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雨柔视角 - 洗衣店的救赎
洗衣店的玻璃门被推开,风铃叮当作响,像一串被惊动的冰凌。午后阳光斜射进狭小的空间,灰尘在光柱中狂舞。我抱着那件沉甸甸的黑色西装外套,站在弥漫樟脑和蒸汽味的柜台前。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纤维,如同无数个悬而未决的疑问。
老板是个戴老花镜的中年男人,镜片被水汽晕得模糊。他正低头熨烫一件墨绿色的丝绒旗袍,熨斗滑过布料时发出嘶嘶的叹息,蒸汽升腾间,旗袍上金线绣的凤凰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这个……能洗掉吗?」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小心翼翼地将外套摊在玻璃柜台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衬里边缘那片顽固的蓝紫色污渍,舞台追光灯下,颜料穿透白衬衫浸染进去的痕迹。它像一块丑陋的胎记,边缘晕染出淡粉色的荧光剂,那是灯光留下的第二重罪证。
老板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枯瘦的手指翻起衣领内侧的标签:「意大利产,95%纯羊毛。」他指甲刮过颜料结块的边缘,发出沙沙的轻响,「水溶性丙烯酸颜料,掺了舞台荧光剂。」他抬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小姑娘,这衣服不便宜吧?」
我喉咙发紧,点了点头。
「不能机洗,不能烘干,不能暴晒。」他从柜台下摸出一个透明玻璃瓶,液体是诡异的淡蓝色,「专业去渍剂,低温手洗。别用刷子,浸泡后指腹轻揉。」
我接过瓶子,标签上全是德文和化学式。价格标签上的数字虽不便宜,可在承受范围内,零花钱足够负担。
「要……要多久才能洗干净?」
「看你想洗多干净。」老板的视线落在我脸上,意味深长,「有些痕迹,就算肉眼看不见了,布料纤维里也还有残留。就像人心里的事,表面好了,里头还烂着。」
玻璃瓶冰凉地硌在掌心。我抱着纸袋走出洗衣店,纸袋里,西装沉得像一块墓碑。
浴室灯光冷白。我戴上橡胶手套,把西装浸入盛满冷水的浴缸。去渍剂倒入水中,瞬间晕开一圈幽蓝,像打翻的星河。颜料开始溶解,蓝紫色化作妖异的丝线,在水中蜿蜒游动。
指尖探入冷水,冻得骨节发麻。我学着老板示范的手法,用指腹最柔软的部份轻轻按压污渍边缘。布料在指下发出细微的呻吟,羊毛纤维吸饱了水,变得格外脆弱。
第二遍漂洗时,我发现衬里接缝处卡着一粒微小的亮片,是舞台妆常用的那种,银蓝色,像一滴凝固的眼泪。它嵌在深蓝的污渍里,几乎隐形。我用镊子小心夹出它,放在掌心。亮片折射着灯光,刺得眼睛发酸。
舞台上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猩红幕布落下前最后一秒,陈澈站在追光灯下拉完最后一个音符。琴弓扬起时,他胸口那片被西装掩盖的污渍,是否正透过昂贵的布料,向台下观众无声地控诉我的罪行?
「这件……不能机洗。」
他当时的声音很平静,可此刻回荡在浴室的水声里,却成了最严厉的审判。
我猛地将整张脸埋进冷水里。窒息感涌来,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抬起头,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发梢滴着水,像个狼狈的溺水者。
浴缸里的水换了三遍。当最后一丝淡紫色从衬里上消失时,我拧干外套,挂在阳台的晾衣架上。夜风穿过潮湿的羊毛,鼓起一个悲伤的弧度。月光下,西装像一具被洗刷干净的躯壳,空空荡荡地悬在半空。
「你真的洗干净了吗?」风里有个声音在问。
陈澈视角 - 白衬衫的化学反应
玄关感应灯亮起,母亲的声音混着厨房爆炒的滋啦声传来:「澈澈,衣服前襟怎么回事?」
我低头,校服白衬衫上,那片蓝紫色污渍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像一块溃烂的皮肤。颜料早已干涸板结,边缘却晕出淡粉色光晕,是舞台追光灯里掺杂的荧光剂,在黑暗的后台看不分明,此刻却无所遁形。
「颜料洒了。」我脱下外套,随手扔在玄关凳上。
母亲捏着锅铲走出来,指尖捻起衣料细看:「丙烯掺荧光粉?这洗不掉了。」她叹气,「扔了吧,反正要换季了,改天我重新给你买两件新的。」
「不用。」我抓起衬衫走向卫生间,「能处理。」
冷水注满白瓷洗手盆。我从书房抽屉深处摸出一个银色小罐,舀出半勺白色结晶,过碳酸钠,化学竞赛时从实验室带回来的样品。粉末撒入水中,瞬间腾起细密的气泡,像一场微型雪崩。
衬衫浸入水中的刹那,蓝紫色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但就在颜料褪尽的区域,淡粉色的荧光剂却顽固地浮现在纤维缝隙间,像皮肤下的淤血。
指尖划过那片荧光。冰凉的水温让触感格外清晰。
有些痕迹,不是氧化反应能彻底清除的。
就像她撞翻颜料盘时,睫毛上沾到的金色亮片;就像她在后台语无伦次道歉时,旗袍开衩处勾破的丝线;就像每次意外发生后,空气里久久不散的、清新的沐浴露的气味。
这些,都不是化学方程式能消解的变量。
我拧开水龙头冲洗衬衫。水流冲击着那片淡粉色荧光,它们在水流中明明灭灭,如同某种秘语。
阳台晾衣架上,湿衬衫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月光透过布料,照出纤维深处星星点点的荧光,像一片被封印的微型星空。
妈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留着干嘛?都洗变形了。」
「就当做一次实验的结果。」
「你真的想洗干净吗?」月光沉默不语。
[害羞][害羞]更新啦,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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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洗干净也会留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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