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龙吟如同九天惊雷，在青冥山的群峰之间久久回荡。那蕴含的无上威严和滔天怒意，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黑衣人的神魂深处！
“噗！”
骨杖鬼差首当其冲，本就因邪术反噬和严辞意志冲击而受创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腥臭的黑血！他手中那根邪异的骨杖顶端，那颗惨白的骷髅头“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隙，萦绕的鬼气瞬间溃散大半！
“走！快走！是那老蛟！”鬼差发出惊恐到变调的尖啸，再无半分之前的嚣张气焰，如同丧家之犬，转身就逃！连滚带爬，甚至不惜撞开挡路的同伴，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恐怖的气息笼罩范围！
其他黑衣人更是肝胆俱裂！那使刀的大汉被龙威震慑，手脚发软，手中沉重的钢刀“哐当”一声脱手砸在岩石上！使奇门短刃的身法高手更是吓得一个趔趄，直接从陡峭的崖边滚落下去，发出凄厉的惨叫。围攻慧明的两人更是屁滚尿流，连武器都丢了，手脚并用地朝着山下亡命奔逃！
眨眼之间，刚才还凶焰滔天、志在必得的黑衣杀手，便如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几滩刺目的血迹，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邪气与血腥味。
望月崖顶，死寂一片。只有呼啸的山风卷过，吹动着残破的衣袂。
“咳…咳咳…”慧明捂着胸口，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几乎要撕裂的内腑。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挂着血丝，刚才强行催动六字真言硬撼鬼差邪术，又拼着受伤击杀一人，内伤极重。但他顾不得自己，踉跄着扑到倒地的云笈子身边。
“师兄！师兄！”慧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他小心翼翼地扶起云笈子，只见这位素来飘逸出尘的道长此刻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胸前道袍被鲜血浸透了一大片，那是硬抗骨杖鬼差致命一击、又被护盾破碎的反噬重创所致。肩头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皮肉翻卷，血流不止。
慧明清澈的眼中充满了悲恸。他迅速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清香扑鼻的丹药，正是云笈子炼制的疗伤圣药“青阳丹”。他撬开云笈子的牙关，将丹药送入其口中，又小心翼翼地渡入一丝微弱的佛力，助其化开药力。
“阿弥陀佛…药师佛慈悲，护佑师兄…”慧明低声诵念，指尖再次泛起微弱的金光，轻轻按在云笈子胸口的膻中穴，试图护住他最后一丝心脉生机。他能感觉到云笈子的心脉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那金光护盾是以燃烧云笈子本源道元为代价强行催动的，代价惨重无比！
另一边，林霜背靠着冰冷的巨石，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边缘沉浮。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五脏六腑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左肩的旧伤崩裂，鲜血再次染红了衣衫。手中那株月华草却被他死死攥着，冰凉的叶片紧贴着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清明。
他模糊的视线看到慧明在救治云笈子，看到道长那惨烈的伤势，一股巨大的愧疚和悲愤几乎将他淹没。都是为了救他！为了救严辞！
“严…辞…”他艰难地翕动着嘴唇，发出微弱的气音。刚才那股来自山腰养心洞的、冰冷而熟悉的意志冲击，是严辞！是严辞在感应到他生死危机时，强行爆发的最后力量！虽然微弱，却震慑了强敌，为他争取了一线生机！
严辞…你怎么样了？强行爆发本就濒临溃散的魂核…会不会…林霜的心紧紧揪起，比身体的伤痛更甚百倍。他想挣扎着爬起来，想去养心洞看看，但身体如同灌了铅，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陷入黑暗之时——
哗啦啦——！
一阵奇异的、如同无数巨大鳞片摩擦山石的声音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林霜模糊的视线中，望月崖下方的山林如同被无形的巨犁分开！月光下，一道庞大得令人窒息的青色身影破开林木，蜿蜒而上！
那是一条…蛟！
它的身躯粗壮如殿柱，覆盖着巴掌大小、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深青色鳞片。头生一支晶莹剔透、如同寒冰雕琢而成的独角，颌下飘荡着几缕长长的银色龙须。四只覆盖着厚厚角质层的巨爪深深扣入山岩，每一次移动都地动山摇！最慑人的是那双巨大的竖瞳，如同两轮冰冷的金色满月，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威严与怒火，死死锁定在崖顶！
正是青冥山寒潭之主，修行数百年的寒螭蛟！
它庞大的身躯盘踞在崖顶边缘，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林霜和慧明都笼罩其中。冰冷的竖瞳扫过昏迷的云笈子，扫过重伤的慧明，最后落在林霜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他手中那株散发着纯净月华灵气的月华草上。
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弥漫开来，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慧明强撑着身体，挡在云笈子身前，对着寒螭蛟深深一礼，声音虚弱却带着敬意：“寒螭前辈！云笈子师兄为护我等，遭奸人重创！求前辈施以援手！”他知道这老蛟性情虽傲，但与云笈子相交多年，情谊不浅。
寒螭蛟巨大的头颅微微低下，凑近云笈子。它鼻孔中喷出两道带着冰晶的白气，扫过云笈子惨白的脸庞。那双冰冷的金瞳中，怒火渐渐被一种深沉的凝重取代。它伸出分叉的、带着倒刺的舌头，极其小心地舔舐了一下云笈子肩头的刀伤。
嗤…
一股极其精纯、带着浓郁生机的寒冰气息瞬间覆盖了伤口，翻卷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止血，甚至隐隐有愈合的迹象！但那深入脏腑、伤及道元的本源之伤，却非这外部的寒气所能治愈。
寒螭蛟抬起头，目光转向林霜，或者说，转向他手中的月华草。一个低沉、浑厚、带着奇异共振的声音直接在林霜和慧明的脑海中响起，如同闷雷滚动：
“月华草…吾需一滴…炼制蜕凡丹…汝等…以此草…救何人？”
林霜精神一振，强忍着剧痛，嘶声道：“救…严辞！前朝御史！其魂…寄于山下道观…神像中…需此草…炼制聚魂丹！”
“前朝御史？严辞？”寒螭蛟的竖瞳中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讶异，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它巨大的头颅转向青冥山腰无为观的方向，金瞳中仿佛有光芒流转，穿透了空间的距离。
片刻后，它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敬意：“原来…是那位持尚方剑的监察之魂…难怪…有如此不屈之意…竟未彻底消散…”
它巨大的头颅缓缓转向林霜，目光落在他染血的衣衫和紧紧攥着月华草的手上，声音中多了一丝复杂：“汝…血契相连…精魂亏损…亦为救他？”
林霜艰难地点头。
寒螭蛟沉默了片刻，巨大的身躯微微起伏。最终，它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上了一分决断：“云笈子…吾友…道基受损…非寻常药石可愈…需吾…寒螭心血…温养…”
话音未落，在慧明和林霜震惊的目光中，寒螭蛟猛地抬起一只覆盖着厚厚角质的前爪！爪尖闪烁着幽冷的寒芒，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脖颈下方、一块覆盖着淡金色鳞片的区域——逆鳞所在！
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皮革撕裂的声音响起！
一滴深沉的、如同融化的蓝宝石般的血液，从那被刺破的金色鳞片下缓缓渗出！这滴血液只有鸽卵大小，却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磅礴生机和精纯无比的寒冰龙气！血液周围的空间都微微扭曲，仿佛承受不住其蕴含的恐怖能量！
寒螭蛟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显然取这心血对它而言也绝非轻松。它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那滴悬浮在空中的蓝宝石心血，缓缓移动到云笈子唇边。
“张嘴！”慧明立刻会意，轻轻捏开云笈子的下颌。
那滴深蓝色的心血如同有灵性般，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云笈子口中！
嗡——！
一股柔和却浩瀚的蓝色光晕瞬间从云笈子体内透出！他惨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微弱的气息瞬间变得平稳悠长，胸口的起伏也明显有力起来！那深入脏腑的伤势，竟在这滴珍贵无比的寒螭心血的滋养下，被强行稳住，甚至开始了缓慢的修复！虽然道基之伤不可能瞬间痊愈，但至少性命无忧！
寒螭蛟的气息明显萎靡了一丝，巨大的头颅转向林霜。它伸出另一只前爪，那覆盖着角质层的爪尖极其灵活地、轻柔地从林霜紧握的手中，“捻”起了那株散发着月白光晕的月华草。
“月华草…吾取走…炼丹…”寒螭蛟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作为交换…亦是…敬重那位…御史…”
它那冰冷的金色竖瞳深深看了林霜一眼，又仿佛穿透了虚空，望向山下养心洞的方向：
“聚魂丹…三日后…吾亲送…山下…寒潭…”
“汝…好自为之…护住…那缕…不屈之魂…”
说完，它不再停留。庞大的身躯蜿蜒扭动，卷起一阵狂风，托起依旧昏迷但气息已然平稳的云笈子，如同青色山峦移动般，轰隆隆地朝着山下寒潭的方向疾驰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在莽莽山林之中。
望月崖顶，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林霜和慧明，以及那冰冷的月光和刺鼻的血腥味。
“阿弥陀佛…”慧明看着寒螭蛟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怀中气息平稳的云笈子，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心神终于松懈下来。这一松懈，内伤顿时爆发，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
“慧明师父！”林霜挣扎着想过去搀扶，却牵动伤势，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无妨…小僧…还撑得住…”慧明摆摆手，盘膝坐下，从怀中又摸出一粒青阳丹服下，闭目调息。片刻后，他苍白的脸上才恢复一丝血色。
林霜也靠在巨石上，喘息着。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还残留着月华草冰凉触感的手掌，心中百感交集。月华草被取走了，但换来了云笈子的生机，更换来了寒螭蛟炼制聚魂丹的承诺！还有那句“敬重那位御史”…
严辞…你听到了吗？连这山中的大妖，也敬你三分！
“林施主，我们得尽快回养心洞！”慧明调息片刻，挣扎着站起来，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虑，“御史大人方才强行爆发魂力意志，引动寒螭前辈出手…魂核必然受损更重！需立刻回去查看！”
林霜心头一紧，所有的疲惫和伤痛都被巨大的担忧压下。他咬紧牙关，在慧明的搀扶下艰难起身。两人互相扶持着，顾不得满身伤痕，踉踉跄跄地朝着山下无为观的方向奔去。
山路崎岖，月光清冷。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但两人的脚步却前所未有的急切。
养心洞。
当林霜和慧明跌跌撞撞冲进石室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们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那尊承载着严辞魂核的残破神像，依旧静静立在中央的青石上，笼罩在银白的月光中。然而，此刻的神像，却比他们离开时更加触目惊心！
原本就遍布全身的裂纹，此刻如同蛛网般密集、加深！数道巨大的裂口狰狞地撕裂开泥胎，深可见内里的草筋和木架！大块大块的泥皮和彩漆剥落下来，散落在青石周围，如同神像流下的血泪！
最让林霜目眦欲裂的是，神像胸口的位置——正是之前被严辞魂力爆发引动、也是魂核核心所在之处——此刻竟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前后透亮的空洞！仿佛被某种力量从内部强行撕裂！
空洞边缘，泥胎呈现出一种焦黑、琉璃化的状态！而空洞内部…空空如也！那点熟悉的、幽蓝的魂核光芒…彻底消失了！
“不——！！！”林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猛地扑到青石前，颤抖着双手想要触碰那空洞，却又不敢，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伤口！“严辞！严辞！你在哪？！”
他疯狂地感应着，试图寻找那丝熟悉的联系。没有！什么都没有！玉佩沉寂，神像空洞…那缕与他血契相连、生死相依的残魂…仿佛彻底消散在了天地间！
慧明也脸色惨白，他强撑着走到神像前，双手合十，闭目凝神，口中急速诵念安魂咒文。淡淡的金色佛光笼罩向神像，试图感应魂核的残留。
然而，佛光扫过，石室依旧死寂。神像内部空空荡荡，只有冰冷的泥胎和腐朽的木架，再无半分魂力波动。
“怎…怎么会…”慧明睁开眼，清澈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沉的悲痛，“魂核…消散了？”
“不可能！不可能！”林霜如同疯魔，双目赤红，他猛地咬破自己的手指，不顾一切地将涌出的鲜血涂抹在神像的裂纹上，涂抹在那个空洞的边缘！“严辞！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你不能走！你不能就这么走了！血！我的血！你要多少都给你！出来啊——！”
殷红的血液顺着焦黑的空洞边缘流淌，滴落在青石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如同绝望的丧钟。神像毫无反应，冰冷的泥胎贪婪地吸收着鲜血，却没有丝毫回应。那点幽蓝的魂火，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霜的力气随着血液的流失和巨大的绝望迅速抽离，他瘫软在冰冷的青石旁，额头抵着神像冰冷的基座，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滚滚落下。
慧明看着林霜绝望的背影，看着那尊空洞的神像，又想起重伤的云笈子和寒螭蛟三日后的承诺…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心脏。聚魂丹…还能给谁用？
“阿弥陀佛…”他低低诵了一声佛号，声音充满了悲悯。他默默走到林霜身边，盘膝坐下，开始诵念往生咒。清朗的经文声在死寂的石室中回荡，试图超度那可能已然消散的不屈忠魂。
月光依旧清冷地透过洞顶的孔洞洒落，将神像上那个狰狞的空洞映照得无比清晰，如同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石壁上的《黄庭经》经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慰藉。
时间在绝望的寂静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慧明诵念完最后一遍往生咒，林霜的泪水似乎都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绝望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响，从神像基座下传来。
林霜和慧明同时一震！
林霜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来源——青石上，神像基座紧贴青石的那一小片阴影处！
那里，不知何时，凝聚了一滴…水珠？
不！那不是水珠！
那东西极小，只有米粒大小，通体呈现一种极其深邃、近乎墨色的幽蓝！它静静地悬浮在青石表面寸许的空中，没有实体，更像是一点凝固的光！但它却散发着一种微弱到极致、却无比纯粹、无比坚韧、无比熟悉的意志气息！
冰冷！刚直！不屈！监察！斩尽世间一切奸佞！
是严辞！是严辞魂核最后、最核心、最本源的一点碎片！
它没有彻底消散！在燃尽最后一丝力量震慑强敌、引动寒螭之后，在神像泥胎即将彻底崩解的瞬间，这点最核心的意志碎片，如同凤凰涅槃般，挣脱了泥胎的束缚，以一种更纯粹、更凝练、也更脆弱的方式，留存了下来！
它悬浮在那里，光芒微弱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但就是这点微光，却如同黑暗宇宙中最后的一颗星辰，瞬间点燃了林霜和慧明心中已然熄灭的希望！
“严…辞…”林霜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仿佛怕惊扰了这世间最脆弱的珍宝，朝着那点深邃的幽蓝微光，轻轻、轻轻地触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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