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具有法律效应的欠条,黄家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江承祖浑身发冷,仿佛一座泰山压在他头上,他呼吸困难,眼睛直直地麻木往家里走去。
进了家门,一直安静的他看见了一地的破破烂烂,突然发了疯,眼睛红得滴血,满院子乱跑把脚下的捡起来,狠狠往地上砸。
李英子和江田产顿时慌了神,连忙去抱住他,江承祖无力地蹲了下来,捂着脸嚎啕大哭。
黄家人回到了县里,却没有马上回到家属院里。
早在几年前,黄家业和许秀莲就替黄燕芳找好对象的人选。那户人家姓林,夫妻两个是县医院的清洁工,虽然也称得上是城里双职工家庭,但家里孩子多,家里的两个老人身体也不健康要一直吃药,负担很重,比乡下农家的日子还要过的不如。
黄家业和许秀莲看中他们家的二儿子,想要招他做上门女婿,黄燕芳和江承祖的私相授受没有败露之前,许秀莲跟他们透露了一下自己的意思,他们欢天喜地地立马答应了下来,以为自己家要时来运转,以后的日子能轻松不少了。
谁知道没过多久,他们就听了黄燕芳和江承祖的婚事,林家人心里失望至极,但也不敢找许秀莲问一问。
天色渐晚,县医院家属区自行车车棚旁边一个低矮不足十个平方的屋子里,冒出了吵闹声和烟气,林家一家十来口人窝在这里。
黄家人就是这时候到来了,他们把自己的来意跟林家人一说,让林家二儿子今晚跟他们女儿结婚,洞房。让林家人自己选,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林家人当然愿意,他们不嫌黄家赶鸭子上架,今晚结婚,他们还能省下今晚这顿口粮呢,没了一个人在家,家里还能睡得舒服些。
林家一大家子人欢欢喜喜地跟黄家人走了,去国营饭店吃酒席去。
就这样黄家喜酒照办,婚事正常进行,快刀斩乱麻,连夜给黄燕芳找了个新的结婚对象,黄燕芳直到洞房那一刻才知道新郎换了人。
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能走出家门一步,黄家这次的态度很坚决,她要么去跟林家二儿子领证结婚,要么跟家里断绝关系,净身出户。
黄燕芳这个恋爱脑当然选择后者,她只穿着身上的衣服走出了家门,然后跑去跟朋友借钱,去江家找江承祖。
江承祖人她是见着了,但江承祖根本不敢把黄燕芳留下来,还要哄她回去,乖乖地跟林家那个儿子结婚。
江承祖的话黄燕芳百分之一百能听见去,虽然心里不愿意,但她还是照着情郎说的照做了。
黄家人对看到黄燕芳回来并不意外,林家那个二儿子也一直留在黄家,只当自己眼瞎耳聋,看不见听不见自己的媳妇去私会别人的男人。
夜色苍茫,火车穿越铁轨的响动声惊醒了山林里安睡的鸟儿,黑灰的鸟群从树桠上扑棱着翅膀远离火车轨道。
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旅程,火车上的乘客作息全都乱了,凌晨一两点,坐卧车厢里的灯光仍旧亮着,谈论声四起。
江小草已经看腻了电灯,坐火车的新鲜劲过去,她现在也觉得坐火车是很苦闷的一件事,窝在一个小小的座位,腰酸背疼,想要走走活动一下都没有地方,车厢的通道里坐满了站票的人。
唯一能让江小草高兴的事,是她普通话学得极快,能说也能听懂日常的交流,类似你吃了吗?今天吃什么?你是谁?你要到哪里去?之类简短的对话,张艳红也夸她有学语言的天分。
这让江小草信心大增,对未来在鹏城的生活没有那么忐忑了,再过几天,她一定能跟人用普通话顺利交流。
江小草兴奋地盯着车厢门口,她们的第一站落脚点,莞城马上就要到了,张艳红让她看着列车员什么时候过来叫人到站下车,记得把她叫醒。
张艳红在旁边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呼呼大睡,她对江小草非常放心,根本担心江小草跟她耍什么花招,敢偷钱跳站跑了。
“哎!莞城到了!到莞城的人拿起自己的行李下车!”守夜的列车员一脸疲惫大声喊着。
江小草更加用力拍了拍张艳红的胳膊,大声说道:“艳红大姐我们到了!快点醒醒!”
张艳红带着气恼醒过来,经过这一天一夜的相处,要说江小草有什么让她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江小草暴力地叫醒了她好几次,让她买早饭、买午饭、买晚饭,问她想不想吃水果,还有让她看着行李。
张艳红又不能对江小草发火,因为这是她自己要求江小草及时地把自己叫醒的,张艳红觉得自己很憋屈,她哪里是人贩子,她是来给江小草当贴身佣人,伺候江小草的才对,江小草什么都不用干,钱也不用出。
张艳红透过车窗,看着莞城车站内的路灯,心里一阵畅快,江小草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她可以在江小草面前随心所欲做自己了,再也不用做出一副老好人的面孔。
江小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旅行袋紧紧夹住,她看着张艳红嘴角诡异的笑容,疑惑一闪而过,兴奋催促说道:“艳红大姐我们快点下车。”
张艳红回过头来,眼神莫名地盯着江小草看一眼,笑眯眯说道:“好啊。”
此时凌晨三点多,夜色笼罩的车站,旅客安静地听着指挥,下车上车。
江小草眼神乱转,看着比市里火车站大了一倍不止的莞城火车站,她相信了张艳红南方有大把赚钱机会,这里人人都能发财的话。
南方确实比家乡省份富裕很多,在这里候车的旅客穿着光鲜,脸上都带着一种特有的精气神,眼睛也是有神,走路都带着劲。
位于著名珠三角地区的莞城,八十年代初期还未发展起来。火车站离内城不远,在街道两旁昏暗的灯光下,出了站的江小草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不远处低矮的房屋,狭窄的街道。
站前的水泥地板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满是尘土,随便一扫都可以收集起来种花了,但这已经让江小草大开眼界了。
稀少的旅车三三两两地走下台阶,台阶下面早已有人骑着自行车来候着了。
江小草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受着凉爽的夜风,心里一阵舒坦,她望向旁边的张艳红,说道:“艳红大姐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去招待所,那个是不是就是招待所?”
说完,江小草用手指着火车站旁边的招待所。招待所门前的灯比路灯更亮一些,已经有人朝那边走过去了,想让不人注意都难。
张艳红面色冷淡,已经懒得装了,她耷拉着嘴角说道:“住招待所一晚要一块二,我在莞城有工友,我带你去他们家里挤一晚,明天我们就坐长途汽车去鹏城。”
江小草感受到张艳红微妙的态度转变,但她只以为张艳红是困了,累了,她声音低了一个度说道:“那艳红大姐我们走吧。”
江小草本想问张艳红,她的工友是男的女的?但张艳红摆出了一副懒得搭理人的面孔,江小草不敢问了。
江小草紧紧跟着张艳红,张艳红带着她走过一条长长的街道,她还可以看到一两个早起准备早市的人,但张艳红很快转入一条偏僻的小道,两边的房屋都是都快塌了,中间间隔好长一段路,才有一个路灯,路灯还是坏的,一亮一暗,晃得人眼花。
四通八达的破旧老城区,只有少量的人还居住在这,大部分的人已经搬到工业园区周围,这一片如果不是熟人带路,人会迷失在一模一样的小巷里。
两人越走越偏,江小草借张艳红手里手电筒的灯关,看着周围落着蜘蛛网和灰尘的门角,迟疑问道:“艳红大姐你的工友住在这里?”
江小草心里嘀咕,张艳红的工友不可能缺钱的呀,为什么住在这么破的地方,这里的屋子比杏花村里大部分的房屋都要老旧。
张艳红脚步一顿,然后加快脚步,回答道:“对啊,我工友他们比较抠门,有钱也不舍得花,再说了平常他们也不住在这里。这次厂里放假,他们才回来看看街坊邻居的。”
江小草心里很怀疑,这个地方有街坊邻居吗?
走到一个十字交叉路口,张艳红停了下来,她一脸高兴地看着唯一一间亮着灯光的屋子,笑眯眯说道:“大妹子我们到了。”
还真有人,江小草看着橙黄的灯光,心里一喜,眼睛一亮,心里的害怕情绪瞬间没有了。
张艳红敲了敲门,低声喊道:“花姨。”
脚步声由远及进,两扇木门被打开,一位梳着齐整的老式发髻,头发微白,穿着蓝色的褂子、黑布裤,旧社会大户人家佣人打扮的老女人拿着煤油灯出来,她年纪大概五十多岁左右,面容慈善,却有着一双锐利的鹰眼。
江小草觉得诧异,张艳红面对这个花姐,就好像江田产对待黄家业一样,敬畏又恭敬。这个花姐从年纪来看,就不可能是张艳红的工友,总不能是张艳红的领导吧。
花姐看了一眼江小草,看到江小草脸上的大块红色胎记时,她眼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失望,她笑得和善说道:“艳红你怎么到莞城来了?”
张艳红语气自然说道:“唉,我带我一个老乡到鹏城打工,这不是没有到鹏城的火车票了吗?我们只能先买到莞城的票,然后再想办法,这不想要来投靠你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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