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臻婳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处境并不敏感,公子寤生则不同。
虽然时下民风开放,又正值三月三上汜节,男女奔者不禁。
但受教于王庭教育,出入行止都得依循周礼的公子寤生却不能不计较。
尤其,他并不想娶她。
“阿臻采了些药,这就给……”
沈臻婳拿起床边矮柜上早早备好的药草,没多想,一把掀开他身上的被子,准备给他上药。
然而,就在被子掀开的一瞬间,两人齐齐一震,沈臻婳迅速合上了被子。
她真不是有意的,她哪晓得他们会把他清理的这么干净?!一块衣料不留就罢了,竟然连……连……
公子寤生似乎还没注意到自己成了拔光了毛的白斩鸡,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紧紧握着双拳,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好似随时准备把她一掌劈死。
沈臻婳身体颤了颤,她竟有些怕。
“咳咳咳……”
她尴尬的咳了两声打破沉默: “那个……既然……既然郎君是阿臻的郎君,夫妇本是一体,郎君又何须羞矣。”
“闭嘴!”
他面色青白转换,好像被人轻薄又敢怒不敢言的小娘子。
堂堂郑国大子,日后的春秋霸主被她调戏的像个小娘子?!
沈臻婳心里着实痒痒,她偷瞟了眼依旧在瞪她的公子寤生,身体先于意识慢慢移到了床尾:“阿臻……阿臻还是给郎君先上点药吧。”
多光明正大的理由。
她端起黑乎乎的药泥,就在她的手即将触到他脚上的被子时,他一下激动起来,他陡然抓住她的手,狠狠将她往他面前一拉一拽。
可惜力度没掌握好。
沈臻婳失重下跌,他也被她连累得一起跌在了地上。
“e~”
玩#火#自#焚的某女刚刚稳住脑袋,下一秒一个重物便狠狠砸在了她的身上。
“该死的!”
男人低声咒骂。
她才该是那个发飙的人吧。
沈臻婳欲哭无泪,脑袋下沾着黑乎乎的药泥,身上压着一个状似千斤重的男人。
她小脸皱成一团,惨兮兮的对上头的男人道:“郎君……你……你要不先起来……”
公子寤生鼻子里喷出两团热气:“你认为我现下有这个本事?”
她倒忘了,他现在是个残废。
“郎……”沈臻婳视线微微上抬,一张臭脸立刻挡住了她的视线:“闭眼。”
“?”
啥?闭眼?!
难道他是想对她……
“闭眼。”
车速是不是太快?
她并不想献身呀!
微凉的手缓缓爬上了她的脖子,沈臻婳看着面前的男人不自觉狠狠吞了口口水:“郎郎郎……郎君……”
“闭嘴!”
啥?不是闭眼吗?!
乌黑的双眼透着古怪,沈臻婳当想探探状况,人一动,却是双眼一睁,再也不敢动了。
*** ***
公子寤生哧溜溜的压在她身上,身上的被子挂在床边。
沈臻婳合了合眼,面上不免溢出了几分羞涩:“郎君你要不要……”
“不要!”
“那我……”
“不许!”
“那郎君……快点。”
沈臻婳却不知她那糯糯的,带着几分娇羞难掩的催促,竟让在她身上挣扎起身的某人产生了难以自控的反应。
该死的!
他公子寤生什么美人没见过,竟会对一个乡野村妇……
公子寤生奋力从她身上翻开,与此同时,一只手快速的将被子扯下,遮住了自己。
看着他“娇羞”护住自己的模样,沈臻婳不由想笑。
贵子贵女从小就有人服侍,洗澡穿衣不用手,身体被看光,本该是习以为常之事,他怎么弄得像“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一般。
可她似乎忘了——他现在正处于男人最尴尬的时刻。
沈臻婳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比公子寤生还像个完事后的男人。
“郎君,要阿臻抱你上床吗?”
她语气诚恳,态度谦卑,只是……为甚他总有一种想将她掐死的冲动。
掐死她是不能了,因为他很快就被迷香放倒了。
PS:沈家牌迷药,一击即中,屡试屡灵,且无副作用,是江湖中人闯荡江湖的必备良药。
*** ***
趁着公子寤生睡得人事不知,沈臻婳回了一趟桃花源。
桃花源藏于青山一处窄小的山缝后,山缝后是一座天然湖泊,湖泊盛着一川瀑布,穿过瀑布,行过幽暗的石道,入目是一片红得烈焰的十里桃林。
这是鲁氏门人根据天地五行设下的桃花林结界,一步错,立即焚骨无形。
沈臻婳熟门熟路的穿过桃花林,很快就看到了熟悉的景色。
青山翠绿,远山为影,竹海深处的瑶池曲廊,高阁深院中,到处都是飘逸的白衣行者。
沈臻婳一踏进桃花院的地界,顿感一身轻松。
然而,当她刚穿过这片浓艳的桃花林,如雨般的暗器便向她呼啸而来。
沈臻婳抽出腰的软剑:“鲁二两,你父正与仲父在泮水堂等我,不如你与我同去呀?”
手中软剑翻转如花,堪堪挡住了向她射来的暗器。
只是这暗器着实不经砍,她手上的软剑一碰到那些黑乎乎的东西,就“砰”的一声在空中爆开,溅了她一脸。
得意的笑声从假山后传来,沈臻婳低头在身上闻了闻,立刻皱起了眉。
这小兔崽子。
“身着粗鄙男装,又满身酒气,少主阿姐还是快快回忘忧阁换一身吧,免得被家宰撞见,又要阿姐去跪夫子牌位了。哈哈。”
鲁二两笑嘻嘻的站在离她不远的石道上,伴在他身侧的鲁氏门人们各个局促不安的看着她。
沈臻婳平日跟他打闹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倒是仲父……
要让他知晓她在青山茅屋偷藏了个汉子,还是他最不喜的郑人,她就完了。
……
半个时辰后。
洗去小黑脸的沈臻婳换上了一身简约的暗红深衣女裙,在左右婢子的拥护下,很有气派的踏进了桃花源平常议事的泮水堂。
在场众人俱是起身相迎。
“少主。”
沈臻婳双目一扫,赫然发现屋中四角都点燃了大爎;鲁氏、祭氏,令狐氏的家主全部到了场,连不问世事的贾神医都陪坐末塌。
难见这样的场面,沈臻婳不由敛了心神。
众人落座后,很快她就得到了今天“开会”的重点——她父沈太行派信至食邑,让沈臻婳随西来的贵子车队一起回卫朝歌沈家。
理由不可驳回,说是要为她举办及笄礼。
沈臻婳道:“各位不必忧心,早先在食邑备了一名影子,就让她去罢。”
“少主。”令狐家主看着她犹豫了一会,重新斟酌了用词才开了口:“近日有不少可疑的人物出现在青山附近,其中就有郑国寿星宫的巫官,从属占星宫的夏宫管制。”
周代夏后,在周公的有意整顿下,占星宫所代表的巫族势力虽退出朝堂,其势大不如夏,可分布在各国的12星宫依旧正常运转,不但正常主持各国的祭祀占卜,还时常参与重要国事的决断,可谓旧制未改。
这时她尚未把寿星宫与天泽派联系到一起,她不解的其实是——郑国的大子丢了,西来车队的主事人不派人来找,车队里的郑人不派人来找,反倒让郑国的巫者千里来寻人。
不对。
她脑筋忽然一转。
西来车队里丢了人,也就是这几天发生的事。
郑国远在千里,这群巫者怎么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又怎么会这么快就赶到事发地点?
只有一个可能。
可……
那人毕竟是郑国的大子;且占星宫地位超卓,应不屑插手这等污秽之事才是。
她的思绪很快就被继续开口的令狐氏家主打断了:“少主,占星宫属天泽派入世一支,如今寿星宫的宫主都出现在青山附近,难保不是发现了圣物的踪迹。”
沈臻婳听得越发迷糊:“这跟影子代我去朝歌有什么关系?”
令狐家主回:“少主身份特殊,难保气息不被他们发现。”
气息?!
沈臻婳揉了揉发痛的脑门。
前两世她也见过不少大巫,”可他们通常只在大典时出现,对她来说,跟舞姬的功用差不多。
然而这一世,自从她拜了那怪老头子为师后,她经常能听到什么“突破极限,修为近神,天生神力”之类的云云,弄得跟修仙片一般。
虽然在21世纪也有记录神怪志异的《山海经》古籍传世,后有龙山文化,二里头等上古遗址的发现,以考古学惯用的创世文献和地下文字材料互证的“二重证据法”,证明了考古学家的猜想——中国确实存在过一个王权与神权(巫权)并立的社会。时间初定为殷商前;周公所制的礼乐制度——全民由“尊神”过渡为“尊礼”,标志着神权社会的瓦解。考古学家所判定的年代恰好是她现在所处的时代,可唯一有差的是——周朝未能完全改变旧制,巫权仍地位尊崇。
尽管如此,这群人一本正经的跟她提什么“占星宫”“气息”之类的芸芸,沈臻婳仍有些接受无能。
她静静扫了一圈,暗自观察一阵后,即刻看穿了他们的想法:“你们莫不是想赶我下山吧?”
她似真似假的试探,在场众人顿时尴尬起来。
他们会怕天泽派占星宫?
那老头若怕,当年又怎敢接下他师父传给他的天泽派圣物。
这群人若怕,又何必跟着那老头举家迁到鬼藏山,又从鬼藏山一路迁来青山;如此不离不弃,现在居然暗示她,他们怕天泽派占星宫的人找上门来。
沈臻婳嗤笑。
她倒是听说过她那几个未曾蒙面道师兄曾将攻上山的天泽派占星宫巫者杀得片甲不留;连天泽派开阳宫的宫主都被她大师兄一剑砍了,至今不敢再立宫主。
众人面面相觑,不自觉去看坐在左上首的家宰祭锺,祭锺清了清嗓子,难得面对她时底气不足:“其实夫子生前有言,少主16岁前须返家。”
又是那老头。
沈臻婳头大。
“少主许久不曾归家,这次回去见见父母也好。”
见父母?
沈臻婳讥讽的笑了起来,她掸了掸衣裳,语态平静的回道:“我母早亡,家中只有不容我之嫡母。”
她话虽平静,众人却尴尬极了。
……
卷叶翻书,又是新的一天。
沈臻婳脸色铁青,连带着去见公子寤生都没什么好心情;跟在她身后的贾神医同样没什么愉快的神色。
出门前被迫换上了一件内衬加棉的粗布梓衣,身边没有小童伺候,不得不自己背着药箱陪她穿泉涉水的赶山路。
贾神医闷闷不乐的跟在她身后。
他都一把年纪了,若不是平日身体康健,早在半路趴下了。
他虽然不满,却没忘桃花源里那群老家伙的嘱托,找了个由头开了口:“少主,我们这是要去看谁呀啊?”
“反正不是死人!”
一开口就被呛,贾神医短时间内再无尊严重新开口。
*** ***
日头渐高,一轮红日怯生生的从云头里露了脸。
公子寤生从饥饿中醒来,他睁开眼,看着陌生的房间缓了好半响,才想起来他在哪。
“小女什么都不缺,独缺美郎君。”
什么都不缺?
公子寤生讥讽的环视了一圈。
遮不住风雨的破茅房,屋中连个像样的家什都没有;床是砖砌的,床边的长案是用碎木拼凑的,角落里还堆着几个破瓦罐;进门是黄土地,出门还是黄土地。家里这般,她居然还敢称她有房有田产,可以养活他?!
可笑!
公子寤生从床上坐起了身,他伸手摸了摸干扁扁的肚子,越发觉得饥饿难耐起来。
……
茅屋里,公子寤生俊脸阴沉,眼瞪着角落里的破瓦甑,也不知是因为饥饿还是什么,他远远看着瓦罐,竟闻到了一股奇妙的肉香。
这股肉香,不断勾引着他放弃一切礼仪教养,催促着他下床,用双手一点一点的爬到它的面前……
公子寤生咽了咽口水,伸手掀开了被子。
……
公子寤生移开视线,又合上了被子。
……
公子寤生掀开被子,一只手摸到了床下……
然而,就在这时!
“郎……”
她的小心肝呀,她看到了什么!
沈臻婳站在门口当场石化。
公子寤生双手触地,大半个身子挂在床上,保持着“倒挂金钩”,准备趴地的姿势。
四目交接,率先回过神来的沈臻婳“砰”的一声甩上了房门。
君子失仪,未免丑事暴露,一般是会杀人的。
她不想被杀,也不想被迫干掉“日后的霸主”。
毕竟现在“霸主”很“脆弱”,需要她好好“爱护”。
屋内,公子寤生重新坐回床上,努力摆出不在意不上心,什么都没发生的冷淡样,可是……
双手无意识握成了拳。
一张俊脸迅速红了起来。
“该死的!”
他终于无法回避自己的失态,一拳砸向了无辜的床榻。
屋中传来一声的巨响,让站在门外的老者立刻瞪圆了眼。
人病着,性且暴,倘若……
老贾身体颤了颤,忙不迭的转身就走。
沈臻婳正暗自感叹——幸亏她的床是石砌的,抗打击;一转眼,她身后的贾神医就不见了。
原来是跑了。
沈臻婳三两步追上前,一下扯住了他的后衣领,冲他龇牙一笑:“大表哥,阿臻进来了。”伸手就把他丢了进去。
大表哥?
公子寤生还在想谁是大表哥,一个胖胖的人影便以“冲毁一切”的架势破门而入。
房门颤了颤。
一个胖胖的白胡子老者嗫嚅而立。
沈臻婳从老者身后探出脑袋:“大表哥。”她挥了挥手,对他介绍道:“这是我们村的村巫,巫贾。”
乡、里村巫等级不同,功用也不同;有些乡、里虽然有村巫,但多用于祭祀,并不会医人。
是以,沈臻婳特地在其后加了一句:“可治表哥的伤腿的。”
听说是给自己来治腿的,公子寤生面色微微好转,他清贵矜持的冲老贾点了点头。
“大表哥昨天睡得好吗?肚子饿不饿?要不要阿臻……”
可一对上女人滑溜如贼的眼时,公子寤生又免不得沉了脸:“拿来!”
“什么……拿来?”
沈臻婳装傻,放肆的目光却一直在他身上打转。
公子寤生下意识往被里缩了缩,突意识到行为不妥,硬是梗着脖子,迎着她的打量。
沈臻婳脸上的笑容更加甜美起来。
戏弄一国大子,还是史上赫赫有名的郑庄公,她怎能没有成就感。
压抑的对峙中,当属老贾最为难熬,他视线在男人身上转了转。
长得不错,气势也不凡。
定不是一般人物。
又往自家少主脸上扫了扫。
只见他家家主嘴角带笑,双眼含#春,毫不避讳的盯着人家未着上衣的上身猛瞧。
猥琐又直白的目光,连他都不由脸红心燥。
难怪她不愿回桃花源,原来在青山茅屋她是这般模样。
“那个……”老贾咳了一声,不着痕迹的走到床榻前:“出诊不便,劳烦拿套衣裳来给他换上。”顺势挡住了某女“如狼似虎”的视线。
“阿臻这就去。”
某女这才“恋恋不舍”的退了出去。
只剩老贾、公子寤生两人的屋内气氛越发尴尬起来。
公子寤生沉默的坐在床上。
老贾打开药箱,装作整理药具,准备看诊的模样。
朱色近赤的药箱,颜色暗得快要看不出木色。
公子寤生却是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一只上了年份的沉木箱。
沉木,非中原所有,多植于域南,据说乃蚩尤后代所有。
夏朝末年流入中原,因价格昂贵,只见于王室或少数诸国公卿之手。
他母亲便有一方斗沉木妆奁,只有巴掌大小,却是他父君败退犬戎,周王所赐。
如此价值连城之物,是一名巫祝该配有的吗?
公子寤生嗤笑了起来……
* 太行,是周朝的一种官职,类似现在的外交官。
* 春秋战国前,书里见的名字大多倒装,官职称号加与字前,因与现代语差距甚大,只将公子等人的名字倒装,如姬寤生=公子寤生。
* 《诗经》里有提到贫民冬天所穿加棉的棉衣,暂时想不到名字,就用“梓衣”代替了,回头再去查一查。
……
大肥章,五千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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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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