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长云被强制批了一周的病假，齐尘月嘱咐他回家看看，毕竟回国没两天就来了司令府，应该回家看看父母。
荆长云拎着来司令府的那个方箱，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又回到了紫阳小筑。
门口的佣人接过行李，低声同他说：“大少爷，夫人正在客厅见客人，听说你回来了，刚好过去打个招呼。”
荆长云问：“是哪个客人？”
佣人跟在他后面回答：“方家的夫人和小姐，那方小姐是您小时候的玩伴。”
荆长云已经记不得这个幼时的玩伴了，走进客厅就看见自己的母亲和那位方小姐坐在一起，方夫人坐在个人沙发上。
“长云回来了，过来坐。”贺芝兰，也就是他的母亲看到他便笑着向他招手，“好久没见你方阿姨了吧，来打声招呼。”
荆长云过来朝这位方夫人鞠了个躬，笑着开口：“阿姨，好久不见您，之前回来没来得及拜访，是我不懂事。”
“哎呦，你这孩子，净说些这种客套话。”方夫人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荆长云，对着贺芝兰说，“你这个大儿子长的是一表人才啊，这两天我还在大公报上看见嘞，卧底入匪窝，立了大功呢。”
荆长云听到她这话都愣了一下，这是谁放的消息，哪个记者搞的假噱头，报纸上都有假消息，齐先生没喊人去辟谣吗？
贺芝兰看他跟呆瓜似的愣在那，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笑着接方夫人的话：“什么大功啊，你看看，落个一身伤，我和他父亲都不稀的说他。”
佣人给荆长云端上了茶，荆长云坐在了另一个单人沙发上，在听完贺芝兰的话后，不好意思的朝方家的人笑笑。
她又拍拍方小姐的手，笑道：“照我说，就是小丫头好，又省心又能陪你，我都羡慕的很。哪像这些混小子，一天天找不完的事哟。”
“哈哈哈哈，这是说的什么话，想要个姑娘陪你，我有主意。”方夫人听她这话，捂着嘴笑道，“让你们家长云早点成家，娶个媳妇，就有个姑娘天天陪着你了。”
“怎么，你要把你家这丫头给我当儿媳妇？那我可开心的很。”贺芝兰一番话让边上的方小姐红了脸，连忙道：“贺阿姨，你可别开我玩笑了。”
她这话让的两个大人笑成一团，荆长云笑不出来，但也装着扬起嘴角，他不喜欢这种玩笑，受伤的肩膀也让他很累。
他又想起大公报的报道，两天前的报道还没有修正，真的只是不小心搞错的嘛，还是齐先生他故意让记者搞错的呢。
“长云？”贺芝兰喊他，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你和澄音也很久不见了吧。”
澄音就是那位方小姐的名字，荆长云点点头，对方澄音礼貌的笑笑：“是许久不见了，方小姐。”
“长云你最近刚巧放假，有时间和澄音一起出门玩玩，别老闷在家里。”贺芝兰说完这话，看向方夫人，“要劳烦你们家澄音咯。”
“诶呦，作客了你。”方夫人伸出食指对着贺芝兰的方向点点。
荆长云看向贺芝兰，无意瞥见方澄音的目光，那姑娘察觉到他的视线，对他笑着轻轻点了点头，两个眼睛像弯月牙一样。
但荆长云不太记得她，所谓年少的玩伴只是一起玩耍了几次，去留学前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学习弹琴画画。
临近中午，她们才离开，贺芝兰和荆长云送她们离开。
方家的车从院外离开，贺芝兰直接回身进了客厅。
“母亲。”荆长云跟她一起回到客厅喊她。
贺芝兰看他一眼，没有应他，也没有询问。
荆长云在这场对视中先逃开了视线：“我有些不舒服，想上楼休息了，很抱歉午饭不能陪母亲一块用了。”
贺芝兰点点头：“去吧。”
“母亲。”
“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去了。”
荆长云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的贺芝兰，他很想问为什么只有外人在的时候，他们才像母子。但他总归是问不出口，或许以后有一天就不想问了。
他走到楼梯的转角，楼下传来吵闹声，是他的弟弟回来了，这是他第二次看见他的弟弟，也是这个弟弟让他明白父母对孩子的态度不是一潭死水。
他看着母亲笑着牵起那孩子的手：“小霁今天在学校里学了什么啊。”
“今天画了画送给母亲。”小孩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一张画纸。
贺芝兰举着荆光霁的画看了又看，稚嫩的画风让她的嘴角扬起：“小霁画的什么，来给母亲介绍一下。”
原来小时候画的画也是可以被母亲捧在手上看了又看的啊。
荆长云收回了视线，转身走上二楼，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原先不是这个，原先的房间大一些，离父母近一些，后来出国，房间换给了弟弟，如果不是从法国回来，他甚至不知道多了个弟弟，所以换房间也没人告诉他。
路途遥远，收到家人的信很难，他应该理解明白的，但寄来的寥寥几份信件里总有许多空白的地方。
小时候总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所以父母才不在乎自己，于是花了许多年去想，也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他们没有让自己缺衣少食已经胜过大多数人的父母了，他们也应该是喜欢我的。
但怎么就是不开心。
他卸了力，躺在床上，肩膀的痛意隐隐约约却又实实在在。这张床有些陌生，他有些想司令府里的那张床了，或许也不是想那张床，而是想见那个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昏昏沉沉，窗外的阳光已然提醒他到了傍晚。
有人敲门，他答应一声问什么事情。
“大少爷，老爷回来了，太太喊你下楼吃饭。”
“知道了。”他搓搓脸让自己清醒过来，整理衣服下楼。
晚饭的餐桌上，荆光霁的小眼珠子总是转到荆长云身上，似乎对这个才见第二面的便宜哥哥非常好奇。
荆隆昌想到这两天大公报的报道说：“长云，齐司令很照顾你。”
“是的。”荆长云回应他。
荆隆昌又说：“你想过原因吗？”
荆长云心里想了很久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也问了很多次，但他想不明白：“也许是父亲你帮了他。”
荆隆昌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摇摇头道：“那不太够，你自己多留个心眼。”
贺芝兰听着他们的对话，捻了捻筷子：“这次报纸上一登，日后盯着你的眼睛只会越来越多，更要小心处事。”
荆长云点点头，答应他们的话：“嗯，好。”
“倒像是当靶子。”荆隆昌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声，又摇摇头对自己否认。
但是听了个清楚的荆长云心里有些不安，当靶子吗？
接下来的饭也是食不知味，心思总是一遍遍的复盘着之前的事情，想要推翻那句话。
晚饭后荆隆昌和贺芝兰赴约出门，荆长云坐在阳台上看着远去的车灯吹风，脑子里还在想着那句话。
那些好只是为了利用我吗？我有什么可利用的呢？
让其他人知道齐尘月很在乎我，看看会有谁巴结我，会有谁对付我？好找个由头处理他们，然而我就是那个理由。
可是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带我去南开，许多次的安慰和照顾，甚至冲进火光中救我。如果只是利用我，不需要花费这么多的代价，不需要连命都当做筹码。
我一直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管是回天津前的了解，还是到他身边的了解，从来都是越来越递进，越来越清晰。他很聪明，如果只是为了利用我做个理由，那些照顾就太不值当了。所以，我对于齐尘月而言一定有哪里是特别的，只是特别在哪呢？
记忆里并没有关于齐尘月的事情，那还能因为什么呢？他总说是因为我很好，难道他……喜欢我。可是以往也没有听说过齐尘月喜欢的是男人，但他好像确实没有过女性的伴侣，也没听闻有过恋爱。而且去南开前一天，他对我的行为也很放纵，还调侃过我给他当小媳妇。
荆长云猛的站直了，眼睛里透露着不可思议加恍然大悟，这一站还扯到了肩膀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他自言自语道：“一切都说的通了。”
正在和许清生讨论关于对樱和社的处理的齐尘月打了个喷嚏，引的许清生提醒他天气冷了要注意身体。
荆长云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回头就看到了靠近的荆光霁，他们兄弟俩还没正式说过话，他也不知道跟一个七岁的小朋友说些什么。
荆光霁在他的目光下走到他身边，身高不够只能抱着围栏的栏杆：“你是我哥？我为什么从来没听父亲母亲说过你。”
荆长云道：“因为我在国外读书。”
“你很厉害，报纸上讲你是英雄，连我的同学们都知道你了，总来问我。”
他说这些时兴致不高，声音闷闷的。
荆长云开玩笑似的问他：“那你怎么想？你看起来不开心，你不为我高兴吗？”
“我为你高兴的。”荆光霁把脸贴在石头围栏上闷闷不乐的说，“你很厉害，别人说你回来了父亲母亲以后就不会那么爱我了，要分给你。”
荆长云听到他的话，想到了今天下午看到的场景，不禁笑出声：“不会的，光霁。”
“为什么？”荆光霁这才抬头看他。
荆长云摸了摸他的头：“大家都很爱你，有没有我都一样。”
“哥哥，我不是英雄。”荆光霁顺着那只手看向他。
“早点睡觉去吧。”荆长云也不知道这孩子哪里来的不安，轻轻捏了捏他的脸，“我也不是英雄，报纸上乱说的。”
荆光霁点点头，走回房间，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回头看向荆长云：“哥哥，你不开心吗？”
荆长云愣住了，笑着摇摇头：“没有不开心。”
荆光霁仰头看向荆长云，没有再说话：“哥哥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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