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启奏!”丰泰扯着尖利嗓音喊道。
瑞云帝百无聊赖地数着天花板上镶嵌的明珠,就等丰泰喊出下面动听的“无事退朝”四字。
但他的愿望落空了。
“臣有奏!”一人从行列里走出。
瑞云帝思索了会儿,才把眼前这人的脸和新任都察院一把手林放的名字对上。
“何事啊?”瑞云帝问。
林放:“臣弹劾礼部尚书、大学士陆宣芳,工部侍郎、大学士孙愈贪污受贿。”
瑞云帝脸上不耐收去,坐直身子:“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林放拿出一叠被烧糊的纸:“启禀陛下,这便是证据。”
瑞云帝面色阴沉:“拿上来。”
丰泰呈到皇帝面前,一页一页翻动,一些焦黑碎屑从掉下来落到托盘上。
朝中众人神色各异。陆党紧张压抑,孙愈额角甚至冒了冷汗;贺党则情绪高昂,魏新亭都不打盹了。
谢宴盯着队伍前列的两道身影,在焦灼氛围下,处于目光焦点的陆宣芳和贺既两人却是最沉得住气的。
“哼,”皇帝冷笑,摆摆手让丰泰把东西拿走,“这破损不堪、只有些数字的半个账本就是证据?就凭这个就要弹劾阁员了?”
“原本另有两本,内容是全的,里面详细记载了各项支出收入,臣此前确实见过。”
瑞云帝:“你在何处见的?”
“在贺大人处。“
“贺既。”瑞云帝喊他。
贺既上前:“臣拿到账本当日请林大人看过,不想夜中行宫失火,惊慌中只抢下这半本残卷。”
林放:“正是。因此,臣还要奏那夜纵火者与此有关。”
“纵火......你的意思是行宫火起并非意外喽?”瑞云帝语气森然,“谢宴上前。”
谢宴从殿门外走进,立于殿中,成了红袍中绿色一点。
瑞云帝因谢宴的格格不入感到安心:“告诉林大人和百官行宫起火一事的结果。”
“是,”谢宴站在林放、贺既之后,语调平缓,不疾不徐,“臣主审此案,与三垣司、刑部勘查起火现场并摸查行宫当夜所有人员,并未发现可疑之处,起火原因为书房窗边烛火倒下引燃帘幕,此案确定为意外事件,现已结案。”
庭下登时议论纷纷,丰泰又挺身出来大喊肃静。
瑞云帝视线从贺既、林放身上扫过:“都听见了?”
林放悍然上前:“陛下,这其中必有隐情!”
瑞云帝一拍扶手:“够了!林放你要把这屋子人都拖下去不成,哪怕是个言官也不敢如此蛮横!”
“朕乏了,再有其他的要报的把奏疏递上来,”瑞云帝起身往台下走,临了手点谢宴,“宴之过来。”
......
瑞云帝笑道:“你这次差事办的好,新进贡的茶碗不错,赏你了。”
“谢陛下。”侍立在一旁的人声音雅俊,但却没有瑞云帝想象中那般受宠若惊。
瑞云帝看过去:“怎么了?”
“臣得罪了贺大人,方才过来时遇见兵部同僚,他们待臣也没有往日热络了。想到此后还要日夜去兵部,臣有些忧心。”
瑞云帝沉吟:“那把你调到户部如何?”
谢宴:“陛下待臣恩厚,但臣还想在兵部继续耕耘一番。"
“又是因为老师?”
“也是为了陛下。”
谢宴神情凝重:“兵部关系错综复杂,党争直白激烈,但危险之所在,也是机遇之所在。臣以为,若要与两位大人一搏,兵部是个合适的试炼场和切入点。”
瑞云帝起身:“这次真的想通了?!”
“此前臣以为能以一己之力匡扶社稷,但从行宫回来深感浅薄,单打独斗护卫不了陛下,再遇洪水猛兽也只能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好,你能这么想很好!”瑞云帝欣喜抓住谢宴的手,引着他往桌前去,从桌上木匣中拣出几封拆过的密件交给谢宴,“这几人之后会与你联系。”
谢宴收了信,瑞云帝又和他哥俩好的坐到榻上。
内侍送了新的茶水,但瑞云帝看过后让他放到一边,改上酒水
“臣等会下还要去当值。”
“葡萄酒小酌两杯不碍事。“
紫红色酒液从琉璃瓶中倾斜而出,顺滑流入琉璃杯盏,在阳光下剔透晶莹。
“如何?”瑞云帝问。
谢宴喝了大半,味道不错,但是......
“好喝,只是和臣以前喝过的葡萄酒有些区别。”
瑞云帝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加了东西。”
谢宴心中弦登时绷紧,似乎又闻到了那碗不明汤药里的腥味,他后背爬上一路鸡皮疙瘩,面上八风不动,故作轻松地凑近瑞云帝。
“加了......”
瑞云帝握着杯子和谢宴的碰到一起,酒液溅到谢宴袖口。
“加了鹿茸,都是最顶级的腊片,只取最顶上那一点,这一口下去,大补啊哈哈哈。”
“哈哈。”
谢宴松了口气。
丰泰进来了:“陛下,已经按往年时间准备好贺大人生辰礼了。”
瑞云帝:“哦,差点忘了。今年都是文房四宝吧。”
丰泰:“正是,陛下日理万机还记得这些,奴真羡慕各位大人。”
“他们要是有你懂事就好了,”瑞云帝晃着酒杯,坐姿恣意,“宴之哪月出生的?”
“腊月生的。”
“唔,这年岁过得越发快,两三个月也是一眨眼就过了,到时让人给你也备一份。”
“谢陛下恩典。”
丰泰笑眯眼,说:“往年都是只给内阁的大人们赐生辰礼以示嘉宠,谢大人是内阁以外头一份呢。”
瑞云帝笑骂:“人老嘴机灵,也不缺你这句捧,打发人去送礼吧。”
丰泰喜滋滋应了,面朝两人退下。
谢宴将杯中之物饮尽,也同皇帝行礼:“陛下,臣该去兵部了。”
谢宴发顶温顺,话语里似乎还有些委屈和无奈......一个有趣的想法攀上瑞云帝心头。
“要是没有万分要紧的,宴之不如一起去趟贺府,给个态度,也让兵部那群人个台阶下。”
“是。”对于皇帝的恶趣味谢宴无话可说,只能用干净利落的“神经病”三字概括。
这个时间上门更多人会觉得是去挑衅的吧。
但是光明正大去贺府的机会可不多......算了,九月也该冷了,不缺那几句恶语。
......
一辆墨色马车出了宫门,进入熙熙攘攘的街坊,人群争相避开,垂头让路。直到车驾消失在转角,听不到马蹄声,凝滞的空气才重新涌动。
“宫里的车,算时间应该是去贺府赐礼。”茶楼里一人说。
“听说了么,今天早朝陆、贺两位又吵起来了,这次小贺输了老陆一招。”
“好像小贺大人棋差一招同一个人有关。”
“谁?”
“还能是谁?就之前从秦地回来把陆、贺两头都得罪了的那个,新科探花郎、现在的御前红人呗。“
周围人啧啧称奇,竟然还有这样不怕死的猛士。
猛士谢宴在贺府会客厅“受刑”。
贺既坐在堂上,手指轻点御赐礼单,目光从谢宴身上掠过,面上含笑,语气却绝对说不上多和缓:“公公,这礼单上没写要送个活人吧。”
“那自然是没有的,奴奉旨给您送生辰礼,陛下让送谢大人一程而已,”送礼的内侍乐呵呵地解释了情况,又说,“现下礼送到,我也该回去复命了。”
贺既阴阳怪气必然没好事。谢宴早上刚让人吃了瘪,这时候上门,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内侍大受震撼且看不懂,生怕殃及池鱼,快步行出,走到门口时又隐约听到“道歉”之类的词,心里一惊,赶紧上车开溜。
“道歉?”贺既把礼单交给管家,挥退了下人,“沾着一身酒气来道歉,也不知道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谢宴抓着袖子给贺既看:“冤枉,是皇帝把酒洒我身上了。”
贺既斟了茶放到身旁位子上,撑着头看过来:“关系不错嘛,连珍藏的葡萄酒都拿出来和你喝了,这次里面放的什么?”
“......鹿茸。”
谢宴毫不见外地坐到贺既身边,端起茶杯刚要喝又止住,问贺既:“他也拉着你喝过?”
“嗯,我刚回朝廷那年,”贺既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眸光微闪而后轻蔑一笑,“要是你再待得久些,说不定还能跟着皇帝寻欢作乐。”
“什么?这老儿!”谢宴腾然站起双手捏拳。
谢宴喝过酒本就有些火气上头,他刻意不作他想,只把问题归结为袖口脏污让人心烦,但是想到皇帝拉着贺既喝这玩意儿,还搞些腌臜下作的就按捺不住了。
许是谢宴足够夸张,为表平衡,贺既回想这段经历难得不犯恶心:“我那时已经不得圣心,喝的不过是枸杞酒罢了,至于再往后那些也很好躲,装装病痛就过去了。”
说着他把谢宴按回位置,看过对方脸上绯红,提醒道:“谢大人的酒量可不太行。”
谢宴自觉不至于因一杯葡萄酒醉倒,但现下真有些头胀脑晕醺醺然。
他抓住贺既的手,把人拉进,头发从贺既已经看不出异样的腿上蹭过,心想当时必定没有这人说的轻松。
贺既下意识要挣脱,反被抓得更紧,同时垂头坐着的人蓦然仰起脸,观脸色似乎醉得更厉害了。
“放手。”贺既面色如常,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颤抖。
谢宴像是被这两个字刺得无措。
他抿唇,轻轻晃动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黑色的瞳孔追随着面前人。贺既想走开,腿又被挡住,避无可避和他四目相对。
“豫卿......”
贺既竟然从这醉鬼呢喃的两个字里听出了一点点可怜,一时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等他视线从谢宴湿润的眼睫上移开,终于注意到手腕上多了东西。
“这是什么?”颜色如新的红绳分外刺眼,贺既产生一种事态不受控制的不安。
“贺大人知道。”
“你想给我当爹吗。”
贺既就要取下,却被按住。
“不,”谢宴手心从绳结上蹭过,语气无赖,“在我这,它的寓意就是求姻缘。”
谢宴、贺既的生日在这章分别改成十二月和九月了,前文涉及内容也相应修改[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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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红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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