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尘月在荆隆昌离开后去到了荆长云的病房。坐在床上输液的人还想着刚刚和父亲的对话，察觉到有人进来时抬头刚好对上了齐尘月的目光，荆长云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躲开了。
齐尘月走到床边却没有坐下，自顾自的撩开荆长云的领口看他肩上大片的淤青，荆长云下意识的想躲开，被齐尘月轻轻按住。
齐尘月看了他一眼：“怎么了？被打傻了，连叫人都不会了？”
接着又把目光转向他的肩膀：“这么大一片，哪个混账下的狠手，不碰这里还痛不痛？”
“不痛。齐先生，这次的事情，我您添麻烦了。”荆长云不敢抬头，只觉得齐尘月的指腹按在他的颈旁，有些凉意。
“不痛才怪。”齐尘月放开他坐到椅子上，“怎么这么不开心？是因为你爹骂你了？”
“不是，这次我干了蠢事，给您添麻烦了。”荆长云盯着自己手上的针，依旧不敢看他。
齐尘月听着他一口一个您，讲不清的别扭：“看着我说话。”
荆长云听他的话，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子都忘光了：“我…抱歉…齐先生。”
齐尘月看他满脸担忧又自责的神情，伸手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慰他，叹了口气道：“好了，别撒娇了，我没怪你。”
“嗯…？”荆长云闷闷的点头，才发现齐尘月说了什么，“我没有。”
“阿云，我没有怪你。”
“齐先生，你对我太好了，过于特别，为什么？”
“因为你值得。”不只是因为过去的你，而是因为现在的你。
荆长云看向椅子上的人，窗外的光透过遮不住的白纱帘照在他身上，就像自己心底的情感透过眼睛，一点也不能遮掩。
齐尘月觉得这双桃花眼里藏了什么东西，说不清道不明，正探究着却被打断。
“齐先生，我一直不够好。”荆长云的视线又移回到自己手背的针头，“所以才总问这些愚蠢的问题。”
“嗯哼？”齐尘月挑了挑眉看着面前的人。
荆长云停了一会儿，开口道：“以后不会问了。”
齐尘月觉得年轻几岁的孩子想的真多：“你很好，以后也可以问，因为你总不信我，我可以多说几次。”
荆长云的心跳加速，却还是装作镇定的样子说：“司令，为什么说我不信您？”
齐尘月忽然想起之前给荆长云的那瓶药酒，那药酒的味道很大，如果用了肯定能闻到，但他从来没闻到过，为什么不用呢？也许是味道太难闻，不愿意用。
即使想到这，齐尘月也没有用这件事来证明什么，只会徒增荆长云的不安罢了。
“没想出来，下次再说。养病就不要想东想西的了，中午想吃什么，我打发人送来。”
荆长云心底松了口气：“是我胡思乱想了，中午吃什么都可以，司令留下和我一起吗？”
“嗯，一起。”齐尘月点点头，叫了门口的卫兵离开去买午饭，顺口问了一嘴，“说起来你母亲怎么没过来看看你？”
荆长云垂眼笑了一下：“我母亲最近忙弟弟读书的事情，这才没来。”
齐尘月不太了解孩子读小学有什么可忙的，但也不好多说什么，随便应付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荆长云刚想抬头开口回应，齐尘月的声音又传来。
“你母亲顾不上操心你，那我多操心一下你吧。”齐尘月自顾自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还有大半的药瓶。
他落在荆长云眼里，荆长云轻轻地笑着叹了口气，功亏一篑了：“嗯。”
齐尘月的注意力被他这声嗯拉回，看他终于轻松了许多，也露出了笑意。
“齐先生，我以后不在你身边了你还会操心我嘛？”
“说什么胡话呢，你都不在我身边了，我也操心不到你啊。”
“那我该怎么把你带走呢，齐先生，帮我想个办法呗。”
齐尘月对上他的目光，愣了神，这眼神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隔着一层薄纱，呼之欲出却又遮遮掩掩。
荆长云看他愣神，扬起嘴角，语调不快不慢补了一句：“齐先生，我这样才是撒娇。”
窗外的喧闹声好像被风吹散了，变得零碎又遥远，齐尘月心跳声像乱蹦的石子，扰乱了波澜不惊的眼底。他察觉到自己的情绪，莫名的心虚与不解，错开荆长云的那双桃花眼，故作轻松地笑骂道：“好啊，你这小子，开玩笑都开到我头上了。”
正好打包饭菜的卫兵回来，帮着放好了饭菜，齐尘月便叫他们不用守着了，也赶紧吃饭去。
卫兵离开后，荆长云抬起了那只输液的右手，装的可怜道：“齐先生，劳您操心一下我吃饭呗。”
齐尘月递给他一个勺子：“你用勺子。”然后自顾自的开始吃饭。
“齐先生，你真不会照顾人。”
齐尘月夹了块肉放他勺子上：“好了，快吃。”
荆长云很听话的吃掉了勺子上的肉，又把勺子递到齐尘月面前：“齐先生，再来一块。”
齐尘月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给他又夹了一块，心里怀揣着这家伙有病的念头，看着他一遍又一遍的递勺子过来，支使他一遍又一遍的夹菜。
赵习源急匆匆的来到病房，敲门进来时，脸色不是很好看，正看见齐尘月给荆长云夹菜，面上不显，心里有些诧异：“司令，刘三说要见你，不然什么都不说。用了刑也不张嘴。”
齐尘月慢条斯理的挑了块肉放进荆长云碗里，问他：“吃了吗？其他人审的怎么样？”
“我吃过了，其他人的供词是刘三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上头的人每次也是只和刘三联系。”
齐尘月点点头：“嗯，那就去见见，坐下歇歇，不用着急。林局长现在怎么样了？”
“林夫人的父母到了，正要操办林夫人的后事。”赵习源在齐尘月的示意下搬了张凳子坐下，对上荆长云的目光，“长云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荆长云笑着回应他，又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就只是肩膀比较痛。”
“痛就好好休息，下次不要单独行动。”
齐尘月放下碗筷：“我们明天去吊唁，阿云，你和我们一起。”
“他这个样子能下床出院吗？”
“他刚不是还说挺好的。”齐尘月擦擦嘴，站起身来，“走了，去见见那个家伙。”
荆长云和他们道了别送他们离开。
在他们去见刘三的路上，赵习源几次欲言又止。
齐尘月看他一眼：“习源，你想说什么？”
“司令，你对长云太过特别了。”
“嗯，所以他很有用，不是吗？他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理由。”齐尘月的身体切断了没入门框内的光线，我肃清天津所有垃圾的理由。
他莫名想起那阵如乱石的心跳声，阴影遮住了他微微皱起的眉：“习源，我确实有一个对他特别的原因，但在昨天夜里这个原因消失了。”
齐尘月的身影走进稍暗的门内，赵习源不知道该怎么提起他所看见的荆长云看向齐尘月的眼神，只是默默跟上齐尘月。
齐尘月坐到审讯室里时，刘三还被绑在架子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现在，你见到我了，要说些什么？”
“让他们走。”刘三被身上的疼痛折磨的喘着气，费力的抬头看向齐尘月：“答应我一个要求，否则我…什么也不会说。”
“你们先出去。”大概是觉得十分可笑，齐尘月嗤笑一声，摆手让卫兵离开审讯室，不紧不慢道：“我看起来像那种温和良善的人吗？你落在我手里，还想和我谈条件。”
刘三没有接他的话茬，说道：“保全…我妹妹…我都…告诉你。”他停顿了一下，“和什么人…接头，谁是我们的保护伞…我都交代。”
齐尘月看向他：“那其他人呢？村子里的其他人呢？”
刘三逃避似的闭上眼睛不说话，良久才说出一句：“我只是…想让他们吃上饭。”
“你的供词于我而言只是点缀，张忆锄不够作为你的筹码。”
刘三听到张忆锄的名字后睁开了眼睛：“不…不只是供词，我收集了他受贿的证据…留作后路，甚至只需要您…您给我提供一…一个意外机会，我会帮你杀了他。”
齐尘月看着他：“不用和我说一些废话了，无论你说与不说，我都会拿到我要的供词。你说了，他们才有应得的惩罚，你不说，他们只有一条死路。”
齐尘月起身走到门口，却又停住，转身看向架子上满是血污的男人：“你让他们吃的是人肉，你把他们拖进了泥潭里。”
“他们应该对我感恩戴德！如果！”刘三的声音嘶哑，眼睛通红的喊道，“如果没有我，他们早就饿死了！”
“那后来呢，也是为了一开始的理由吗？”齐尘月记得被抓的人群中留下的枯槁老人，面对着刘三的叫喊只是平静的反问他，看他咬着牙颤抖的表情，没有等他的回答就离开了房间。
齐尘月交代赵习源：“让人看牢了，别让他死了。”
“司令，你答应了他的条件吗？”
“我不会答应他的条件。”
“那他会老实交代吗？”
“会的，人心动摇来回不定只有最关键的一根线，我赌动摇他的那一根在我手里。”
“如果没有动摇到他呢？”
“那就毙了那些该偿命的人，我不跟罪犯商量，我也不靠妥协罪犯的条件来做成我要做的事情。”
齐尘月想起刘三所说的那个理由，停下了脚步，高又窄的窗户在他的前面投下光束，他又继续走向前，边走边说：“不要苛待他们，起码饭让他们吃饱。”
“是，司令。”
“习源，‘民族，民权，民生’，为什么我觉得我们在这条路上越走离这三个词越远呢？”齐尘月自问自答道，“因为有的人初心不在，拖了其他人的后腿。所以，我不会放过他们。”
“司令，你会成功的，我们会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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