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回房间,落地窗边空荡荡,张琦也不知去哪儿了。
沈皙栀站在水池边,垂眸,掬了一抔水,一弯月亮安静躺在手心。
刚才。
那个男人,把她错认成了海妖?
而且,还是用那么戏谑的语气说出来。
那个声音,叫她回想起了傍晚时在街头见到的那个,气质散漫又斯文的男人。
沈皙栀手背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脸颊,望着泛起一圈一圈涟漪的水面,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睫。
有了一种,偷偷做了坏事,不敢告诉别人的感觉。
洗完澡,沈皙栀擦着头发出来,头发已经擦得半干,不再湿答答的往下滴水。
她穿了一条白色吊带睡裙,露出肩头和锁骨,在酒店白色的水晶灯光下,衬得肌肤白皙,看上去一点儿瑕疵也没有,仿佛上好的凝脂白玉。
手机忽然响起来,沈皙栀拿着毛巾拿起来,是妈妈打来的视频。
“栀栀,今天在三亚怎么玩的呀?”
沈皙栀看着屏幕,扬起唇角,眉眼也笑起来,很乖的模样,回答:“今天太热了,我和琦琦在酒店玩了一天手机。”
“你这孩子。”早已习惯女儿这么懒散,蒋天资象征性的说了她几句:“有空在酒店玩手机,也不回来陪陪爸爸妈妈?”
沈皙栀抓着毛巾的手顿了一下,手指挠了挠头皮,不知道怎么的,有了逆反心理。
大概是才和沈明轩吵完架没多久,虽然沈明轩做出了让步,她却仍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沈皙栀烦躁的说:“你和爸爸每天都很忙,经常不在家,一下乡调研或者出差,就十天半个月的,哪里需要我陪?”
被她这样顶撞,蒋天资皱起了眉头,后头传来沈明轩的声音,很严厉:“栀栀,怎么和你妈妈说话的?”
“我说错了吗?”沈皙栀把脑袋上的毛巾扯下来,扔到床上,声调提高,隐隐有些委屈:“你们每个月在家的时间能有三天吗?就这么点时间,你还说我没回去陪你们。那你们有陪我吗?”
落地窗外传来脚步声,窗户被推开,张琦穿着泳衣走进来,浑身湿透,一走就在地板上留下一个湿脚印。
她欢快的说:“皙栀,我刚才什么也没看见,没有什么海妖。”话音一顿,注意到沈皙栀红红的眼睛,声音立马低下来,问:“皙栀,怎么了?”
“栀栀,爸爸知道,我和你妈妈忙于工作,是疏忽了你很多。你妈妈刚才说的话,也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你能谅解我们,我们也不会勉强你。”沈皙栀手中的手机传来沈明轩的声音。
沈皙栀抬眼看了一眼张琦,没拿手机的那只手,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
而后眨巴了下眼睛,忍着眼眶的涩意,“我知道的,爸爸,我刚才情绪没忍住。”
她平时是很听父母话的,很少和父母顶嘴,刚才也不知怎么,情绪一下子上来,出口就是埋怨。
那头沈明轩笑了笑,温和的嗓音道:“那栀栀别难过了,这么大的小姑娘,哭起来多丢人?我和你妈妈再过两年就退休了,以后天天在家陪你,行不行?”
沈皙栀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又补充:“你说话算话。”
挂了视频,她一抬眸,就对上张琦放大的脸。
张琦不知什么时候凑到她跟前,弯着腰,细细的打量着她。
“你干嘛呀?”沈皙栀放下手机,拿起毛巾继续擦头发,往旁边挪,坐远了一些,“你刚才那么激动干什么?”
张琦身上是湿的,没坐,弓着腰,眼神微妙:“沈书记过两年就退休啊?”
“我哪儿知道。”沈皙栀语气无所谓,嘴角却翘了起来。要是爸爸妈妈真的退休了,就能天天在家,他们一家人也可以每天在一起。
张琦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点了点,“沈皙栀你偷偷笑!沈书记说要退休,你很开心吧?”
少女翘起了一条长腿,搭在床沿,歪头,下巴尖小巧,欠揍的问:“你很遗憾你偶像沈书记的仕途没能长久?”
沈明轩是沥市市.委.书记,也曾经在本省担任要职,为人却平易近人,长相也优越,是个中年美大叔。
同时,也是张琦的偶像。
“对啊,可遗憾了。”张琦去拿睡衣,走了两步,回头,叹着气说:“其实沈书记还很年轻,如果想往上走,这个年纪,是很合适的。”
沈皙栀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没说话。
每个人追求不同,在这个年纪,阖家团圆才是沈明轩最想要的。
-
又在三亚玩了几天。
第二天晚上,沈皙栀又游去了那晚去的地方。
可却再也没见到那道清瘦的身影。
也没能。
判断那个影子,到底是不是那天瞥见的男人。
返程的飞机上,沈皙栀情绪蔫蔫。
一旁的张琦在昨晚就下载了个单机小游戏,此时正拿着手机玩儿的正欢,遇到一个关卡过不去,胳膊肘戳了下身边的沈皙栀,“栀栀。”
“怎么?”沈皙栀抬起迷茫的眼,杏眸瞥了眼张琦,眼尾一扬。
张琦倾身,点着屏幕,“帮我过一下这关。”
沈皙栀二话不说,单手接过手机,张琦为了装酷,用的黑色手机。机身衬得少女的指尖纤长白皙,指骨分明,指端的指甲盖略有些长,却修剪的很整齐,是一只相当漂亮的手。
那只手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很快就过了关,把手机塞给张琦,沈皙栀继续单手托腮,望着窗外的天空。
“诶,你怎么了?一副魂不舍守的样子?”张琦过了关,抽空瞥了眼沈皙栀,见她情绪低落,便问。
沈皙栀指甲轻轻敲着窗沿,神色缥缈,语气也淡淡:“在想男人。”
张琦:?
张琦:“哪个男人?苏扬吗?”
“苏扬?”沈皙栀看着窗外,露出半张线条流畅的侧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眼睫格外长,浓密而卷翘,眼睫尾端,仿佛还盛着阳光。她轻嗤了一声,“哪儿有我想的那个男人好看。”
张琦问:“……那你想的谁呀?”
沈皙栀转过脸来,眼眸里神色认真,无比正经的说:“我想的是一个绝世美人,苏扬那种凡夫俗子,怎么能和他比。”
张琦:“……”说和不说,有什么区别吗。
下了飞机,见到来接机的那个人,沈皙栀拉着张琦躲到机场的柱子后面,调整好表情才出去。
来接她的是她堂哥沈卿译。
沈卿译倚在车边,低头玩手机,阳光有些刺眼,他眉眼却冷淡,宛如行走的冰块。
沈皙栀和张琦都收敛了一些。
到沈卿译身边时,沈皙栀喊了一声:“哥。”
沈卿译抬起眼,没什么温度的视线扫过她,下巴指指后座:“上车。”
沈皙栀咽了咽口水,抬手遮住眼帘,装作不经意的,把行李箱推到身前。
暗示意味十分明显。
沈卿译帮她们俩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开车送两人回家。
在车上。
沈皙栀很小心的夸:“哥,你今天好像又帅了。”
两人都坐在后座,沈皙栀夸完,踢了张琦一脚。
“对呀,您真的又变帅了。”张琦也忙说。
沈皙栀满意的点了点头,在身后,给张琦比了个大拇指。
坐在驾驶座的沈卿译眉眼稍抬,“哦,玩手机玩近视了。”
沈皙栀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火气,把车窗降了下来,窗外的热风灌进来,却半点也没让她平复下来。
前头的沈卿译不咸不淡的补充了一句:“审美也下降了。”
沈皙栀忍无可忍,憋屈的说:“哥!我夸你哎,你能别这么毒舌吗?”
车子驶过一个弯道,沈卿译平静的说:“我不需要你夸我。”
行吧。
这塑料兄妹关系。
虽然在车上,沈卿译一直在怼她,却还是把她和张琦送回了家。
她下车没走几步,身后的人叫住她:“沈皙栀。”
沈皙栀回头。
一只手从降下来一半的车窗探出来,那手上还拿着一个小盒子,车内沈卿译道:“送你的,升学礼物。”
沈皙栀接过那个盒子,说了句:“谢谢哥。”
车窗内的人没应,窗升上去,开车走了。
沈皙栀打开那个盒子,是一条项链,镶着大块的红宝石,宝石被雕成玫瑰的形状,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美得不像话。
她撇了一下嘴。
这个哥哥就是口是心非。
-
高考成绩在两天后出来,沈皙栀考的不错,选C大稳了。
她填的建筑系,这专业是她喜欢的。她在绘画方面有一些天赋,从小对于建筑也比较感兴趣。
在家等通知书的这几天,沈明轩和蒋天资忙于工作,没有回家。
听说是来了一个外省的投资方,有钱有势的那种。他想要在沥市开发旅游业。沈明轩不想叫外省的人分这一杯羹,和市里的几个领导忙的团团转。
七月中旬,沈皙栀等来了C大建筑系的录取通知。
这些天她都在和朋友厮混,可闲下来的时候,却有一个身影会浮出脑海。
三亚街头匆匆一眼,连模样都没看清。
她却惦记了好久。
沈明轩闲了下来,准备为女儿举办升学宴,邀请亲朋好友,庆祝沈皙栀升学。
宴会地点定在沈家老宅。
沈明轩叫沈皙栀邀请同学和朋友一起过来。
她和张琦在商场逛了好久,没见到合心意的礼服。
沈皙栀把吸管插.入奶茶,手掌贴着杯身:“这次升学宴,我要请我们班上所有的同学,包括尤凌白。”
张琦吸了口奶茶:“你这次一定要漂漂亮亮的,把尤凌白压下去!”
沈皙栀苦恼的托着腮:“可是没找到合适的礼服呀。”
沈皙栀和尤凌白从小比到大。
比家境,沈皙栀稳赢。比容貌,沈皙栀艳丽,尤凌白清纯。
在平时,两人风格相似,都是走清纯路线。
沈皙栀长了一张一看就不是良家妇女的脸,眉眼过于精致,唇色殷红,抬眼阖眸都像在放电,别有一番风情。
尤凌白平易近人,清纯的如无数电视剧里的白裙班花。
张琦思索了一会儿,突发奇想:“皙栀,你这次别走清纯路线了,就往艳丽里搞,越艳越好,艳压尤凌白!压死她!”
两人说干就干,定制了一条红色的抹胸掐腰的礼服。
宴会开始那天,沈皙栀花了半天时间梳妆打扮。
张琦时不时地来汇报进度,一下子进来说:“尤凌白来了!身边带着苏扬!”
过一会儿又说:“我的妈呀!皙栀,你没去,我们班男生眼睛都往尤凌白身上瞥,你都不知道,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化妆师化好妆,沈皙栀对着镜子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张琦又进来了,声音很大:“皙栀!你都不知道,那群女生怎么说你的,说你没尤凌白漂亮,所以苏扬才甩了你,和尤凌白在一起了!”
沈皙栀闻言冷笑,这帮同学,真能颠倒黑白。
她戴好项链,站起来,“我们出去吧。”
张琦今天为了膈应尤凌白,穿了一条白色的礼服。
两人勾着手臂走出去,路过老宅的玫瑰花圃,踩着脚下的碎石子路,到了宴会正厅。
有人在舞池跳舞,同学们大多都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豪门宴会,都有些不知所措。
沈皙栀到的时候,女生们的窃窃私语声小了,男生们的目光也直了,就连苏扬,也下意识松开了尤凌白的手,看向沈皙栀。
沈皙栀巧笑嫣然,目光不经意的落在苏扬身边的尤凌白身上。
“我没猜错吧,她又是穿白的。”张琦拉了一下自己的裙摆,低声讽刺:“就是一朵装清纯的白莲花。”
沈皙栀到台子上拿了一瓶红酒,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大家在这里,不要不自在,玩儿的开心。”
到了傍晚,宴会才正式开始。
有许多人邀请沈皙栀跳第一支舞,她盛装打扮过,又穿了条红裙子,眉眼过分的艳,却也恰到好处的压住了这种艳丽,并不显得轻浮。
-
七点二十,沈卿译姗姗来迟。
众人纷纷和他打招呼,喊沈爷。却又不太认得他身边的那个年轻人。
有人问:“沈爷,这位青年是谁呀?”
也有人说:“瞧着很像是乔少?”
“乔少也来沥市了?”
“乔少有空同我吃顿饭?我有些事想拜托乔少。”
沈卿译介绍道:“的确是乔纵。”
周围人又一齐的恭维乔纵。
乔纵只是淡笑,笑容温和儒雅,明明是极冷淡的容貌,却让人觉得可亲。
他没怎么说话,周身的气场却刻意放的平和。
应付完众人,沈卿译带着乔纵去正厅。
路上路过玫瑰花圃。
夜色正浓,路灯灯光明亮,乔纵分了个眼神给那片玫瑰花。见这花颜色艳丽,生机蕴然,不由道:“这花倒是开得不错。”
“你是说这没用的玫瑰花?”沈卿译语气微讽。
两人多年好友,乔纵也习惯他这么说话,他弯下腰,指尖抚过一片玫瑰花瓣,眉眼轻抬,桃花眸微扬,温声说:“怎么就没用了?”
沈卿译边走边说:“是我那个堂妹种的,她高中的时候净整这些没用的了。”
乔纵敛了眉眼,神色微深。
说着话,就到了正厅。
舞池边围了一堆人,大多都是很年轻的面孔,都在议论着同一件事。
沈卿译到后,那些声音低了下去,乔纵却听清了一些。
他听到两个名字。
沈皙栀,尤凌白。
舞池内放着舒缓的纯音乐,他顺着众人视线看过去。
舞池内有两个人在跳舞。
一人穿燕尾服,另一人穿红裙。
他稍稍勾了一下唇,目光放到红裙少女身上。
少女容貌很盛,雪肤乌发红唇。
穿一袭红裙,长发微微挽起,有一些则是散落在肩上。她肩头圆润,锁骨深深凹陷,脖颈颀长秀美。
乔纵的视线落在她被人揽住的腰肢上。
那腰肢盈盈,不足一握,仿佛,一只手就能掐断。
似是察觉到什么,少女忽然朝他这边看过来。
明明是极艳的容貌,然而那双眼眸却澄澈,杏眸里干干净净,仿佛雨过天晴后的天空。
乔纵黑眸对上少女的视线。
灯光将他的脸映照的斑驳,有种半明半昧的朦胧,仿佛雾里看花,瞧不真切。他看着沈皙栀,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玩味的挑了一下眉,唇角勾起一抹笑来。
整个人气质极为散漫,却也极为疏离淡漠。
沈皙栀的舞步停住,心头一跳。
舞池内的音乐停了。
原本交错的镭射聚光灯也定在乔纵的身上。
周围的视线落在这个陌生男人的身上,尤凌白的眼睛没有移开,一眨不眨的定格在男人脸上。
这男人气质绝佳,清雅淡然。
生了一双不大正经的桃花眸,眼尾微垂,眼睛形状温柔,神情却寡淡。
乔纵的目光落在红裙少女身上。
这少女,竟像他方才见过的玫瑰花。
艳的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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