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近期百姓请愿,希望在镇上建一座陆离祠。”县衙内,师爷笑着说道,县太爷正愁没什么功绩,一听消息立马喜笑颜开,连连称好。十多年来,陈国境内有关陆离的传说越来越多,祠堂庙宇也慢慢建成,鹿成了国家的圣物,也引来不少他国的仰慕者,百姓安居乐业,国威远震。自然,被锁在宫中的陆离是不知道这些事的(是的,他被迫改了名字),尽管能感觉到灵力在飞速增长,但不知对方的意图,他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索性修炼了起来,当年的政宽帝也日渐苍老,但仍英气不减,闲暇时他也会来探看一番,不过今日来时,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一问才知原来是国师庄季林庄老在家中病逝,“朕自小得父皇母后的庇佑,未经风浪,登基后被外戚当做傀儡,是先生他站在我身旁,一点一点帮我抢回这江山,造就了如今的朕和陈国,可他却妻离子散,落得个孤独终老的结果......”陆离一如既往地听着,闭口不言。政宽帝名为炜焜,是希望他能将国家领向强盛,成为那不灭的烛灯,但现在护着烛灯的那层纸没有了,政宽帝一时间竟感到些许的落寞,更令他不得解的竟是他会走到这只妖面前说这些,真真是来讨怼来了。
还记得之前的争辩,炜焜嘲妖类只懂力量为上不懂智取,而陆离对于人类的勾心斗角也不屑一顾,“不费自己一兵一卒便能取胜有何不妥?我们先祖的智慧岂是你们这些低等生灵所能参透的!”“哼!这只是弱者的哗众取宠罢了,我只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的计谋盘算都是白谈!”看着陆离放肆的样子,炜焜强忍着火气,问道:“其他不说,就拿上古神话谈,当初的归同之乱时,仙界与鬼界拼的是鱼死网破,妖界与怪界都向人类伸出援手,不过相对于拼死搏斗的你们,人类到更感谢没怎么出力只是收留他们的精怪,就不觉得奇怪吗?这就是谋略!懂吗?”陆离一时想不出话,暗自生气,眼看这冷战打到了现在,双方也都消了气。
炜焜看着阵内的陆离不禁感叹:“人生短短几十载,于你恐怕只是一瞬,你还是当年的样貌,可朕已到暮年,不公,不公啊!”陆离也开了口:“何处不公?你已是人界的至尊,国家如你所愿日渐强盛,财富名声你都有了,子孙满堂,究竟还要怎样你才会满足?!”“永远不会!”炜焜突然站起身,大声驳斥道,“人心就是如此,你光就寿命、法力和容貌,随便一样都是吾等可望而不可即的,朕想长生不老,单这一点,你刚说的又算得了什么呢?”陆离不懂,回顾他的过往,都是过得战战兢兢,想干的事一件都没干成,他倒宁愿拿自己的一切换这恣意潇洒的几十年光阴,“我不明白,我现在只想回去......”
“那你还在此作甚?朕早知你已恢复,这个阵是困不住你的吧。”政宽帝瞥了陆离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刚走到寝殿,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又慢慢从政宽帝眼中暗淡下去,不一会儿便听太监跑过来报到:“陛下!陛下!大事不好,神鹿不见了!!”政宽帝叹笑一声,末了,只得“罢了罢了”尽消于惊鸟铃里。
一日,舒美人忽觉床头夜风微凉,挣扎着起身,却发现一旁空无一人,殿门大敞,连忙唤来人在宫中找寻,不一会儿便在一偏殿中发现昏迷不醒的政宽帝,寝宫外,大臣皇子妃嫔们都乌泱泱地挤着,太医忙里忙外,为首的李太医走到众人面前,无言地摇了摇头,随后说:“陛下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听着殿外传来的嚎哭声,政宽帝笑着笑着便咳了起来,一旁的王公公吓得连忙跑到床边,正准备撩开床帘,却一下子被定住了,迷迷糊糊间,政宽帝仿佛听见一声呼唤:“炜焜......”睁开眼,那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不知怎的,炜焜只觉眼眶一热,连忙吃力地抬手覆在额前:“五年了......你终于、终于回来了......”
哭声渐稀,陆离将炜焜扶坐起,安静地看着他,炜焜顺了口气,问道:“你听这外面哭的,有几个是真心的?”问后又觉后悔,他哪知道什么真心不真心的,接着换了一个话题:“你怎么会来?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陆离自离宫后,得知了一切,鹿族本性高洁,有恩必报,他点点头:“是的,你可有什么心愿?我可以满足。”炜焜喘着粗气,觉着眼前越来越暗:“那......给我、给我延寿百年......”陆离摇摇头:“恐怕不成,你现在已如枯木,浇再多水也无用,而且我们是不可插手凡人的......”他还当真了!炜焜内心一阵苦笑,手脚已渐渐没了知觉,无奈地打断了陆离:“逗你的......那你就做朕的国师,替朕守着这江山,百年可好?”陆离沉默不语,“那朕就当你应允啦!对了,你这五年是回你想回的地方了吗?跟我讲讲呗......”炜焜声音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弱,陆离了然于心,于是便坐到床头,开始讲述自己的境遇:“我啊,先回了趟妖界,虎啸空林一口咬定是我们在暗中迫害虎族,但又拿不出证据,便与牛渚商定,每年至少举办一次丹青会,明面上是选拔英才,说白了就是想打压我们,妖界本有一半看不起我这种路数的,结果我回去的第二年打趴了所有丹派的高手,他们便都不敢轻举妄动了,料理完这些我便......”话还没说完,陆离突然哽住了,身旁的人停了呼吸,却一如往常睡熟般,“后来啊、我就.....我就去找一位友人,可之前我与他吵了一架,怕他气没消,我就变成他的侍卫......”屋内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一时结界罩住了寝宫,程东烟强势闯入,殿门“嘭”地关上,看见陆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妖孽!你还敢回来!”陆离安放好政宽帝,站起身来,冷笑一声,程老恨不得灭了眼前这个祸害,悔不该当初劝皇帝留他一命,不仅害得皇帝受了蛊惑,此后竟接二连三出现妖现身于民间的怪事,正当他在外除妖之际,又听说皇帝竟放其回去了,更是气得发誓要将其诛灭。陆离躲过一招,问道:“你怎知我在此处?”程老轻蔑一笑:“笑话,你自以为隐了妖气,可你刚刚用了妖术,老道便知有邪祟闯入,没想到是你个杀千刀的!说!你把陛下怎么了?”陆离似想到什么,挥手便解了一旁哭成泪人的王公公,“老头,先听完这人的话再决定要不要杀我。”
丑时已过,万物皆寂,皇城内灯火通明也盖不住人的困倦之意。程东烟听罢,虽稍稍放下了戒备,但仍死死盯住陆离,“国师?可笑!莫不是陛下被这妖孽迷了心智,胡言乱语罢了!”陆离也不甘示弱:“老头,看在你之前留我一命的份儿上,我不会动你和你宫外的弟子们,不过这事不是与你商议,而是告知于你。”程老探查了一番政宽帝和王公公,都没有中邪术的痕迹,要是他真有什么歪念,大不必留着王公公,而且以他的实力,想控制整个皇宫都不在话下,思忖一番,回道:“好吧,我且信你,但我要你承诺我两件事,一是你虽顶着国师的名号,但不得露面参与朝政,二,如今民间总有小妖现身作祟,你起的头,你负责收拾。”天渐渐泛白,一缕阳光照进来,陆离应允后,隐于白昼,王公公连忙跑出门,大声喊道:“皇上驾崩!”
按遗诏,五皇子陈均继承大统,改年号为承燕,要说这均皇子,本是政宽帝最宠爱的妃子所生,奈何其一族恃宠生娇,最终酿下大祸,于是他便被过继给膝下无子的皇后,已过而立之年的他在外人看来,为人谦和,但也少了点君王的城府与霸道。忙完国丧,承燕帝便迎来了一件棘手的问题,这其实也是先帝留下的隐患,眼看国师陆离的名号越来越响,在庇护陈国的同时也闹出了不少乱子,百姓渐渐迷信“神灵之力”,妄想不劳而获,而且风向竟偏到鬼界,再不制止后果恐不堪设想,朝中也大致分为两派,以谏议大夫典南为首的灭离派和太尉西仁轩主张的福禄(即扶陆)派,也因此程东烟的除妖之路走得很是艰辛。就这么吵了有好几日,一日退朝后,承燕帝心烦意乱,屏退侍从后在昆台亭内散步,夜色渐晚,但临近十五,月光镶进万物,忽然轻纱曼动,承燕帝一回头,一头鹿正站在亭帘后,头上那一岔岔支立的犄角,那双光闪闪的眼睛,细长的脖颈,健壮直立的四肢,仿佛世间一切美好的词藻都能用在其身上。
“陛下?”不知是月光的衬托还是他本身就在发光,承燕帝一时说不上是惊艳还是惊吓,缓过神才匆忙拜了一下:“国师......”看着些许拘谨,陆离瞧着这张面容,恍惚间似像是见到了故人,回道:“参见陛下,想着近日陛下因我的事颇为烦忧,于是我、于是臣便来此,望陛下恕罪。”承燕帝清了清嗓子,背手开始踱步:“国师严重了,只不过如今此事尚在掌控之内,寡人只是怕若拖久了,就无法挽回了。”陆离跟在其身后,侧过头:“哦?看来陛下似有解决之法。”承燕帝笑了笑:“哪里,寡人见识浅薄,都是典南大夫向寡人进言的,说只需一道圣旨,称现今的国师乃是妖界奸细,蛊惑先帝,罪大恶极,朕宽宥,只废国师之名,拆除庙宇,不准供奉,但留你一命替朕守皇陵,当然这只是个幌子,期间还得请您协助程老除祟。”陆离眯了眯眼,“不过请国师放心,寡人会给您建一座宫殿,仍会尊您为国师!”听着言辞恳切,也充满无奈。久久没听到回应,承燕帝不得不停步,转过身,一名约莫二十多岁的男子赫然映入眼帘,他身形虽不及自己高大,但那摄人心魄的眼神也不禁让承燕帝往后退了两步,陆离举起右手,随之一道圣旨便出现在其手中:“陛下真是自谦了,典大夫就算再为陛下分忧,总不该逾矩替陛下拟好圣旨的,望陛下也要敲打其一二。”承燕帝慌了一下神,说实话他也是年少时远远见过陆离真身的样子,平时先帝也不准人接近他,所以对这位国师也知之甚少,又一阵风吹过,承燕帝只觉一阵寒凉,反应过来才知自己冒了一身的汗,陆离向前一步,弯下身,双手将圣旨举过头,回道:“一切单凭陛下做主,臣无异议。”承燕帝拼命压制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圣旨,道:“既如此,国师退下吧。”陆离拜了一拜,后退到帘后,隐去了踪迹。
国师被废的六年里,虽断断续续出现几次残党起义,但都被镇压,一切也如承燕帝所预料的那样,百姓不再乱信“神力”,妖乱也少了很多。而被称为陈国第一术士的程东烟,也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弥留之际,他单独将陆离叫到身旁,刚进帐内,就见程老摆下的景门阵,但烛光摇曳,陆离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直言道:“老头,我来了,有什么话趁没死赶紧说吧。”程东烟盘坐在阵中央,听见声响,眯着眼睛看了看,吃力地笑道:“小妖,你又出去查那件事了?”陆离不语,虽说这几年来除祟还算顺利,不过途中陆离也察觉到些许不对,人类自古狩猎野兽本是无可非议,但独独对虎族的行径不免过分了些,种种虐杀之法似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陆离想问清其中缘由,但却被一句“上级之命”搪塞回来,陆离也没指望能从对方口中得到什么内幕,便在闲暇之余暗自探查,但仍寥寥无望。
“这件事错综复杂,我今日只告诉你,此事背后恐与四界有牵扯!”陆离心中一惊,回想之前虎啸空林对自己出手,继而向青派施压,也是因他怀疑有谁借人界之手将其一族逼入绝境,难道是鬼界?还是魔界?陆离设下结界,暂护住阵型,蹲跪在程老面前,压低问道:“已经查到哪儿了?为何不奏明陛下让其......”见陆离突然噎住,程老露出欣赏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真相便在那皇城之中!”程东烟又何尝不知陆离的心性与能力,可终究抵不过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人生太短,身不由己,该不该信他,如今也只有赌一把了,程老不禁抓紧了陆离的肩膀,“记住,切不可打草惊蛇!还有......不管真相如何,你,你一定要护住我陈国!你答应过的,答应过先帝的!一定要......”肩头的手慢慢滑落,程老安详地闭上了眼,陆离默默将其手摆正到双膝之上,转身离去,飘起的外袍引来一阵风,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藏书阁内,灯明通宵。
眼看年关将至,承燕帝需携文武百官到先王墓行脱孝礼,陆离站在城墙之上,看着浩荡一行队伍消于纷雪,陆离伸手想接,只不过那雪花还未碰到指尖就融化了,陆离不语,转身朝后宫走去。棠梨宫内,皇太妃苏氏刚送完承燕帝,回宫赶紧喝了口热茶,还未享安逸,头便一下子被按在桌上,杯子“啪”地砸到地上,太妃大声呼救着,却无人回应,“太妃娘娘,稍安。”闻声看去,陆离面带浅笑走了进来,留下一宫内外无法动弹的侍卫婢女,太妃又怒又怕:“你这妖道!胆敢如此放肆!”陆离一挥手,太妃重重砸在墙上动弹不得,头饰散落一地,陆离拍了拍手,随后面露厉色,叱骂道:“蠢货!你以为附在人身上我就察觉不到吗?”说着举起右手,一股力量注入太妃体中,随后他慢慢握紧拳头,再用力往后一扯,一尾银狐从其体中溜出,墙上的太妃瞬间化作一具干尸,陆离正准备动手,那小狐狸突然变成一道白光,钻到刚进屋的那人体内,陆离只觉一股好强的妖力,转过身瞧见来人面孔时,深深怔住了。
“国师这是怎么了?”对方开口问道,陆离一下子全明白了,之前那些许的违和感如今都说的通了,他恭敬地拜了一下,说道:“拜见太后,臣失礼冲撞了,望太后恕罪......”
政宽帝一生未立后,而这太后不知何时便莫名出现在史官的笔下,而且当今陛下也非她亲生,要么是她身患疾病,要么就是她所生非人!“哈哈哈......哀家久居人间,第一次竟被自家的识破了,国师?太后?好笑!”可陆离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位雍容华贵的“太后”竟是上古狐族银王之女镜月姬,当初便是她撺掇百妖之首插手归同之乱,害得整个妖界大乱,而她又趁乱夺得龙元,奈何自身承受有限,只吸取了一半的灵力便隐于人间,本想着修养完后回妖界主持大局,没成想这妖王之力格外强悍,为了彻底能为其所用,她只得暂缓计划,只是没成想这一缓竟缓了近万年!镜月姬眼角带笑,不疾不徐地走到塌边坐了下来,问道:“你是如何查到太妃的?”陆离感到一丝压迫,回答道:“其实不难,虎啸空林称王才百年,只需翻阅史书便知一二,不巧,第一次虐杀事件便发生在这位太妃生完公主后,说是被什么东西冲撞了,要啖虎肉着虎衾才可避灾,久而久之这才有了如今的风气,不过你的出现却是意料之外。你是狐族?为何藏在人间?” 镜月姬也反问道:“你能呆得,为何我就不能?”陆离见不能轻易套出话来,话锋一转:“笑话!你碍着我的路了,我岂能见你日渐把控朝局而坐视不理?”镜月姬来了兴致:“哦?看来你这头小鹿是不把国师的头衔放在眼里了。唉~枉先帝把你视作挚友,不过你恐怕误会了,我对这小国的王座不感兴趣。”那就是对妖界的王座感兴趣啰~陆离笑道:“你不要忘了,既然我能查到你,虎啸空林也迟早会有所发觉,一旦他知道是你在暗中迫害,你觉得你还有活路吗?”镜月姬一时觉得陆离蠢得可爱,讥讽道:“看来先帝这十几年来跟你是白讲那么多了,你就不能转个弯想想?如今他一门心思想搞垮青派,是你我共同的对敌,若你我联手扳倒虎族,将来我为妖界之首,你为人间之王,而且我保证会庇佑鹿族,提携青派,何乐而不为呢?”陆离背着手,摩挲了一会儿手指,打量了榻上的人,不屑道:“我是不懂他所说的那些纵横捭阖,可我也学会了不少,就好比这’痴人说梦’一词,想从虎啸空林手中夺位?你不要忘了,妖界尚武之风不败魔界,就算他肯退位,那也要在丹青会上打败他才能服众,恕我眼拙,竟看不出您是位旷世奇才。”镜月姬回道:“你倒也不必阴阳怪气,你且随我来,看我有没有称王的资格。”
屋外一隅的野猫瞳中,两个身影渐行渐远,忽地,它眨了一下眼睛......
天灰蒙蒙的,皇城外的大南山,被积雪覆盖着,像一匹沉睡的野兽,静谧而肃穆。陆离站在当年受伤的洞口前,往事一幕幕仿佛就在昨日,绕过一个山坡,一座宫殿俨然出现在眼前,这便是陆离的行宫,也被灭离派嘲为“鹿台”,陆离终日在外,几年间只停住过两三次,陆离坐到榻上,只见镜月姬走到厅中央,施法去了伪装,曼妙的身姿,倾城的容貌,更重要的,是那若隐若现如白雪般的几条尾巴,还没等陆离反应便又恢复了原貌,迈着妖娆的步伐朝前走去,说道:“我本是狐族银王末女,当初随父王出战平归同之乱,但最后惨败,龙王自知难逃一劫,临行前将元丹交给我父王,奈何被天界察觉,于是父王将龙元交给我,如今我已将其炼化,我虽没有像你跟虎啸一般的绝杀,但我现已修了八条命,若是动真格谁为王谁为寇还说不定呢~”陆离听罢,轻轻一敲,案上便出现一套精美的茶具,镜月姬见状,饶有兴致地坐到案旁,捧着脸看着陆离开始煮茶,动作行云流水,殿内不一会儿便氤氲着茶气的芬芳,陆离端起一杯茶,恭敬地奉上:“久闻狐姬大名,是在下失礼了。”虽见识过不少人间绝色,自己也曾冠绝群芳,镜月姬也不禁被这笑眼迷住了,原来清傲如他也能露出如此惹人怜爱的表情,她伸手勾住陆离的下巴,略带调戏地说道:“国师这算是答应哀家了?不过你还真不知道利用自己的优势,就凭你这张小脸,只要你开口,他政宽有什么不能给你的,啊?”陆离喂下茶水,顺势将其双手扣住,慢慢俯下身去,镜月姬嗔怪了一句“放肆”,突感腰间一酥,陆离伏到其耳旁,温柔地说道:“是吗?可在妖界,这张脸没有任何用......”
“为什么?”陆离看着政宽帝看过的奏折,甚是不解,“当初吴国曾差点灭了陈国,而如今敌弱我强,为何你却驳了主战的折子?”政宽帝处理完政务,稍稍正坐,回道:“灭他固然既能报仇也能消除隐患,但朕和整个陈国还是需要其存在,朕要陈国子民们内心时刻挂着这座警钟,而且,如若朕挥兵攻之,就是破坏了局面的平衡,天下就又将陷入战乱......”意识到自己说得略深奥了,政宽帝改了改口,“就是,制衡,懂吗?”
一丝狠厉闪过眼眶,陆离身下的那副身躯已被拦腰切成两段,陆离只听一声嘶吼,震掉了屋顶上的积雪,接着一条尾巴突然缠住陆离,狠狠地将其砸到柱子上,瞬间灰尘便迷糊了陆离的视线,那两段身子化成银光,再次合在一起时,一只七尾白狐恶狠狠地盯着那仍未散开灰的柱前,咆道:“该死!为什么?!”这一声冲散了尘埃,但却不见陆离的身影,“我终于明白牛渚的深意了......”说话间,陆离已站在镜月姬身后,一手各扯断一条尾巴,那巨大的冲力直接掀翻了一半的宫顶,陆离不得不化成真身才没被吹飞,狐妖像发了疯似的朝陆离扑来,陆离躲闪不及,便瞅准机会变回人形一记飞踢过去,但万万没想到狐妖趁势死死咬住陆离的腿,顷刻陆离便觉有什么东西流进体内,还没等搞清楚状况,陆离便口吐鲜血,被打回原形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狐妖悬在半空,一条尾巴也慢慢消失,脚点地时又成了镜月的模样,她乌发凌乱,俯视着不远处苟延残喘的陆离,一步一步朝他走去,看来毒素已封住他各个穴位,当务之急是要得到他的元丹!想着她便摊开右手,一把长剑随之显现,镜月一咬牙,向鹿背刺去,突然陆离转过头,用左角撞飞剑,继而戳穿了镜月的腹部,镜月痛苦地呜咽着,反手一掌拍向陆离,陆离立即将其甩开,镜月不解,他分明中了剧毒,理应当即毙命,为何还能做如此反抗?还没等她弄清楚,陆离便使出落叶飞刃,地上的碎屑如巨浪涌岸般朝对方冲去,刀剜的疼痛令镜月躲闪不及,只得用尾巴挡住攻击,隐约间,镜月似从缝隙中看到地上一团黑色的东西正慢慢化成汁水。
此时她耳边又传来温柔的低语:“原来你还剩三条尾巴啊......”镜月眼前一黑,两条尾巴又被生生撕扯下来,巨大的冲击又将他们冲开,此刻的他们都已筋疲力竭,隔几丈远互盯着对方,而她也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少年,那毛茸茸的尾巴贴伏在陆离头上,陆离轻轻撩开,一头白发赫然映入镜月眼帘,陆离只觉每呼吸一次,仿佛都带着全身的疼痛,额前慢慢渗出汗珠,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提手摆出防御之姿,镜月也捂着胸口,脸色煞白:“为何......为何你中了一尾的毒还能、还能活着?!”陆离不禁笑道:“到了现在你还有功夫操这闲心?”陆离已经没有其他念头,他必须速战速决杀了对方,不是权衡下的考量,而是求生的本性!陆离飞到空中,双手一挥,殿外的积雪转瞬凝聚成一把大刀朝镜月劈去,临了镜月脸上渐渐露出一丝媚笑,丹唇轻启:“你输了~”刀重重砸到地上,一下子裂开几丈远的口子,镜月不知踪影,陆离一转头赶忙追出宫殿,看着一道银光朝皇城飞去,陆离突感大事不妙,“该死!”大骂一声后也紧跟着追去。
她还有一条命!若是宫里的那条受到感应前来与本体结合,不光自己必死无疑,整个妖界也将陷入危险,陆离咬牙追上镜月,在空中和其厮打在一起,结果双双砸入河中,河中的冰在强大的内力下化成水涌向四周,河底的湿土已被烤焦,镜月双手被陆离一手缚在腰后,陆离跪压在镜月背上,一手死死掰住对方的头,镜月也拼命抵抗,她大声质问:“为何?!你怎知我就不如他?!妖界本就是我狐族的!”陆离目露凶光,感受到手中的脖颈慢慢扭曲:“没了虎啸,妖界会乱。有了你,妖界必亡!”眼看着自己已除龙族,如今虎族也入圈套,镜月岂能让这区区小鹿妖毁了她所有的心血!她已感应到了,只要多撑一会儿就行了,她耗尽最后的妖力震开陆离,化成一个发光的圆球,渐渐变大,再现原形时,身形如山,绒毛洁白,媚眼微眯,尾巴一摇,掀起的飓风席卷去山中的雪,贫瘠的山脉显现出来。陆离彻底被压嵌入地里,头上的鲜血模糊了视线,白狐满意地昂首瞧向皇城,寂静了片刻后,镜月感到一丝不安,为何?为何最后一尾还不过来?!
“难道......”还没说完,镜月的全身便开始发光,她也感觉灵力正在一点点溃散,转过头向下看去,尾巴已经被切断了,伴着那不甘的嚎叫,陆离收回了剑,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棠梨宫外,近百名术师将宫殿团团围住做法镇压,康弘道带着一队军护住他们,宫内的一尾拼命冲撞着屏障,发出一阵阵渗人的嚎叫,过了一会儿便没了动静,派人进去勘察,只寻得一尾死狐,果然,程东烟当初让多留意国师的动向是对的,此时典南也带来了一道消息,大南山方向传来打斗声,有人目睹一酷似狐妖的巨物出现在城郊外,“定是那鹿妖和狐妖狗咬狗,果然天佑我大陈,一下子竟除了两个妖孽!”康将军没有答话,下令道:“加派人手在宫中除祟,即刻派人禀明陛下,通知太尉府出兵搜寻陆离,不论生死,务必在陛下回宫前找到他!”众人应声散去。遥望着灯火通明、人进人出的皇宫,黑夜中的一双眼渐渐隐去,那黑影唤来一条蛇,低语道:“速报门主,陆离杀了狐族之后!”
黎明已至,牛渚接到飞鸽报信后便立马带手下赶到大南山,但此处已被军队占领,看来对方也没找到陆离,牛渚不免心焦:纸终究包不住火,陆离犯禁,虎啸空林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就算如此也不能让人类带回他,在弄清来龙去脉前就算是抢,也要把他给抢回来!一股浓烟打断了牛渚的思绪,西仁轩驱马赶来,见陆离的行宫已被大火吞噬,典南正一脸欣然地站在旁边,西仁轩大怒,用长刀抵着典南斥道:“大胆!如今国师生死未卜,你竟敢放火烧大人的行宫!”“我呸!什么狗屁国师!”典南立马驳道,“分明是这鹿妖和狐妖皆欲染指我朝江山,这才相互撕咬搞得两败俱伤!”西仁轩不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怎知国师不是为了我朝而诛灭了狐妖?”典南向前一步,丝毫不顾刀刃划伤脖子:“所以呢?你想让一只妖成为救国英雄?光这一座鹿台还不够,你还要陛下给他多少?!”西仁轩被怔住,一时不该如何作答,典南大夫移开长刀,屏退随从,走到马下给西仁轩行了个礼:“大人,我早知你已将他转藏起来,不过妖毕竟是妖,就算他是为了保我朝社稷而遭此劫,但没有康将军的援助他恐怕早已殒命,这也算两清了,孰轻孰重,请大人自断吧。”火势愈渐凶猛烧得人脸疼,西仁轩长叹一声,策马离去。
二十年转瞬即逝,民间有传言国师真身是只妖怪,化成人形迷惑皇帝,也有传言说他替陈国挡灾最终功德圆满修成正果,不过也渐渐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真相如何。酒馆里,陆离掸了掸身上的花生皮,喝了口茶,朝窗外望了眼,纤细的食指抵住双唇,伤已痊愈,该到妖界走一趟了。
妖界,新一轮丹青会召开在即,由于狐族一直寻陆离不得,疑心是青派有意包庇,近年来屡次骚扰青派,箭头直指鹿族,好在都被虎啸空林压了下来,而且奇怪的是,自陆离失踪后,虎啸空林便下令一年只得办一次丹青会,自己也不再参与,但这也给了狐族名正言顺教训青派的机会,不过每次都被牛渚挡了回来。浔阳江边,乍暖还寒,百妖齐聚霓裳门,十一门主除牛渚外无一到场,狐王箐箐身披红氅气场全开,意气风发地站在台上,她资历虽浅,但招式狠辣,就连牛渚对上她也略感吃力,狐族的荣耻于她来说轻于薄蝉,能与强者交手才是她参加大会的目的,牛渚朝台上瞥了一眼,又是这个小妮子,上次的伤处至今还隐隐作痛,他站起身,回道:“青派,应!”一阵小妖的欢呼声中,突然从天而降密密麻麻的碎石,狐箐箐反应极快,解开大氅用内力将石子圈入,再朝江里一甩,江面瞬间“嘭”地一声溅起几丈高的水花,一个身影闪现到身后,她转身便一记回踢,对方用双臂接住,一个后翻定到擂台的左边,狐箐箐也被内力弹得往后滑了老远,她迅速调整好姿势,斜弓着腿,双爪死死扣住地面,这才没掉下台去,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场外所有妖精一下子都噤了声,狐箐箐抬头看去,来者身着墨绿长衣,外挂淡紫色斗篷,脸被深深的兜帽遮住,但却有一种不可言状的疏远感。台下的牛渚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便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狐箐箐喊话道:“牛门主这是何意?换他做青派的代表?”还没等牛渚应答,那位不速之客便答道:“正是在下!”接着上来就一套太极二十四式,狐妖自觉已落下风,只得变回真身想用尾巴将其扇飞,没成想正掉入圈套,不知何时自己已被碎石与枝叶团团围住,任她如何躲避驱赶都无济于事,极速旋转的树叶如利刃般划过自己的身体,她的白毛渐渐被血染红,直到最后失去反抗的能力,青衣客一翻手,那些落叶一下子飞到空中,随后便伴风而去。是他!牛渚抬头看着那远去的飞叶,内心的疑云也散开了,他终于回来了!趁着对方转身之际,狐箐箐一下子扑过去,咬住了斗篷的一角,却不想还是被反将一军,自己被斗篷三下五除二包裹得只剩一颗头露在外面,而此刻,众妖也看清了这位的真容,眉眼含笑却不失乖戾之气,不算挺拔的鼻梁却给整张脸更添稚气,唇角自然上扬,白发束着青色丝带,一身墨绿绸缎,腰间束一条暗红长穗绦,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独有一番高贵清华之味。
“在下青派陆离,今日,是来与虎啸空林一较高下的!”
屋内,牛渚抬起的手片刻犹豫后又缓缓放下,陆离笑盈盈地“嘻嘻”两声,说道:“门主,一别快三十载了,别来......”“有恙!”牛渚想想还是轻轻拍了一下陆离的脑瓜子,他也知道自己是劝不住陆离的,还好今日虎啸不在场,牛渚才能借口将陆离带走,可现在整个妖界都知道陆离要跟虎啸单挑,看着那一头的白发和勉强有点血色的嘴唇,牛渚只得长叹一声,“怪我,不该跟你胡诌那些歪理,让你逢此大难!不过,你为何还要回来?”陆离双目微垂,笑道:“自她亮明身份,我便知留她不得,何况当时我也是身不由己,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要吸取我的元丹,我肯定要殊死反抗啊......”牛渚半信半疑地看着陆离,陆离深深地点了点头,“而且我必须要回来,无论如何,这青山碧水才是我的归宿!”自从踏上修行之路,陆离内心便只有活命的念想,他潜心修炼杀术,投靠牛渚本只为自保,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心中装的东西越来越多,沦落陈国,诛灭镜月,只是没想到这条路的终点却是人界与妖界都容他不得,可笑啊!次日晌午,虎啸空林应约到场,此战不仅轰动了整个妖界,还成了其他五界关注的焦点,为了能亲睹这场丹青会,六界千万生灵齐聚浔阳江,无奈,十位门主合力将浔阳江冰封,两岸熙熙攘攘挤满了看客,就算已知结果如何,毕竟是那位曾贵为人间国师还手刃九尾妖狐的陆离,虎啸空林更是放出话,只要陆离能打败自己,不光免他死罪,妖王之位也甘愿让给他!此等热闹千年估计都难得一遇,陆离站在江面中央,虽灵力已恢复至全盛,但回忆起上一次与虎啸交战,左臂仍会莫名地隐隐作痛,不知何时起冰面下起了雾,一阵野兽的低吟从雾里传来,陆离警惕地探查着四周,突然一头白虎冲破雾气,一爪子擒住陆离,按着他在冰上划出好几里,陆离反应过来后立即施法,那被震飞的碎冰齐齐朝白虎射去,虎妖将陆离捶进冰中,继而向右翻滚一圈,冰刀瞬间砸向陆离,冰面一下子被砸裂,三尺厚的巨大冰块渐渐沉入水中,只剩些许浮在水面,虎啸刚站稳脚,就突然被一股力量抛至半空,发梢微湿的陆离重重一记拳打向其下颚,但却被早有准备的虎啸用利爪挡住,见行踪败露,陆离迅速用落叶飞刃将其团团围住,主攻双目,再化出剑刺向暴露在外的后肢,可虎啸空林终不像狐箐箐那般好对付,一声吼哮震碎了所有的进攻,尾巴一甩,狠狠挥向陆离,正当岸上齐齐发出“哇”的感叹,翘首等待被打飞的陆离时,却没有了动静。突然岸上传来一声“尾巴!快看尾巴!”循声看去,陆离死死拖住虎啸的尾巴,借力将其扔了出去,二妖也不自主地分别向后飞去,快要落地时,虎啸转头突然发现不远处的冰面上矗立着一片约丈高的冰峰,其尖如利刃般对着自己,照这样砸下去必死无疑!好厉害的心术,在扔出自己的那一刻他便盘算好了下招!虎啸空林只得变为人形砸向陷阱,虽避开了要害,但大腿还是被伤到了,不容虎啸空林感叹,岸上所有的刀枪剑戟叮铃作响,瞬间不受控制汇集到空中,万箭齐发般射向虎啸,“哼”地一声笑后,虎啸举起右手,冲散了所有的攻击。
不愧是妖王!陆离也彻底意识到,落叶飞刃对他毫无杀伤力,继续下去也是徒耗内力,可近战......陆离再次回想起那被撕咬的恐惧感,远处的对手开始向自己冲来,形势的严峻不留给他丝毫多想的机会,陆离再次睁开眼,恶狠狠地盯着前方,拼尽全力与对方厮打在一起,接连过了几十招后,陆离还是不敌,被扼住喉咙动弹不得。虎啸空林看着那倔强的眼神,问道:“不是想活吗?那为何还回来?”陆离说出了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为了我的族类!为了整个妖界!”虎啸或许想让这只小妖死得明白点,说道:“之前鹿族因你的庇护过得自由安心,鹿本高洁,自是不会因你受难而心生怨怼,至于说为了妖界,我若让你做妖王,你待如何?”陆离惨笑两声,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和你难道不是妖族,于政宽帝而言不是异类?为何你好不容易统一了妖界,却还是要默认那该死的族名谱?为何......又会有这一场场荒谬的丹青会?“凭什么?!凭什么你就能是虎啸空林,而我只能叫鹿黎?!!”陆离绝望地发出嘶吼,变回真身挣脱了控制,虎啸及时回躲,全场目睹了陆离的真容后,震惊不已。
场上的那头鹿,他的角只剩了一个!牛渚顿感一阵心疼:“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虎啸空林稍稍侧过身子,暗暗接好被打折的左臂,虽刚刚挡开了绝大武器的攻击,可还是被伤到了几处,后交手时那混蛋又不停攻击伤处,加上腿筋已断,此时不宜变回真身,虎啸已处于下风,现在只能拖着等陆离耗尽妖力,再伺机宰了他!虎啸深呼一口气,挑起脚边的一把长刀挥舞着向陆离砍去,陆离也知连用落叶飞刃极耗内力,但毕竟对方是妖王,每一击必得使出全力,事到如今也只能拼命了!只见他周身开始发着光,一团黑色的东西慢慢悬在其身旁,而后一起朝虎啸冲去,厮杀非我本意,但你今日必须死!这前所未有的杀意慑住了虎啸空林,就连之前他与魔界庚辰交手也没如此被动,喧闹的看台也感受到一股恶寒,牛渚坐不住了,一下子冲到场上,挡在了中间,一脚踢飞长刀,一手定住那诡异的“黑石子”,其他门主也随即赶来助其一臂之力,仔细端看,那片黑的不是石子,乃是当初陆离自断的另一个角!在内力的炼化下化成一股黑烟随风散去,估计任谁随便挨上一粒,不死也要脱层皮了,陆离的双眼赤红,仿佛要将对方吃了般,虎啸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单膝跪在冰面上示意自己已认输,但陆离此时已杀红了眼,任凭牛渚如何制止也无济于事,无奈只得让蛇妖带虎啸离场,再集众门主之力进行镇压。
岸上的看客们被台上那头发狂的妖兽吓得四处逃窜,唯独席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眉眼间难掩兴奋之意,手也不自主地颤抖,“哈哈~陆离,新的妖界之主,哈哈哈哈哈......”
前记
又是一日傍晚,一位身披翠水薄烟纱的女子坐在房中,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她肌肤胜雪,一头如丝缎般的黑发,细长的凤眉,脸上一双带着稚气的、被长长的睫毛装饰起来的美丽的眼睛,就像两颗水晶葡萄。房门被打开,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醉醺醺地走了进来,一夜**后,男人心满意足地离开,谷雨推门进来,回道:“雪柒姑娘,我来侍候了。”床上的人慵懒地坐起身,在谷雨的搀扶下走到浴房,小丫头们倒完热水都退了出去,看着雪柒身上一块青一块紫的,谷雨叹了口气,摇了摇又睡过去的雪柒,问道:“姑娘,我来帮你洗还是?”雪柒拉了拉她的袖角,示意她留下,看着谷雨白皙而泛粉的耳朵,雪柒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已跟了自己大半年了,她抬起头,眨巴着眼睛道:“你叫什么来着?今年多大了呀?”谷雨笑回道:“姑娘忘性真大,奴叫雨儿,今年二十了。”雪柒这才一拍脑门,对啊,妈妈一开始将她领来时就说过,好像是当初是罪奴,干了三两年,见她手脚挺利索的,就给自己使唤了,“比我大四岁啊,那我就叫你雨姐姐,你也别姑娘姑娘了,叫我小雪吧~”沐浴完毕,谷雨将雪柒送内房休息,自己则站在门外守着,窗外的庭院里,男人们忙进忙出地搬运着东西,谷雨看得出神,突然背后蹿出一个人影,“小雨姐姐!”如风铃拂过耳畔,谷雨转身,笑着拍了下对方的额头,嘘道:“小点声,雪姑娘睡着呢~你怎么有空过来?”
“哼!那小亚以后就不来了,可好?”这小丫头长相一般,但性子古灵精怪的,谷雨第一次注意到她便是在刚到□□苑的那晚,小家伙不知情地踩了自己一脚,跌跌撞撞地跑到屋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做梦都乐呵呵的。见谷雨不搭腔,小亚凑上去耳语道:“今日妈妈准汝玖姑娘出门,我自是要跟着去的,你要什么,我买了带给你。”谷雨想了一下,摇摇头,小亚撇撇嘴,不由看向窗外,羡慕地说道:“这是玖姑娘身后的那位赏给咱们苑的,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也会如她般风光!”谷雨皱了皱眉,是啊,明年小亚也要开始接客了,不禁问道:“难道你就不想离开这吗?再风光终究也是他人手中的玩物......”小亚不以为然,只是暗自可惜,要不是年纪大了,暂不提汝玖,谷雨绝对能把雪柒压一头,不过这位雪姑娘也没什么野心,勾搭了一个富家老爷,平日里只需伺候好他便不用接其他客人了,“为何要离开?难道外面就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小雨姐姐你不是跟我说过,你当初也是因自己的制香手艺被原来的官家小姐看上,进了她家才造此祸事吗?那你凭什么说我留在这儿就不是福呢?”几日不见,没想到这小妮子的嘴皮竟如此顺溜,谷雨哭笑不得,小亚自觉逗留过久,便笑嘻嘻地跑走了。
“她这辈子估计都爬不上来了......”雪柒推开门,幽幽地说道。谷雨笑意全无,满脸的不解,雪柒走到窗边,微风撩拨着她鬓边的碎发,下意识地紧了紧衣口,说道:“妈妈一般会提前两三年调教她相中的好苗子,像她这般的只会被卖个便宜的初夜,然后不停地被人上,直到被......”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稍微换了下语气,“我不是要咒她的,小雨姐姐你别见怪,对了,听说云片寻了一处制粉的铺子,都是一等一的好货,你陪我去向妈妈讨点过来~”谷雨一时也不知如何言语,任小雪拉着她朝前走去。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小雪所说的就在不久后,成真了......
妖族历来的规矩就是以强者为尊,但也有一个极不好的风气,就是默认按照食肉、杂食、食草和其他的阶级制度,其中族姓制便是最明显的(像谷雨这样的妖,就算实力堪比虎啸空林,也不配自成一族,而名字就像耻辱一般跟随其一生),陆离成为妖王后便废除了族姓制,赢得一片叫好声的同时也招了不少的仇恨,让妖族真正地凝聚起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在他当妖王之前被囚于茅山的五十年间,陈国被灭,他还是没能守约,平生再添一件憾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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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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