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再试一次，情绪再收敛一些。"陈国伟导演从监视器后抬起头，"我要的是内心翻涌但表面克制的效果。"
苏然点点头，深呼吸调整状态。试镜室里灯光炽热，她能感觉到汗水顺着后背滑落。这不是普通的试镜——除了陈导，还有三位投资方代表坐在后排，其中一位正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她。
林悦坐在角落，双腿交叠，面无表情，但苏然注意到她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某种节奏——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开始。"陈导示意。
苏然瞬间进入角色。这场戏是女主角得知丈夫出轨后的反应，没有歇斯底里，只有细微的表情变化和微微发抖的双手。她选择背对镜头，肩膀的线条透露出一切——那种被背叛后的震惊、痛苦和强装的镇定。
表演结束，试镜室里一片寂静。陈导眼中闪过赞赏的光芒，但后排那位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赵天明的表弟赵鑫——突然开口：
"陈导，这段表演太...平淡了。观众喜欢看激烈的冲突，这样票房才有保障。"他意有所指地看了苏然一眼，"而且，我们得考虑演员的市场号召力。苏小姐已经三年没有主演作品了。"
苏然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她能感觉到林悦的气场瞬间变冷。
"我认为苏然的表演恰到好处。"陈导皱眉，"这正是我想要的风格。"
"但投资需要考虑回报。"赵鑫不依不饶，"如果一定要用她，我们只能提供原定预算的60%。"
林悦突然站起身，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赵先生，恕我直言，艺术价值不是用分贝来衡量的。"她的声音像浸了冰，"苏然的表演层次分明，远比那些靠尖叫和眼泪博眼球的表演高级得多。"
赵鑫脸色一沉："林总，商场有商场的规矩。赵氏影业在这个圈子里三十年，知道什么能卖钱。"
"是吗？"林悦冷笑，"那为什么你们去年的三部大制作全部亏本？而陈导的小成本文艺片却盈利翻倍？"
苏然惊讶地看着林悦。这位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商业女强人，此刻为了她的表演风格与人针锋相对，眼中燃烧着她从未见过的火焰。
争论最终以陈导的坚持告终——苏然获得了这个角色，但预算被削减了20%。走出试镜室，苏然的脚步轻飘飘的，一半因为喜悦，一半因为不安。
"对不起，我搞砸了预算。"她小声对林悦说。
林悦摇摇头，眼中怒火未消："不是你搞砸的，是赵天明在背后搞鬼。"她按下电梯按钮，"但没关系，重要的是你得到了这个角色。"
电梯门关上后，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苏然偷偷观察林悦的侧脸——紧绷的下颌线，微微颤动的睫毛，还有那因为愤怒而泛红的脸颊。此刻的林悦如此生动，与办公室里那个冷静自持的总判若两人。
"谢谢你。"苏然轻声说。
林悦转过头，似乎有些意外："为什么谢我？"
"为了...为我说话。"苏然微笑，"我以为你会更在意预算。"
林悦的表情柔和下来："我当然在意预算。但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她顿了顿，"比如原则。比如...好的表演。"
电梯到达一楼，门开的瞬间，林悦又恢复了那副商业精英的面具，但苏然已经瞥见了面具下的另一面——那个会为艺术辩护，会为原则而战的林悦。
"晚上七点，我在香榭花园等你。"林悦突然说，"庆祝你拿到角色。"
苏然眨了眨眼："又是香榭花园？"
"怎么，不喜欢？"
"不，只是..."苏然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剑拔弩张，不禁莞尔，"这次我会记得不摔门而出了。"
林悦嘴角微微上扬："记得穿漂亮点。媒体可能会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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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然站在衣柜前，苦恼地咬着下唇。三年前的礼服已经不合身，剩下的都是日常便装。最终她选了一条简单的黑色连衣裙——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衣服。
香榭花园的灯光依然那么璀璨，但这次侍者看到她时，立刻恭敬地引路："林总已经到了，请随我来。"
林悦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袭深红色晚礼服衬得肌肤如雪，头发挽成优雅的发髻，露出修长的脖颈。看到苏然走来，她放下红酒杯，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黑色很适合你。"林悦说，"简约而优雅。"
苏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下："比不上林总的光彩照人。"
侍者送上菜单，苏然扫了一眼价格，顿时呼吸一滞——一道前菜就抵她半个月房租。林悦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直接对侍者说："按我之前订的套餐上菜。"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放松。苏然小口啜饮着红酒，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林总经常来这里吗？"
"叫我林悦吧，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林悦轻轻摇晃着酒杯，"这里是我父亲带我来谈生意的地方。十八岁那年，他在这里教会我品鉴红酒，说这是商业社交的必备技能。"
苏然好奇地问："你从小就被培养成接班人？"
"从出生那一刻起。"林悦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林家独女，没有选择。"
"所以你从来没想过做别的？比如...演员？"苏然想起那晚在办公室林悦说过的话。
林悦沉默片刻："十六岁那年，我偷偷报考了戏剧学院。"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初试通过了，但复试那天，父亲安排了重要的商业会谈。我错过了考试时间。"
苏然心头一紧："你恨他吗？"
"商业帝国的继承人没有资格任性。"林悦答非所问，但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她转移话题，"说说你吧，为什么选择表演？"
苏然的眼神飘向远处："因为只有在角色里，我才敢大声说话。"她笑了笑，"现实中的苏然是个胆小鬼，但角色里的苏然可以勇敢、张扬、不顾一切。"
"有意思。"林悦若有所思，"我恰恰相反。林悦必须完美无缺，无懈可击。只有在极少数时候...我才能喘口气。"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某种无声的理解在彼此间流动。这一刻，她们不再是艺人和老板，只是两个分享心事的女人。
主菜上来后，林悦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一眼，眉头紧锁："抱歉，公司有点急事，我需要处理一下。"
苏然点点头："你去吧。"
林悦离席后，苏然无意中看到她的日程本从包里滑落。她捡起来，本想合上放回去，却瞥见今天的日期被红笔圈出，旁边写着一行小字："生日，别告诉母亲。"
今天是林悦的生日？而她选择在这个日子...和自己共进晚餐？
苏然的心突然柔软下来。那个在众人眼中冷若冰霜的林总，竟然默默独自度过自己的生日。
当林悦回来时，苏然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但一个计划已经在心中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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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后，林悦坚持送苏然回家。豪华轿车在夜色中平稳行驶，两人都沉默着，各自沉浸在思绪中。
"就在这里停下吧。"快到公寓时，苏然突然说，"我想走一走。"
林悦看了看她单薄的连衣裙："外面很冷。"
"没关系，我喜欢夜晚的空气。"苏然微笑，"谢谢你今晚的晚餐...和一切。"
林悦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明天上午十点，公司开会讨论新戏的准备工作。"
苏然下了车，看着轿车远去，立刻转身向附近的24小时超市跑去。她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凌晨一点，林氏大厦的保安看到苏然再次出现时，已经见怪不怪了。
"林总还在办公室吗？"苏然气喘吁吁地问，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
保安点点头："林总很少在凌晨三点前离开。"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苏然的心跳越来越快。她不确定这个举动是否越界，但今晚听到林悦谈起自己的童年后，她就是想做点什么。
推开办公室的门，林悦正埋头审阅文件，听到声音抬起头，明显愣住了："苏然？你怎么..."
"生日快乐。"苏然举起手中的盒子，"虽然简陋了点。"
林悦的表情凝固了。苏然走过去，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奶油蛋糕，装饰粗糙但很用心，旁边还有一张老照片的复制品，是年幼的林悦在生日派对上吹蜡烛的样子。
"我在网上找到了这张照片，希望你不介意..."苏然有些忐忑，"蛋糕是我自己做的，可能不太好看，但味道..."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林悦的眼眶突然红了。在灯光下，苏然清晰地看到一滴泪水顺着林悦的脸颊滑落。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林悦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的日程本..."苏然不好意思地承认，"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林悦用手背擦去眼泪，这个动作如此孩子气，与平日里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我已经十年没过生日了。父亲认为庆祝生日是...无谓的感情用事。"
苏然的心揪了一下。她拿出准备好的蜡烛，插在蛋糕上点燃："许个愿吧。"
烛光中，林悦的脸庞显得格外柔和。她闭上眼睛，嘴唇微动，然后吹灭了蜡烛。黑暗中，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突然变得很近，近到苏然能闻到林悦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合着蛋糕的甜香。
"谢谢。"林悦轻声说，声音里有苏然从未听过的柔软。
不知是谁先移动的，当苏然意识到时，她的手指已经轻轻抚上林悦的脸颊，擦去了那滴未干的泪痕。林悦的皮肤温暖而光滑，触感让她心头一颤。
两人的目光在黑暗中相遇，时间仿佛静止了。苏然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惊人，而林悦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就在这微妙的一刻，林悦的手机突然响起，刺眼的屏幕亮起，显示"父亲"二字。
魔咒被打破了。林悦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头发，恢复了那副职业化的表情："我得接这个电话。"
苏然点点头，退到一旁，给林悦留出空间。电话那头，林父的声音严厉而不容置疑，虽然听不清内容，但从林悦紧绷的肩膀线条就能猜到谈话内容。
挂断电话后，林悦转向苏然，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抱歉，公司有急事需要处理。谢谢你的...蛋糕。"
苏然理解地点点头："我该回去了。明天见。"
走出办公室，苏然长舒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触碰自己的唇——刚才那一刻，她几乎以为林悦会...
不，那一定是她的错觉。林悦是高高在上的商业精英，而她只是一个刚有转机的过气演员。刚才的暧昧气氛，不过是夜晚和烛光制造的幻觉罢了。
但为什么，林悦流泪的样子，会让她心疼得想要拥抱对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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