定睛一看,眼前是一双锃亮的棕色猪笼鞋......
1.苏州过后冇艇搭:过时不候。
我来啦!因为涉及剧透,参考书籍暂不列出。
旧式猪笼鞋也叫老式解放军凉鞋,搭配尼龙丝袜是八十年代男士的流行单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