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顾言煦又被杨老师“请”进了办公室，一同被召唤的还有他的父亲顾明昊。顾言煦的妈妈沈青远在外地出差，鞭长莫及，顾爸爸特意从邻近城市赶了过来。
办公室里气氛凝重。杨老师先看了一眼垂头站着的顾言煦，目光转向顾明昊时，忧虑更深了一层：
“明昊啊，今天请你来，还是为了言煦学习的事。这孩子，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可就是……”
她无奈地摇摇头，语气沉重，“效果你也看到了。这孩子的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你们做父母的，得多跟他沟通，多费心啊！”
“杨老师，你说的对！”顾明昊搓着手，脸上写满歉意和疲惫，“我和沈青工作性质特殊，总在外面跑，一年到头在家没几天，跟孩子说话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你和沈青是老朋友，她跟我说拜托了你多关注一下言煦，真是给你添麻烦了！”他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向儿子：
“言煦他……初中那会儿成绩真的挺好，不然也考不上一中。那时候我和他妈妈还没这么忙，能看着他，陪着他……”
“现在这样，我和他妈妈责任最大！回去我一定和他妈妈好好商量，无论如何得挤出时间来，多陪陪他，多跟他沟通。”
杨老师看着顾父诚恳而忧虑的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走出办公室，顾明昊父子在走廊僻静的角落停下脚步。顾明昊看着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儿子，声音低沉而饱含歉意：
“言煦，是爸爸和妈妈不好，工作太忙了，顾不上你……你心里，是不是也在怪我们？”他抬手想拍拍儿子的肩，又有些犹豫地放下。
“你现在的状态，我们当父母的，难辞其咎。爸爸跟你保证，回去就和你妈妈商量，一定想办法，争取多留在家里陪你。你高二了，明年就是高三，这是人生的关键路口啊！”
他凝视着顾言煦的眼睛，带着一种父亲特有的、混合着愧疚和期望的复杂情感，“你很聪明，真的，爸爸一直都知道。只要你肯用心，肯努力，一定能行！爸爸相信你！”
顾言煦一直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喉结滚动，沉默了几秒，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开口：
“你和妈妈……真的能……多在家待些时间吗？”那语气里，藏着一份小心翼翼的期待，又带着点长期失望后的不确定。
顾明昊心头一酸，立刻斩钉截铁地保证：“一定！为了你，爸爸和妈妈一定努力争取！言煦，相信爸爸！”他的眼神无比真诚。
“嗯。”顾言煦重重地点了下头，眼眶似乎有些泛红，迅速别开了脸。
父子俩谈话的角落离教室后门不远，苏沐晴去办公室送作业本回来时，隐约听到了几句。
那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羡慕悄然漫上心头。
顾言煦有这么尊重他、愿意为他改变的父亲。而她呢？苏沐晴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失落感沉甸甸地压下来。
顾明昊匆匆离去。顾言煦回到座位，脸上还残留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如果你想好好学习，”苏沐晴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可以帮你。”
顾言煦有些意外地转过头，挑了挑眉：“为什么？因为老杨的圣旨？”语气里带着惯常的调侃，眼神却带着探究。
“不完全是。”苏沐晴的目光坦诚地迎向他，“你有一个很好的爸爸。说实话，我挺羡慕你的。”她的话语很轻，却带着一种真诚的重量。
“很好的爸爸？”顾言煦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词，失笑一声，带着点自嘲，“他们忙得人影都见不着，一年到头在外面飞，我跟个留守儿童有什么区别？”
“可是他们理解你。”苏沐晴轻声说，目光投向窗外，“你妈妈说你聪明，你爸爸理解你的状态……他们都在为你考虑，愿意为了你改变。这很难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顾言煦微微一怔，脸上的玩世不恭收敛了几分。他沉默片刻，才低声说：“其实……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初中的时候还好，上了高中，好像就越来越忙了……”
他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有无奈，也有对过去的怀念。
“所以，不要辜负他们对你的期望，还有杨老师的苦心。”苏沐晴转过头，目光郑重地落在他脸上。
顾言煦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忽然笑了，带着点玩味：“其实你挺烦我的吧？今天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苏沐晴没有直接回答，唇角却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脸颊上那对平时隐藏得很好的梨涡，像投入石子的水面，浅浅地漾开：“同学之间，互帮互助，不是很正常吗？”
那抹浅笑如同惊鸿一瞥。顾言煦猝不及防，目光像是被什么定住了，直直地看着她颊边那对小小的旋涡，一时竟有些失神。
过了两秒，他才像回过神来，也跟着笑了，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喂，苏沐晴，我好像从来没见你笑过……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干嘛总绷着个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以后多笑笑呗！”他笑容明亮，带着少年特有的清爽。
苏沐晴脸上的笑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迅速收敛，又恢复了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只是耳根似乎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薄红。
她拿出笔记本，用笔头敲了敲桌面，正色道，“从今天开始，我会监督你。所以，别想着偷懒！”
顾言煦立刻挺直腰板，坐得端端正正，还拖长了调子：“遵——命——！苏老师！”
那夸张的动作和语气，让苏沐晴差点没绷住。
她赶紧抿紧嘴唇，强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低下头假装整理书本，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一丝笑意。
看着眼前这个忽然“正经”起来的少年，苏沐晴心里那点根深蒂固的嫌弃，不知何时，悄悄松动了一丝缝隙。
这个新同桌，好像……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苏沐晴敏锐地察觉到，顾言煦似乎真的有了些改变。他上课时脊背挺直了不少，眼神追着老师走，那份曾经吊儿郎当的散漫劲收敛了许多。
最让她意外的是，他竟会主动拿着练习册，指尖点着题目，微微蹙着眉来问她。
这天的物理课，前半截课顾言煦坐得笔直，像株迎风的小白杨，笔记也记得飞快。
可到了后半段，那“小白杨”的枝干明显开始松懈，肩膀微微塌陷下去，脑袋也一点一点的，像被无形的重物往下压。
就在他整个人即将彻底滑向桌面，与冰凉的课桌亲密接触时，苏沐晴的笔帽精准地戳了戳他的手臂。
顾言煦一个激灵，瞬间弹直了腰板，仿佛被按下了什么开关。
那副从困倦到清醒的转变太过迅捷又带着点滑稽的狼狈，苏沐晴没忍住，嘴角无声地向上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笑意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悄悄溜了出来。
余下的物理课时光，顾言煦竟也真撑住了，没再趴下。
化学课是杨老师的主场，顾言煦显得格外“乖巧”，坐姿堪称模范。
然而，旧习难改。有一次，他的手像被磁石吸引般，不由自主地、带着点鬼祟地探进了桌肚深处——那里藏着他的“老朋友”漫画书。
这动作几乎成了他肌肉记忆的一部分，如同膝跳反射般自然。
指尖还没触到那光滑的封面，苏沐晴眼角的余光便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动静。一声极轻的、带着警示意味的咳嗽声从她喉间逸出。
顾言煦的手猛地一缩，闪电般抽了回来，迅速摆回桌面，重新端坐，脸上写满了“我一直在认真听讲”的无辜。
杨老师将顾言煦上课的表现尽收眼底，下课后便踱步到他桌旁，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慰，手掌重重地拍在他肩上：
“今天表现很好！课上听得很认真，看来我和你爸爸的话是真听进去了！好样的，继续保持！老师相信你一定能迎头赶上！”那语气里充满了鼓励和期许。
杨老师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顾言煦就像被抽掉了骨头，“咚”一声趴倒在桌上，发出一声夸张的哀嚎：
“当好学生也太累了吧！腰都要断了！”他侧过脸，枕着自己的手臂，眼神带着点控诉看向苏沐晴，“你天天这么绷着，学习这么认真，真的不累？”
苏沐晴头也没抬，笔下沙沙作响，声音是一贯的平静：“累啊。”
她顿了顿，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一道清晰的痕迹，“但是现在不吃学习的苦，以后就得吃生活的苦。我选先苦后甜。”
顾言煦突然抬起头，支着下巴，眼底闪烁着促狭的光，一本正经地问：“苏沐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特别适合当老师？”
苏沐晴笔尖未停，只是唇边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可是我的第一个学生，”她终于抬眼，目光清亮，“好好学，别给我丢脸！”
“弟子遵命！”顾言煦立刻坐正，拱手作揖，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倒是把苏沐晴逗得笑意更深了些。
“好，”苏沐晴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微扬，“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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