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两个儿子要为自己出头,刘二婶第一时间是感动,哪怕嘴上不说什么,但那微微翕动的嘴唇还是能看出她的动容。
儿子孝顺啊,知道心疼他娘了!
可当她又听到儿子用“手上没钱”来推脱,那些感动陡然便化成了失望和心寒。
“离啥啊,别听燕儿瞎说,”刘二婶苦笑着抻了抻衣角,“都在一头过几十年了,真离了,村里人得咋说我啊。”
刘二婶不想给儿子们添麻烦,他们的日子还没过稳当呢,没必要为了自己瞎折腾。
熬吧,反正都熬了几十年,再熬几年这辈子也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见老娘松了口,刘能和刘成兄弟俩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一边答应着她当爹的要再敢跟她动手,绝对会回来替她出头,一边说以后常回家看看,不再让她和妹妹受委屈。
刘二婶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地点着头。
提起娘听到他们这话的反应,刘燕心如刀绞,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哗哗哗”地流个不停:“娶了媳妇忘了娘,一个个的,自己现在过上好日子,就不想管娘了!”
袁蔓替她擦了擦脸,问:“二叔又打你们了?”
刘燕摇摇头,“他没打我,但我听见他打我娘了。”
人人都道刘二叔不喝酒脾气就好了,可实际上,他却变得更暴躁了,只是不让人知道罢了。
没有酒喝他心里烦啊,要不是刘二婶跟外人告状闹那么大,他也不至于连闻闻酒味儿都成奢望。
于是在他每个辗转难眠的晚上,都会对刘二婶拳脚相向,把心里的不痛快全都发泄在她身上。
怕吵醒邻居惹人笑话,刘二婶不敢喊出声,只是咬牙忍着,但还是被隔壁屋的女儿听到了。
看着娘身上一块块多出来的淤青,刘燕无可奈何。
三姑叫她忍,邻居叫她忍,现在连她的两个儿子也叫她忍。
这世上没有人肯帮她,除了忍,她还能咋办?
“姐,你说我娘真的只能跟他过一辈子了吗?”刘燕憎恨那个男人,连一声爹都不肯叫,“我真要嫁了人,迟早哪天我娘得被他打死啊!”
王新军将手里那根狗尾巴草捏得粉碎,一遍遍地叹着气,“二姑不让我跟我爸说,要是我爸知道我二姑过得是这日子,肯定不可能坐视不管!”
袁蔓能够理解刘二婶的想法。
毕竟身边有太多人都让她认命,她也不想再折腾了,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万一亲哥哥也不想帮她……
反正这样的日子也过了几十年了,只要闺女以后能脱离苦海,继续咬着牙过日子也不是不行。
“二婶她现在自己都心寒了,怕是没人能劝得了她。”
“啊……”
见刘燕眼神里的光即将被碾灭,袁蔓又立刻劝她道:“但是你要肯帮她的话,说不定能行!”
“我?”刘燕一脸懵,“怎么帮?”
……
啪啪啪啪!啪啪啪!
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从刘家院子里传出来的鞭炮声响彻了整个村子。
满月酒的排场大啊,谁家娶媳妇也不像今天这么热闹。
桌子上又是瓜子又是糖块,随便吃、随便拿,那台收音机里还播放着喜庆欢快的曲儿,恨不得把乡长、市长都请来沾一沾他家的喜气。
他们早几天就通知了亲戚朋友,所以来吃酒的人也不少,附近几个村儿的,但凡同他家认识都送来了一只红包。
五素两荤,一个汤一盆米,东借西挪的二十张桌子将村路摆得严严实实,还没到晌午就开始往桌子上摆菜了。
“一个满月酒而已,做这么大排场给谁看?”
“还不是日子过得好了,想给咱们看?听说他家老大在城里一个月能有六七十块哩!”
“啧啧,二十桌,得不少花不少钱吧。”
“那你咋不说收了多少红包啊,一家五毛也有几十块呢。”
饭桌上的声音有羡慕、有嫉妒,但丝毫影响不了刘二叔一家的脸色。
抱着孙子给各桌上的人瞧瞧,刘二叔笑得那叫一个美,上扬的嘴角就没见他放下过。
因为忙着登记身份证信息,袁蔓和罗招娣来得有些迟了,只能分开坐在不同的两桌。
桌子上的素菜上得差不多了,却没什么人动筷,顺着香气时不时地瞧向家门口的方向,都在等着肉菜上桌。
“炖鸡汤来啦~!”
鸡汤里放了几个土豆和两三颗枸杞,可滋味竟香得很,还没放稳呢,几个姑婶们就忙不迭地把筷子插了进去搅弄。
袁蔓手速哪里比得上这些常年吃席的选手?好不容易碰到一只鸡腿就把四五双筷子分了个干净,刚碰到鸡脖子又被三两下夹了个干净,最后只夹了块干柴的鸡胸肉。
哒。
没等她开吃,面前的碗里倏地多了一只鸡腿。
油光光、水滑滑,上面被戳了好几个筷子眼,但却没有少一块肉,只被扯掉了一点鸡皮。
能从数十根筷子中抢下这只鸡腿,还这么完整,绝对是席面上战斗力最高的存在。
“她婶儿,你这太自私了吧?那么大个腿儿都不知道分分?”
“就是说啊,又不是你家的席面,你咋那么霸道,一个腿都叫你弄走了。”
“呦,是因着上次小蔓给你家曹华介绍对象,你在这儿报恩呢?”
曹婶子“呸”了她们一声,嘴里的米粒都飞出了几颗。
一边把米粒一边捏回到碗里,一边驳她们道:“报你奶奶个腿儿,我叨的鸡腿,想给谁给谁,你管得着吗?”
“你也知道这不是你家席面啊,不是你家席面我叨个啥你管那么宽?”
不愧是村里最强嘴炮姊妹花的扛把子,曹婶子三两句话就把她们噎得哑口无言。
睨了眼袁蔓碗里的鸡腿,她咽了咽口水,没好气道:“吃不吃?不吃给我。”
“吃,当然吃。”
袁蔓夹起鸡腿,在最肥美的部位大大地咬了一口。
嗯~香!
袁蔓前两天就听说了,说那姑娘去城里买东西的时候同曹华哥见了一面。
虽然不知道情况如何,但是见曹婶子对自己的态度,估计是有戏。
女人都欣赏有上进心的男人,曹华能吃苦又肯出力,以后绝对的日子绝对差不了。这么多年没找对象,无非是忙着挣钱干活而已,可不像村里某些男青年,是真的找不到对象。
曹婶子也不是个一点小恩小惠就能让她改变态度的人,感谢袁蔓是真,不喜欢她也是真。
不过这样挺好,要是听一个经常说自己坏话的人冷不丁跟自己道谢,袁蔓也会觉得不自在。
吃席的时候,男客那边不怎么说话,倒是女客这边聊得是热火朝天。
平常坐在村头聊得都没意思,今天聚在一起聊主人家的事儿才热闹。
“燕儿,听说你娘在给你说亲呢?”
“我有个远方侄子,清坝村的,今年二十五六了,要不介绍你俩认识认识?”
“你今年得有十七了吧,这样,回头你让你娘把你的八字给我,我找人掐算掐算,看看找个多大的合适。”
“咱村的没啥嫁头,一定得找清水村的,那的人富,我认识几个,赶明儿我帮你瞧瞧。”
……
刘燕身边的位置空着,刚走一个婶子,凳子还没凉就又来一个婶子坐上了。
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她的情况,各个都想说成她的这桩亲。
刘孬家有钱啊,今儿既然办了这么好的满月酒,肯定没少给这唯一的姑娘准备嫁妆!
要是能说成她的这桩亲,少说也能赚个三四十块的介绍费吧!
所以哪怕没什么说媒的经验,也不妨碍她们给刘燕介绍对象,试试嘛,万一成了呢?
吃得差不多了,趁刘燕旁边的椅子没人的空档,赶紧坐了上去。
“婶子呢?”
来人终于不是关心自己的婚事了,刘燕这才松一口气,扒拉了两口碗里的鸡汤拌饭,“去给明明喂奶了。”
为了向众人证明自己疼孙子,刘家的男人们办了这么一场酒席,但真要是给孩子喂奶、换尿布这些小事,还得落在女人的肩上。
袁蔓起身走向厨房,所有桌子上的菜都上完后,厨房里便空下来了,只剩下一堆需要清洗的碗筷和等着收拾的垃圾。
左手抱着孙子、右手摇晃着盆里晾得开水,只等着温度降下来后给孩子冲奶粉。
儿媳妇身子单薄平常照顾孩子累得很,好不容易能坐下吃口饭,当婆婆的也不想折腾她。
“哇!哇!”
见孩子哭得声音更大了,以为是自己抱得不舒服,正要换个姿势时,不小心又碰到了身上的伤。
嘶……!
刘二婶疼得右手一抖,盆里还没晾凉的开水跟着溅到了她的手背上。
啪!
她手一松,一盆水就这么洒在了地上。
刘二婶不敢乱动,生怕会伤到怀里的小孙孙。
“婶子!”
袁蔓眼疾手快,赶紧跑上前扶住了她,“没事儿吧。”
刘二婶摇摇头,第一时间并不是看自己的伤,而是检查开水有没有洒在孙子身上。
看样子,她的肋骨应该是受了伤,每次呼吸她都会皱着眉。
扶着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袁蔓低声道:“二叔他又打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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