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云霁听到自己心跳漏拍的声音,不可否认,当一个年轻英俊的资本家注视着你,眼里倒映着你的面容,极为认真的说“我保你”的时候,很难有人不动心。
但那带来的影响只是一时的,身份的差距,会让人认清现实。
尽管心跳依旧略快,余云霁还是能迅速做出反应,夸起江见淞,“您可真是个好老板,我要是员工肯定死心塌地。”
她有一双好看有神的眼睛,只是平时总是低着,当她夸人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会增添不少诚恳,仿佛在全心全意的夸赞。
江见淞的目光也因此多停留了一瞬。
她的眼睛本该一直如此明亮,但如今已经成了偶尔的放肆。江见淞几乎不能把她和记忆中的模样重叠,除了某些不经意的时刻。思至此,他的手微顿。因此,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笑了一声,算是予以回应。
王助理默默听了全程,在心里冷哼,资本家哪有有良心的,他敢说要是江见淞手下有人和上司闹不愉快,不管谁对谁错,最后只会有开除一个结局。冷漠、权衡利弊,才是上位者的本色,江见淞要是真有那善心,他倒立可乐洗头!
而过了高速收费站,接下来的路就平坦多了,即便开得极快,也不见丝毫颠簸。
余云霁一大早就起来赶公司的大巴,团建时更是奔波劳累,此时温度正好,周围又安静,不免渐渐困顿。也不知何时,她就闭上了眼睛,靠着车窗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泛起乌色,太阳大半个身子藏进深山。
她足足迷怔了七八秒,眼神才渐渐清明,恰好睁开眼睛就斜对着窗外,可在石头上的鲜红色校名映入眼帘,周围还有小摊贩在卖东西,全是熟悉的环境。
余云霁想抬头,也就是这时,她才意识到不对。自己左边是车窗,她的头靠着右边,所以是……
比车窗柔软,但依旧有些硌人,她慢慢转头,正好江见淞低头,她的额差点碰上他的唇,靠在他的身上,躯体温热有力。
灼热的体温,清冷干净的木质香,近到彼此的气息交缠,余云霁觉得额头发颤,挠挠痒痒,似乎有什么奇怪的感觉破土而出。
江见淞的左肩靠着余云霁,为了不打扰她,便用右手指腹轻轻敲击键盘,把杂音降到最小。
余云霁与他近在咫尺的对望,慌忙下立即坐直,披在身上的黑色西装外套也随之滚落。
比起她的惊慌失措,江见淞要沉稳的多,仿佛刚才只是稀松平常的小事,毫无芥蒂的用低沉的嗓音询问,“醒了?”
他的反应过于平淡,倒让余云霁觉得自己方才是不是太过大惊小怪。她将西装外套拢在手里,递还给江见淞,“对不起,我睡着了,害你耗了这么久。”
“无妨,刚好有些资料要看,在哪都一样。”他宽慰道。
原本送到了学校就应该告别了,可余云霁在昏黄的光下点亮屏幕,发现竟然已经快七点了。他要是回公司再加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加上他们还是为了自己才耽误到现在。
余云霁本来触到车门的缩回,告别的话也卡回喉咙。
“今天太麻烦你们了,要不然,我请吃饭?”余云霁问得小心翼翼,就怕说错了什么,引起反感。从礼貌来说,主动请吃饭时必要的,可是身份差距太大,她总觉得有点亵渎对方。
因为这附近没什么昂贵的店,她也很少出来吃同学间的“大餐”,但通过吴倩倩的透露,常请客的也就是火锅店和大排档。
可是这两个……
她完全不敢和江见淞这样矜贵的人联系在一块,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十分违和,别的不说,火锅店烟熏火燎,怕是最后餐费还没有他身上的定制西装的干洗费高。大排档就更别提了,她的内疚会把自己掐死。
至于其他的,都是些小吃店。
已经准备好下班的王助理也默默放大耳朵,等待江见淞的回答。
“好啊。”他应下。
车里陷入一瞬的沉寂,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答应。
余云霁也稍稍有些意外,但她没有表现出任何为难的神色,而是当即打开手机,并且诚恳歉意的说:“可能要稍微等一下,我搜搜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不说多昂贵,至少也要安静雅致,不失礼数。
余云霁自己一个人的话,是绝对不会特意去那些高档餐厅的,但对待其他人该大方时绝不会犹豫,人家是因为自己才饿到现在。
在她打开软件搜索附近最贵餐厅的时候,江见淞伸手按下余云霁手中的手机,他开口道:“不用这么麻烦,请我你平常喜欢吃的就好。”
“可是……我喜欢的都很廉价。”余云霁面露难色,如实将想法说出来。
他的眼底浮起淡笑,“人吃五谷杂粮,哪有贵贱之分,能填饱肚子就行。”
这话莫名熟悉,余云霁脑海里浮起念头,又很快将它按下,专注眼前的事情。
“那,扁肉可以吗?”余云霁十分小心,先征求意见,目光不离江见淞,但凡他们有任何不耐的神情,她都会立刻改口想其他的办法。
“可以。”他予以肯定的回答。
王助理很有眼色的胡诌,“我减肥,晚上断食。”
一个合格的助理,即便老板不暗示,也要懂得什么时候不该跟着。
余云霁又将眼神移到真正做到毫无存在感的司机张叔身上。张叔不知道从何处变出了一个三层的保温饭盒,憨厚笑道:“余小姐您太好意了,但是我们吃饭都是带好的,不吃外面的饭。”
这是规矩。不仅是司机,还有跟在周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保镖们,也都是不碰外面食物的。余云霁说是出身草芥都有些夸大了,自然是不清楚这里面的原因,只以为是张叔家里人准备好的,或者是胃不好不能吃外头的饭之类的。
没办法,那就只剩下余云霁和江见淞一起出去了。
张叔帮忙开了车门,余云霁带着江见淞朝学校侧门口走。两人并肩而行,江见淞比余云霁高了许多,长身玉立,仪表堂堂,举手投足都写尽了良好教养该有的谦谦风采。
也因此,一路上引来不少行人侧目。
他和闹热喧嚣的街头夜色仿佛并不是同一帧,让人油然生出怪异与惋惜感,因而忍不住多看几眼。
托江见淞的福,余云霁成功感受到万众瞩目是什么滋味,她虽然长得不差,可也只是普通的好看,在人群里可能稍稍有些白皙美丽,但绝达不到让人频频回头的程度。
这份“礼遇”,让余云霁忍不住不自在地低头躲避。
倒是江见淞,依旧八风不动,姿态仍然,并不将路人的目光放在眼里。可能是他早就习惯了万众瞩目,受到无数双眼睛的洗礼,还要和老奸巨猾的家伙们博弈,因而情不外露、沉稳安静是最基本的。
他的坦然成功影响到余云霁,她也不由得自然了一些。
余云霁带着江见淞在一辆绑着铝箱的自行车附近,底下还有一个小炉子,里头放着煤炭。一个在夏天穿着长袖跟花马甲的老阿婆,手上拿着瓷碗和勺子,有节奏的碰撞,发出铿锵声,拉长声音喊:“鱼—丸——扁—食——”
余云霁并没有直接凑到阿婆近前,而是隔着两三米远,站在榕树边,询问江见淞,“这个可以吗?但是可能没位置坐……”
说着说着,余云霁自己都散气了,失落的低着头,“要不还是换一个吧。”
江见淞却始终维持和之前相同的态度,他轻笑一声,语气和煦,“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吗?”
余云霁不知所以,便只回答他的问题,认真的点头。
“就它吧。”江见淞一锤定音,为今晚的晚饭做出选择。
两人确定了晚饭,另一边,在后头的车里,看着两人朝向热气腾腾的食物而去的王助理心绪百转千回,最终含泪把魔爪伸向一旁的司机张叔,“张叔,油腻的东西不适合吃多,对身体不好,这盆红烧肉还是我替你吃吧。”
被夺走硬菜的张叔,“???”
刚刚是谁说要减肥?现在年轻人靠吃红烧肉减肥?
不提张叔对王助理的无语,余云霁在问过江见淞的喜好后,点了一大一小两份扁肉,分别是四块和八块。
夏日晚风徐徐,夕阳如橘,昏暗的街道时不时吹来带着燥热的暖风,将铝箱上的热气吹得袅袅。该是生活平凡烦杂的一幕,可对于连普通人生活都无法期望的人来说,便在心底添了宁静安心。
阿婆的手粗糙干瘪,和所有劳动人民一样,只是她很爱干净,不像庄稼人常见的手指甲,藏着厚厚黑污。因此,这些经年的煮饭老物件也都是干干净净。
买好了扁肉,总不能真的蹲学校门口吃,余云霁寻了学校里一个僻静的树下长椅上。她将大份的递给江见淞,解开透明塑料盒里的塑料袋,喝了口汤,带着点白胡椒的呛口,回味起来清淡好喝,抚平饿了一天后伤痕满满的胃。
她的心情也跟着宁和起来,不自觉地微微笑,转头看向江见淞。却见他也毫无架子,竟真的尝了,一举一动仍旧赏心悦目,街边八块钱一碗的扁肉在他手上,悠慢平缓,似乎也被点缀了高档餐厅的精细昂贵。
可见,涵养与仪度是不会为外物移就。
就像有的人身上堆满奢侈品,也只会被人称一句土大款,他们身上少的就是这种浑然天成的气度仪态。
假期内的学校,安静、祥和,路上也没什么学生。
夏日又正值广玉兰盛开的季节,广玉兰花瓣像是融了黄油的植物奶油,细腻柔白,打旋落下,有些洒在长椅,有些落于肩头,使得氛围宛如岁月静好般唯美。
许是气氛推动,余云霁主动解释,娓娓道来喜欢扁肉的缘故,“我头一回吃阿婆的扁肉是在大一的第一个学期,还没能适应学校的时间,兼职一不小心就太迟,回来刚好错过时间,学校大门都关了。那时候对学校也不够熟悉,怕被记过,只能蹲在小侧门旁边,手机没电,又饿,又冷,兜里只有以前坐车遗漏的三块钱。
恰好阿婆正准备收摊回去,看到躲在树边的我,主动为我煮了三块钱的扁肉,热气腾腾,把身上的严寒都驱散,又帮我指了学校断裂的一截栏杆,成功回了宿舍。”
余云霁讲的时候,眼里不但有回忆,也有化不开的淡淡哀愁,在路灯昏暗的灯光照射下,总有噙着泪的错觉。她低下头,发丝也跟着从肩上落下,笑了一声,释然与嘲讽兼并,“不怕你笑话,其实我当时特别难过。我完全不适应这个城市,坐公交车只懂得投币,听不懂什么叫耐克什么叫迪奥,也从来没吃过歌帝梵……
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一天,也是我兼职了很久,找老板讨要工资的日子,结果对方赖掉了我的钱,最后闹起来,不得不去了派出所。说实话,我躲在那棵树后面的时候,真的是情绪低落,难过极了,甚至想过不读书了,回老家吧,陪在奶奶身边,做什么都好,只要不来大城市。
是阿婆的出现打断了我荒唐的想法,那碗扁肉,可能改变了我一生。其实回学校的路就在那,只是太隐蔽,所以没被我发现,我告诉我自己,也许我人生的路也一样。”
余云霁低头用勺子搅弄剩下的汤底,她在述说过往,但眼底已经没有了悲伤,取而代之的是斗志,是如燎原烈火般的坚定意志,“我要改变我的人生,而不是回去种田,到了年纪被迫嫁人,继续贫困,继续悲哀,继续循环。我不能!
所以,即便扁肉吃不饱,即便没有太多空余的钱,我也经常光顾阿婆的生意。它不是食物,是在我坚持不下去时的慰藉与鞭策,我会永远记得那天晚上,所有看起来可笑的念头。
我有学业,有很多兼职,累得像是钢铁打的陀螺,支撑我的就是那些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异想天开的荒诞念头。华灯之上,会有我的家,会有属于我的房子。”
她笑着,在重重灯光与黑影交叠下,清秀、坚韧,比峭壁悬崖上笔直生长的独一棵青松更加孤高。
余云霁说完,转头发现江见淞神情专注的看着她,不免羞赧一笑,“我说的,是不是有些可笑?”
“不。”江见淞蹙起眉,无比郑重,“是值得敬佩。”
他目光灼灼,所说的并不是应和,而是真心话。
余云霁也后知后觉的感到自己说的太多,太沉重,试图转移话题,“你呢,你有钱,有公司,有大家羡慕的一切,应该不会有和我一样的烦恼吧?”
他笑了笑,侧脸坚毅,鼻梁高挺,线条流畅立体如刀凿一般,“是人都会有烦恼,我也不例外。
我曾经最大的烦恼,是嫉妒。”
来源自父亲的嫉妒,尤其是在他逐渐长成,展露出不俗的记忆力和与同龄少年人截然相反的约束自持等等不同之处后,对花天酒地的父亲早已失望的祖父开始将期盼落在他身上。随着祖父的看重,父亲的嫉妒如野草一般疯长。
余云霁十分惊讶,她觉得不可思议,“可是你那么优秀,也有需要嫉妒的事吗?”
闻言,江见淞喉结微动,发出一声低笑,“也许吧。”
余云霁见他兴趣寥寥,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不再追问。
恰好两人都已经吃完,将垃圾都丢往一旁的垃圾桶后,江见淞陪她散步回宿舍楼。
正值暑假,毕业生早已离校,余下的学生很少有如余云霁一般拼命的,所以偌大的宿舍楼,竟只有稀稀落落的两三盏灯火。
二人在楼下大门一起停下,余云霁主动向江见淞道谢,“谢谢你送我回来,如果不是你,说不定我要么流落街头,要么三更半夜才能到学校。
您快回去吧,晚上好好休息!”
江见淞颔首,“好。”
余云霁朝着宿舍大门走,快进去的时候,突然停下来,转身面向江见淞,笑容璀璨,双眼弯弯,是情绪内秀的她很少会有的神情。
“江先生,谢谢您的出现!”
她璨然一笑,挥手告别,而后快步跑回宿舍。
一连走了两层楼,心情才渐渐平复,尤其是三楼的灯坏了,刚好三楼又没有宿舍留校,黑暗中还怪渗人,总觉得里头藏着能吞噬人的怪物。
她下意识朝宿舍楼下望,却见江见淞仍旧站在原地,张叔不知何时已将车开到他身旁,但他并未坐进去。所以当余云霁低头时,目光恰好能撞进他泛着浅笑的眼底。他对她微微颔首,似乎是向她述说自己在这,又似乎是无声的鼓舞。
他的存在,驱散了未知的黑暗带来的恐怖。余云霁也跟着浅浅而笑,踏上台阶的步子轻快了不少。
直到余云霁宿舍的灯亮起,他才坐进车里。
一坐进去,江见淞就让王助理将平板递过来,“通知开会了吗?”
王助理从他从不离身的公文包里掏出文件,递给江见淞,“都已经通知了,随时能开始。”
“嗯。”江见淞一边快速阅览资料,一边顺手登上账号。
等开会时间到时,他也已经做到对材料有了基本了解。
所有的闲逸,都是要补回来的。
等到晚上**点时,余云霁正在宿舍替施建加班赶组长的要的文件,手机突然一亮,是江见淞发来的。
【杜常提出治疗方案有变动,工作日也要劳烦你过来。未免不便,可暂住员工宿舍,以下是密码和地址。】
底下跟着是具体的文字地址和位置分享,然后是一长串的密码。
余云霁打开一看,总觉得这个地址很眼熟,好像就是江见淞的小区,而且离公司特别近。她有些意外,如果没记错,这个地方的房价貌似是二十万一平,员工宿舍会有这么好吗?
她拿着手机,盯着消息,不知该怎么做。
同意,还是婉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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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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