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臻换好衣服，同齐淮章来到一处庭院。
庭院幽深，穿过曲曲折折的小路，倒是豁然开朗，青石铺切的小路两旁种满了奇异的花草，尽头摆了张楠木镂雕镶理石八角几，石几上方的木芙蓉花开得正盛，着实风雅。
下方坐着个男人，头戴白玉冠，身着翠青色云纹长袍，腰间系着重环的玉鹤舞云间佩，手持象牙扇，一派风流的模样，不是月影，谢臻从未见过这个人，只听那人张口就喊：“太子殿下。”
谢臻可没忘昨天这人中箭的模样，意图行刺太子可是重罪，听这人昨天的意思，行凶之人应该也是皇室中人，莫非？这是鸿门宴！
谢臻对对方投以不屑的目光，在齐淮章看向她的瞬间，给予他坚定的眼神，我绝对站在你这边。
齐淮章错开视线，大步向前走去，谢臻赶紧跟上。
“在这儿就别喊什么太子了。”
青衣男子有些错愕，看向谢臻，随即一笑，“皇兄。”
齐淮章应了声，眼神示意谢臻坐下。
嗯？两人关系看着还行，谢臻边打量边坐到齐淮章身边。
“齐愔，三皇子。”
齐愔回应了那道好奇的目光，率先自曝姓名，看向谢臻。
“……嗯”谢臻郑重点头，表示了解。
“……姑娘贵姓？”齐愔眉心跳了跳。
啊，这个时候要自报家门，“谢臻”。
“这是要干什么？”谢臻对在场的人员配置表示疑惑。
“用午膳，方才不是说了？”齐淮章轻抿了口茶水润润喉。
侍女陆续将菜端了上来，清炖蟹粉狮子头、香酥鹌鹑、鲍鱼燕窝粥、人参乌鸡汤……谢臻眼睛都看花了，拿着筷子蠢蠢欲动，就等齐淮章一声令下。
齐淮章摆了摆手示意下人退下，没着急用膳，“今日早朝时，赵太尉说的事，你怎么看？”
齐愔看了眼谢臻对方向，开口：“安平侯乃朝中重臣，曾平定北疆叛乱，又辅佐了当时身为太子的元孝帝上位，有拥立之功，其长子现为镇北将军，戍守边疆，这样的人物突然失踪，朝廷那边重视也不足为奇。”
“你呢？你怎么看？”目光撇向谢臻。
“我边吃边看。”谢臻一觉睡到中午，没用早膳，早已饥肠辘辘，无心听他们谈话。
“噗嗤，哈哈哈哈哈，淮章，你到哪儿找来这么有趣的孩子。”凝重的气氛得到缓解，齐愔捧腹，“吃吧吃吧，本殿下也饿了。”
谢臻没动，看了眼齐怀章，见他动筷，也开动起来。
狮子头炸得外酥里嫩，鲍鱼鲜香，枣泥酥甜而不腻，齐淮章的吃相很文雅，动了几筷子就放下了，他早已辟谷，进食纯粹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也不明白，同为神仙的谢臻为什么吃得满嘴流油，红光满面。
“据他夫人所言，安平侯失踪当晚并没有人来过侯府，他虽上了年纪，好歹也是曾经的武将，孤不认为一般的人能制服得了他。”
“你的意思是，这背后有专业的绑匪团队？”谢臻吃得半饱，摸了摸肚子，参与进对话。
“孤的意思是，此事并非人为。”
“不是人？难道是鬼！”谢臻瞪大眼睛，充满迷惑。心里却独自思忖着，这是在试探她？
齐淮章神色微妙，终于发现了两人自昨夜起出现的对话错位，她没发现自己的身份？还是只是做做样子？
“没事，吃饭。”
接下来，齐淮章没再和她搭话，不过即使他不说话，齐愔也很能带动气氛，午膳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
在齐淮章离开的时候，谢臻抓住他的衣角，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能借我点银两吗，我欠了馄饨铺的老板4文钱。”
“……月影，拿钱。”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齐愔和谢臻愣在原地。
“他为什么生气？”谢臻不解。
“…朝廷事务太忙，累的。”齐愔善解人意。
原来如此，谢臻表示理解，她在天界摸鱼的时候，付裕也是这个样子的。
谢臻接过月影手上的钱袋，环顾四周，站定在一面朱红色的高墙下，试探了下高度，“月影大人，麻烦你把我扔出去。”
“……为何不走正门？”
谢臻低头绞手，有些羞涩，“我不认路。”
“……”
“月影，不如你带谢姑娘出去，我找皇兄还有点事。”
“属下遵命。”
等齐愔悠悠转回宸德殿。
“她走了？”头也不抬。
“走了，翻墙走的。”齐愔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
“……”齐淮章停下笔，面无表情看着他。
“开玩笑的，本来想翻墙，我给拦下了，不过，那个女人什么来头，认识你几千年来，让你这么挂心的人我还没见过。”
“天界派来的。”
齐愔神色瞬间变得严肃，“你之前和我说，气运混乱和天界脱不开干系，你怀疑和她有关？”
“不一定是她，但也不能绝对地说与她无关。”
“那你还放她走？不怕她跑了？”
“既是鱼饵，不放走，怎么能钓上大鱼。昨夜我在她身上留下了寻踪符，丢不了。”
齐愔看了看眼前的好友，不禁感叹：“当年你受了重伤，神魂受损，记忆缺失，昏迷了好些日子，你幸亏是遇上了我，不过，我到现在还是很好奇，谁有那个能力能伤得了我们大名鼎鼎的气运神啊？”
齐淮章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最好别让他逮到，否则……
齐愔见他脸色不好看，换了个话题：“你方才同她说安平侯的事，也是打得这个主意？”
“不完全是，今日下朝之后，父皇找我去了御书房，听他的意思是要让我去办这件事。”气氛稍缓。
“哦？”
齐淮章缓缓起身，昨夜的暴雨驱散了盘绕在云京上空多日的阴霾，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一地斑驳，他缓缓开口：“好歹占着他儿子的位置，该做的事我也是会做的，不过，安平侯这事有古怪。”边说边向齐愔对面的位置走来，“安平侯失踪前，似乎广寻天下医师。”
“那老头子年纪大了，身子有哪里不好很正常吧。”齐愔不以为意。
“在他失踪前一周，有府上的小厮瞧见他们老爷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说什么有救了，很快就会结束了之类的话。”
“你的意思是安平侯是自己自愿走的？”齐愔眯了眯眼。
“去侯府看看不就知道了。”
谢臻跟着月影走出东宫，打算先去寻那馄饨铺的老板还上昨儿欠的钱，不过，该去哪儿找呢？
她随手捡了根枝杈，立在地上，松手，随后，利落地朝反方向走去。
熟悉的街巷出现在眼前，与夜里不同，白天的街市十分热闹，街道两旁的茶楼、酒肆聚满了人群，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世间的奇闻异事，谢臻停下脚步，要了一捧瓜子和一壶茶水，找了个空闲的座儿，坐下来细细地听。
“话说这神医呀，可不一般，能让人起死回生呀！”
“哈哈，世间竟有这般医术。”客人哄笑一片。
“哟，这位客官，您可别不信”，说书人的纸扇向前一挥，“出现啦！”
“出现什么了？”客人反问。
“尸体”，说书人的声音骤然压低，随即猛地抬高，“会动的尸体！”
底下众人一片哗然，有几个面露惊恐。
“你亲眼所见？”一道清亮的女音响起。
说书人探头打量，只见女人一身杏黄色的长裙，三千青丝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面若粉黛，好似神仙降世。
“我，自然是我亲眼所见！”
“哦，那你倒是说说在哪里见到的？”谢臻不依不饶。
“我…我…”说书人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是骗人的啊。”谢臻装腔作势地大声叫着，底下立马有附和的声音响起。
“哎哟，就是说呀，还会动的尸体呢？”
“神医也是骗人的吧。”
“骗子快下去，快下去！”
说书人在一片讥讽声中被赶下台，匆匆跑走。
谢臻见人逃走，没什么乐子可看，也溜了。
赵二脱下藏青长褂，扔下纸扇，往人烟稀少的暗巷走去，可恶，都是那个女人，不过任务应该算是完成了，只要拿了剩下的银子，他就跑得远远的。
突然，他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了一下，狼狈地摔在地上，“谁，是谁？”刚要抬头，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按在地上。
“你刚刚说的那件事，详细聊聊？”熟悉的声音自上空响起，赵二睁大眼睛，“是，是你。”
上方的人眼神深邃，内里犹如一把利刃抵在赵二的喉咙上，让人发不出音，方才的天真不见踪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这个女人怎么回事？
谢臻叹了口气：“我没那么多耐心，刚刚的故事大概不是空穴来风，我最后问你一次，神医是怎么回事？”漫不经心的语调透露出威慑。
“我，我只是拿钱办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对方是谁？”
“我，我也不知道？”
“你们怎么联系的？”
“我一早醒来，就有一封信放在床榻边的柜子上，用三块银锭压着，说是若按信上所说去做，就再给我七块。”
“剩下的银子在哪里？”手上发力。
“额…巷末有一间荒废的寺庙，就埋在佛像背后。”赵二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出故事你讲了多久了？”
“三月有余。”
“只在这儿讲吗？”
“云京附近的黔林、槐安还有平阳也去过，不过在云京，算上今日只讲了七日。”
谢臻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松开手，赵二趁机爬起来，刚打算逃就又被大力按在墙上，背后声音森冷，“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要是日后还不明白，我想就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赵二一头撞在墙上，牙都磕碎了一截，满嘴的血，口齿不清地说“我，我明白，我这就离开，再…再也不回来了。”
赵二感到后脑的力量一松，头也不转就走了，神仙？那个女人简直就是恶鬼！
谢臻甩了甩手，眼底的情绪逐渐消散，恢复往常，不过，寺庙吗？还真是有点巧过头了。
她晃晃手里的钱袋，向着昨夜的巷子走去，在尽头终于见到了那家馄饨铺，但左右不见老板的踪影，右边的糖葫芦铺倒是人声鼎沸。
旁边冲出一个老妇人，一路跌跌撞撞，神色慌张，“儿子，我的儿子，你们没有见过我的儿子吗？”
“张婶，你儿子怎么啦。”一旁摊位上的妇人上前询问。
“我儿子，从昨夜到现在都没有踪影。”张婶哽咽道，“家里也没人，馄饨铺也关着，到处都找不到，我的儿子啊啊啊啊啊啊。”
馄饨铺？
“婆婆，您儿子是这间馄饨铺的摊主吗？”谢臻上前搭话。
张婶一听，赶忙上前，两只枯槁的手把谢臻对胳膊抓得死紧。
“没错，就是他，小姑娘，你，你见过他？”
“昨天夜里见过，后来就不知道了。”
张婶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儿子，我的儿子……”
旁边的人群见他这个样子，不禁摇头感叹，“唉，张婶也是可怜，孙子刚走，儿子也不见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谢臻神色凝重，又是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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