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小巷深处,一扇浅米色的小木门,上面挂着一块做旧的招牌,再往上是一盏暖黄色的灯,照亮招牌一小块,依稀能辨认出几个字,宠物咖啡店。
一间典型的二层居民店铺,楼下卖点小东西,楼上住人。
陆羽惜打了个呵欠,走到门前,挂上了“休息中”的牌子。
啪嗒啪嗒,急促的脚步声从巷子深处传来。很轻,在深夜中几不可闻。陆羽惜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好像是被自己卖出去的猫崽子,也不知道惹了什么麻烦,居然跑回来了。
闲事莫管闲事莫管。
那猫崽子好歹修炼了几百年,说不定比我都厉害。现在出现,肯定是想要引起我的注意。
陆羽惜决定装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苟得越久,活得越久。
他果断往四周张了个结界,将小店隐藏在巷子之中,锁上了门,连屋里的东西都没收拾,直接拉灯,假装家里无人。
门外一声凄厉的猫叫,抓了两下门板,又换了人言:“陆羽惜我知道你在家,快点开门!”
听不见听不见。
陆羽惜刚准备把自己塞进被子里——
砰!
木门上被重重撞击一下,像是有人擂响了阎罗殿门口鸣冤的大鼓。
周围一片寂静,不见有邻居出来叫骂,声音被死死吸附于木门之上。
陆羽惜:不许砸门!修门很贵的!
门上金光不断闪烁,时不时刺啦声响起,晃得越来越厉害,眼看下一秒就要散架,陆羽惜心疼极了,蹑手蹑脚走到门边——
轰!
结界破了,面前的门被轰出一个大洞,碎屑飞到他的脸上,擦出一条血痕。
陆羽惜面无表情擦了擦,猛的推开门,抬头看着半空中团着的那团黑气。
很好,不管你是什么,你触碰到了我的逆鳞,你必须赔我的门。
那黑气俯冲而下,陆羽惜抄起桌上点单的2B铅笔,从洞里射出,黑气瞬间被打散。
他刚松口气,转头看向一边的玳瑁猫。那黑气在月光下,竟又重新聚合起来,越发嚣张,张开到极盛,扩大到包罗万象,准备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丝毫不避开,隐身而入,任由黑气在他身边冲撞,伸出一根手指,冲着东北方,三下五一数,天上落下一颗星,像一柄锐利的剑,直插黑气而来。
叮的一声。
世界安静了。
飓风刮过,空气就像水波,奔腾四散,一浪赶着一浪,竟然不知要冲向何方。
地面上一片干净。
远处传来了咆哮声,恍若狼群,整个大地抖了三抖,城市东方的青龙山,好像有点塌陷了。
看来这黑气的主人,真的很生气。
陆羽惜插着腰,眯着眼睛,冲着东边,狐假虎威大喊:“你给我等着,不赔我门不算完!”
回答他的是斜上方的一盆冷水:“陆羽惜大晚上又鬼叫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陆羽惜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捡起掉在地上的铅笔,夹在耳朵后面,瞪着在巷角缩头缩脑的玳瑁猫:“大晚上的还不快滚进来!”
玳瑁猫擦着边,从他身边窜进来。
陆羽惜打开灯,关上门。漏风的大门,冲进一股凉意,他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团卷纸塞了进去。
“还是一如既往的穷啊。”玳瑁猫蹲在桌上,一百年了,这人怎么还是这么寒酸?
陆羽惜哼了一声,对着它的脑袋拍了一下:“你有钱,那先把门赔了吧,之前吃我的喝我的,都该好好算账了。”
“我当然有钱。”玳瑁猫脑海里回忆起,几十年的事儿——
那是一个和现在一样平平无奇的夜晚,陆羽惜逃难恰巧遇上了个富商,顺手铲了富商身边的女鬼,得了富商的金元,美滋滋地数着钱。
富商有些后怕,讨要护身符,陆羽惜手指在一群毛绒绒中间那么一转,点了最能吃的它,送给人家当护家兽。后来它化形一不小心被看见,成了人家的养子,顺理成章继承了一大笔钱。
说到钱,玳瑁猫继续说:“我今天就是给你来送钱的。”
送出去的猫,泼出去的水,那些“自立门户”的小家伙,总归缘分到此已尽,不能强求,余生如何不他该管的。从没想过它们能比他还有钱。
“你哪来的钱?”陆羽惜怀疑,它怕不是一本刑法干了半本吧。
“你都不看报纸的吗?我可是陆氏的总裁。”玳瑁猫得意地捋捋胡子。
陆氏是一个神秘且低调的家族,以房地产起家,历经二十年浮沉不倒,现在在小陆总的带领下,进军金融和三产,巨能捞钱的一个公司。
陆羽惜关上刚刚阅览完毕的某度百科表示:不好意思,我本来还真不知道。
他从手机中抬起眼:“我可不相信你能白白给我送钱。”
“我惹了不该惹的东西,缺个保镖,你是我前铲屎的,我就把这荣幸给你吧。”
这一听,就是在说鬼话。
玳瑁猫好歹也修行了好几百年,不算太菜鸡,就算打不过人家,也能跑到外面,躲个十年八年——就和陆羽惜自己一样。
陆羽惜觉得其中有诈,立刻拒绝:“我金盆洗手好多年,早不问江湖是是非非。”
“可你刚打了它,现在想撇清关系,晚了。”玳瑁猫带着些小狡黠。
陆羽惜惹过的麻烦多了去了,早就债多不愁了:“大不了我收拾东西继续跑路。可以勉强带上你。”
玳瑁猫叹了口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无牵无挂的,我的陆家这么大,哪能说搬就搬,再说陆氏这上上下下那么多员工,等着我吃饭呢。 ”
那么多人突然丢了饭碗,日子确实也不好过。陆羽惜心有戚戚焉,口风稍松:“你到底惹了什么东西啊?”
秃头玳瑁猫立刻声泪俱下诉说自己带娃艰辛,听得陆羽惜拳头都硬了,它终于说到了重点——
不知道哪个天杀的陷害它,诱骗它去城东青龙山开发度假山庄。
施工现场硬生生挖出一座坟,虽然范围不大,上面允许一边施工一边发掘,可自那之后,就频频出现怪事,建筑材料无风自动也就罢了,半夜工地宿舍外面还经常有鬼叫,吓得保安搜寻好几遍没结果,第二天施工就出了事,挖泥连断了三根钻头。
秃头玳瑁猫仗着自己几百年的修行,艺高喵胆大,亲自下地查看。
这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哪是什么埋人的坟,分明就是镇邪的坟!
它还来不及制止,考古队的就把符纸给揭了!
“那东西要杀我全家啊~~~”秃头玳瑁猫声泪俱下。
“你把它放出来,它不是该感激你么?”陆羽惜才不信它的表演。
“可就坏菜在,它听到我不让人揭符纸还说要请道士来啊。”
“你也不怕道士一来,先把你给收了。”陆羽惜扶额,“要不然你出去避避风头,我去跟那里面的东西谈谈。这些天就住我这吧,保证那东西不敢来。过阵子,我再给你想想办法。”
玳瑁猫哼哼唧唧抽抽搭搭地说:“那陆氏呢?我那干儿子呢?那东西可是要杀我全家啊~~~”
“干儿子?”
什么干儿子?干是动词还是名词?是人还是猫?三十年不见,这猫崽子居然真拖家带口有自己儿子了?
陆羽惜眯起眼,从空气里嗅了嗅,方圆百里,闻不到什么第二只玳瑁猫的味道。
“这不是——你把我随便甩给别人的时候,都不调查那人的来历吗?”
“我记得是个有钱人,对得起你了。”陆羽惜道,“你其它毛姐毛弟们,可没你这个待遇。”
百年前能轻松甩出金元的,估计得非常有钱。
“他一直奴役我,开始我是他孙子的干爹,后来变成他重孙子的干爹,现在他重孙子都有儿子,我还是干爹!”玳瑁猫控诉。
“那你这个‘干爹’还得继续当下去啊。”陆羽惜不厚道地笑了,摸摸下巴,起身,掐掐手指算了算方位,推开那扇破旧的门板:“是x度上说的‘小陆总’?我这就把他也接过来。”
外面星子正好照路,他去接它儿子,后半夜回来,明早还能睡个懒觉。
“不行,你这么一去,肯定会被保安赶出来!”大半夜突然出现在陆宅,小陆总肯定会当精神病医院半夜放假了!
保安能拦得住我?陆羽惜哼了一声。
玳瑁猫连忙狡辩:“你想怎么跟他说?他可是接受唯物主义长大的,你跟他说他被坏东西盯上,他肯定拿你当疯子!”
“那你以后给他儿子当‘干爹’的时候,他照样会知道。”
“反正不是现在。”玳瑁猫说,“能拖一天是一天。”
“这种鸵鸟心态要不得。”陆羽惜循循善诱,“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瞒着他,他反而更危险。”
最主要的是,我帮你,还得瞒着当事人,这难度太大。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并不想干,想要直接跑掉。
秃头玳瑁猫就是死活不同意:“我出十万。”
十万!这可够家里那些毛绒绒吃好几个月的罐头了。
陆羽惜生怕它反悔,立刻从耳朵上抽下笔,准备撕张纸,给猫盖爪签合同。他走到吧台后面,翻开属于玳瑁猫的账本页,准备纸张上留下一道褐红的印记。
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他抬手,招呼玳瑁猫来。
玳瑁猫顿觉不妙,正欲逃跑,被他一把薅起,手一挥,不知从哪飞出个医药箱,打开盖,电动推子露了出来。
陆羽惜发出一阵狞笑,打开电动推子,发出嗡嗡响——
在玳瑁猫惊恐的目光中,他熟练地剃光了头顶上的毛,毫不客气,在它的脑门上涂上了紫药水。
啧啧,不论什么东西,秃顶就是难看啊。
玳瑁猫:哇的一声哭出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你去把我干儿子接上门。”它抽哒哒地说。
“好好好,明天八抬大轿去接他。你要是肯多出点,我还能十里红妆呢。”陆羽惜敷衍着说。
“那都是我干儿子的钱!”
啧。
本来陆羽惜也只是这么一说,被它这么一强调,立刻起了兴趣:“又不是亲生的,干嘛那么向着他。”
秃头玳瑁猫哑口无言,踩了踩脚,半响:“他真的叫我爹呢。哎呀,你不明白的,你以后就明白了。”
陆羽惜感觉自己被莫名其妙轻视了:我不懂,我大受震撼。
你们这玩的挺花呀。
他还想再说什么,秃头玳瑁猫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三两下抹掉眼泪,从陆羽惜的膝盖上跳下来,熟门熟路往楼上走到半路,突然回头——
“陆羽惜啊陆羽惜,你要是肯显露真本事,哪会像现在这么穷困潦倒?”
陆羽惜眯起眼:我觉得你是在嘲讽我!
陆羽惜:明天去接老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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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夜半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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