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尔一转头就被眼前的光景震住了。
莉娜跪匐在冰凉的地板上,两条耳朵垂落在身侧,脊背单薄,一对凸起的肩胛骨像极了被残忍折断的蝶翼。
她被纯白色的睡衣包裹着,太纤瘦,太脆弱,和那些被丢进济贫法医院苟延残喘的病人一样,了无生气。
无助的小兔子正在发抖,她无意识地抠紧了地板,指甲盖下已经泛出了病态的灰白。
不是剧烈的战栗,也没有沉重的呼吸声,她被恐惧包裹着轻轻发颤,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一寸一寸地碎掉了。
“莉娜……”
黛尔话已出口,才觉察到自己的颤抖。
她的心也一寸一寸地碎掉了。
莉娜闻声抬头,一如既往的驯顺乖巧。
她苍白的肌肤一半沐浴在晨光里,一半隐在暗处,象征着希望的朝阳和少女眸底的绝望交织在一起,朦朦胧胧间,美得很残忍。
“你别怕,先起来吧……”黛尔突然哽住,她喉间发紧,一时说不出话来。
碎掉的心被残忍的现实碾成了齑粉,一切安慰的话语都在这个瞬间显得无比苍白。
她转过身,企图掩藏自己的失态。
莉娜没有站起来,而是跪定不动。
她知道,只要自己展露出一丁点儿的反心,就完蛋了。
早就背过身的黛尔心乱如麻,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过速的心跳调动了全身的血液,几乎一瞬间就冲到了头顶,微微发麻的指尖不停地提醒她,她的情绪正在失控。
黛尔单手撑在墙上,石砖的冰冷浸入掌心,刺进血脉,裹挟着心底泛起的酸楚一起在胸腔里翻涌。
垂耳兔天生胆子小,被欺负的时候,该有多害怕呢……
这个问题,黛尔根本不敢细想。
她死死盯着砖石间的裂缝,试图克制上涌的泪意。
但视线依旧被水光抹花了。
她好像来得太迟了。
太迟了。
关节又开始隐隐作痛,莉娜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呼吸,她不敢动,也不敢求饶,疼到受不了了,也只是在颤抖间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仅此而已。
须臾,黛尔平复下来,她将目光放到了眼前的玻璃柜上。
上三层堆满了与圣教有关的书籍,下三层全是玻璃罐,而罐子里全是白骨。
有动物的,也有人类的。
黛尔蹙眉,在心里“问候”了一下赫尔特的祖宗,她打开玻璃柜,“这里的东西,你……”
她话音未落,莉娜脸上的血色就飞速褪尽,变成惨白一片。
“不、不要。”她双手抱头,一瞬间就进入应激状态,“不要割掉我的耳朵!不要、不要……”
回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没有人天生就愿意做祭品,莉娜也一样,当初,她不愿意屈服,不肯听话,教引师就威胁要割掉她的耳朵。
惊惧撕扯着莉娜的理智,她两耳嗡嗡作响,根本听不进黛尔的呼唤,只一味地发抖,哭着将求饶的话翻来覆去地讲。
大约过了两分钟,哭声骤然停止。
莉娜像中邪一般抓起了自己的耳朵和尾巴,颤声道:“我……我、我错了,我不该拒绝的,我再也不敢犯错了……我应该为圣教付出一切……”
几次三番的洗脑,还是起了效果。
黛尔手足无措地僵在一旁。
显然,语言安抚对于处在应激状态的小兔子而言,是没有作用的。
她退开几步,安静地靠墙而站,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莉娜跪不住了,她倒在地上,蜷缩起来,将脸埋进自己的臂弯,无助地呢喃:“我好疼啊……谁来救救我……”
两只兔耳朵收缩起来,像是在逃避那些诱人堕落的催眠。
莉娜头顶上多了两团战栗的毛球,尽管黛尔已经远离,但她还是感觉很痛,四肢百骸,每一处肌肤都在痛。
赫尔特手里有精灵族的秘药,再深的伤疤,都能被修复好,所以欺负她的人,动辄打骂,毫无顾忌。
莉娜逃不掉,只能被迫忍受。
哪怕垂耳兔天生敏感,对痛觉的感知是其他生物的几十倍,她也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
祭品是不配得到怜惜的,祭品应该保持端庄,惨叫只会换来更恶劣、更没有下限的磋磨。
……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墙角的时钟在滴答转响。
临近中午,莉娜才缓过来。
她下意识去检查自己的身体,这一次触及的,不再是狰狞的伤口。
相反,是一条毛毯,一条足够将她完全包裹的毯子。
温暖而柔软。
莉娜露出一只眼睛,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站在窗边的那道身影。
黛尔不仅没有打她,还一直在照顾她。
窗外,是粉蓝色的天空,阳光穿透雪白的云层,落在了窗棂上。
一切都是美好的。
没有阴冷的注视,没有诡异的符文,也没有残酷的惩罚。
一切都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这个新来的教引师,好像真的是好人……?
莉娜从地上爬起来,跪好才开口,“老师,对不起。”
她习惯了这样卑微的姿势,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黛尔循声回头,仍然面无表情,冷眸深邃。
她走到莉娜跟前蹲下,说:“张嘴。”
莉娜心中警铃大作。
在圣教修道院里,说错话的修女会被灌下整壶开水。
难道黛尔也要这样对她?
莉娜眸光破碎,却没有反抗,湿红着眼照做了。
黛尔将一颗剥好的水果糖喂给她,又用手帕细细擦去她脸上的薄汗。
“别怕,吃颗糖会好一点吧。”
黛尔的余光落在莉娜的手上。
方才,她一个不留神,这人就自己把自己给抓得满手血痕。
她当然不能再让这只可怜的兔子自己剥糖了。
垂耳兔弄伤自己,坏。
白狼非常贴心,好。
甜味与果香在唇齿间弥散开,紧绷的情绪很快得到缓解,莉娜含着糖果,难以置信地问:“我也配吃糖吗?”
糖果会让人发胖,而且甜食也象征着放纵,她从小都不被允许吃。
“当然,你配吃糖果,也配得到比糖果更珍贵的东西。”黛尔直视她的眼睛,“比如权力。”
“权力?”莉娜懵懂地重复,她还不明白,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黛尔也不解释,反而说:“莉娜,我不会伤害你,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她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重复我刚刚说的话。”
莉娜怯怯地望着她,小声说:“您不会伤害我。”
黛尔摇头,“大点声。”
莉娜喉间滚动,片刻提高了音量,只是这次有点结巴。
“您、您不会伤、伤害我。”
黛尔继续说:“再重复。”
“您不会伤害我。”
语言是有力量的,莉娜在三次重复之后,对眼前人的恐惧短暂地消散了几分,人也彻底平静下来。
黛尔唇角微勾,“做得很好。但是——”
“你似乎忘记了我的规矩。”
莉娜眼睛微张,她终于想起来了,第一条就是不许随便下跪。
“我错了。”
“对,你做错了。”黛尔直截了当。
她将鼓励与批评的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转换自如。
【靠!影后啊这是!刚刚心痛的表现,也演得太真了!】
【你们不觉得那教引师很会诱哄吗?】
【看起来温柔正直,其实内里不知道多龌龊……】
【然后被她诱哄的人还傻乎乎地以为是关爱。】
【好坏。】
莉娜瞄了一眼弹幕,她没有第一时间相信上面的话,但也不完全信任黛尔。
她不安地咬唇,“请您惩罚我。”
黛尔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迟迟不说惩罚是什么。
莉娜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我没有权力惩罚你,从现在开始,我只是你的老师,不是教引师。”
莉娜紧绷着身体。
“但是——”黛尔又说:“作为老师,我有权力训诫你,告诉你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莉娜不明白惩罚和训诫有什么区别,她默然闭上眼睛,暗自祈祷别太疼。
黛尔冷声说:“把左手伸出来。”
莉娜听话地抬起左手。
“说,你错在哪里?”黛尔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或许是场面太正式,或许是眼前人收敛过的气场依旧太足,莉娜被这六个字的问责砸得晕晕乎乎。
好诡异。
她忐忑、不安,唯独没有恐惧。
莉娜几度张口,才小声道:“我不该随意下跪。”
“为什么不能随意下跪?”黛尔握住她,没有任何动作,继续问。
悬而未决的时刻更让人长记性。
莉娜斟酌半晌,道:“因为您不喜欢。”
黛尔听到这个答案,心里那头小狼嘎嘣一下就裂开了,她克制住心底密密麻麻的酸涩,故作严肃,摇头道:“再想。”
莉娜心里其实有答案,但她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讲。
黛尔也不着急,就那样直直地凝视她。
莉娜的尾巴颤了颤,像鼓起了天大的勇气,说:“因为下跪不好。”
黛尔脸色稍霁,“对,下跪不好,我希望你有朝一日,可以不向任何人下跪。”
莉娜看了她一眼,又飞快低下脑袋,乖巧道:“我记住了。”
黛尔“嗯”了一声,随后用自己的手打了一下她的掌心,“你犯错是我没有教好。”
莉娜愣住了。
她没想到是这样。
和以往被恶意欺负的感觉不同,不是火辣辣的,像要把皮肤给撕裂的痛。
掌心微微发麻,疼的感觉稍纵即逝。
莉娜将手收回去,“老师,我记住了,我会改掉的!”
她偷偷瞄了眼黛尔的手。
比她的长,葱白的指尖泛着粉晕。
刚刚挨的那一下,并不可怕。
甚至有那么一点让人……安心。
安心?
莉娜咀嚼着这个感觉,反复确认,然后向自己坦诚了。
就是安心。
怎么会这样?
此刻的黛尔完全没有意识到,莉娜对她的恐惧虽然正在减少,但另一种复杂的情愫也在缓慢地滋生。
/
“那是学生对老师的孺慕之情吗?或许有吧,但我不止一次地想要占有她,任何意义上的,完全霸占。”
“我讨厌有人靠近她,讨厌她对别人笑,讨厌她……不搭理我,就算是责骂也好,老师的责骂,我也甘之如饴。”
“我不会将她拉下泥潭,我会拼命从泥潭里爬出来,然后堂堂正正地站到她身边,可是,她却总是躲我,甚至还离开了我。”
“我真的要疯了……黛尔,你别跑了……不、不!老师,求您回来,我会一直听话的。”
莉娜:(占有欲 10%)
黛尔:太好了,她依赖我诶!
兔子占有欲到100%,开始“胡作非为”了,有些人还以为是在跟她闹着玩。
莉娜被黛尔摸摸头:[摸头][星星眼][垂耳兔头][红心][红心][红心]
莉娜发现黛尔跟别人讲话:[让我康康][问号][裂开][愤怒][心碎][心碎][心碎][心碎][心碎][心碎][心碎][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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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应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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