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下辖七学,其中以国子学居首,朝廷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孙才有资格进学。从前便听闻大虞的官学招收女学生,没想到竟是真的。”蝉衣盯着茵陈,“但你一个梁国人,她为何要送你进国子学?”
“你只需知道结果,不用追问缘由。该让你知道的,我自会告诉你。”
蝉衣一噎,颇为不满,她撇撇嘴,道:“那我需要配合你做什么?”
“和从前一样,什么都不用变。”
将头上钗环尽数摘掉之后,茵陈起身去净面。
蝉衣无声地朝天翻了个白眼,然后注意力便被一旁桌上她方才亲自捧回来的大小不一的三个匣子吸引过去。
她踱步来到桌边,打量着这三个虽未见真容便知道价值不菲的物件,问道:“这些是从哪里来的?”
茵陈专心掬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
“我能看吗?”
茵陈搓洗着脸上的妆粉,还是没回答。
没反对,那就是可以。
她依次将匣子打开。
“朱河清对你,还真是大方啊。”
茵陈直起身,一边走一边用干帕子将脸上的水拭掉,走得近了能清晰看见她额头周围几缕碎发还挂着水珠。
她来到桌边,一手执帕,一手将被蝉衣打开的盒子一一合上。
“我困了。”
蝉衣起身:“那公主,可要奴婢陪夜?”
“好了,知道了,不用,奴婢告退。”
……
翌日一早,婢女来禀:“殿下请公主移步拱宸殿。”
拱宸殿,上清园的主殿,位于整座园林的中心,也是朱晏的起居之所。
“殿下说公主一人随奴婢过去即可。”见蝉衣要跟随,婢女又道。
“那你便留下吧。”茵陈对蝉衣说完,面向婢女微微一笑,“还不知姐姐芳名。”
婢女毫无准备,被这一笑晃得两颊微红,忙低头道:“不敢,公主唤女婢玉朝即可。请公主随奴婢来。”
拱宸殿守卫森严,玉朝目不斜视,一路将茵陈带到一处偏殿前:“公主,殿下就在里面。”
“玉朝姐姐,这里是?”
“回公主,此处是殿下的书房。”
“我知道了,多谢姐姐引路。”
“公主客气了。”玉朝躬身让路,“公主请。”
茵陈抬步向前时,正好从里头出来一人。
那人先看见了她,却没准备打招呼。
“陆统领?”
继上次地牢之后,二人再次碰面。
陆春的眼神有瞬间的躲闪,但很快便不见异色:“陆春见过公主。”
“陆统领有礼了。”茵陈微笑相对,“上次匆匆一别,已经许久未见了。”
“殿下正在等公主,属下还有要务在身,先行告退。”
茵陈看着陆春从容不迫地离开,直到他的背影走出十余丈,即将转弯消失在她的视野中时,忽然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
一抹笑意自她眸中一闪而过,继而她方转身,守在门两侧的侍卫将门打开,站在里侧的婢女将帘掀起,她抬步跨入殿中。
朱晏的书房之宽敞比之上次去过的议事厅毫不逊色,广阔的空间被帘帐、书架与屏风分成三部分,还有向上延伸的楼梯。正对门摆放有坐榻桌椅,间置花木盆景,当然,最引人注目的是左右两侧围墙一般高大的书架,最上层的书几乎挨着横梁。
里侧的婢女引着茵陈往右去,穿过书架与梁柱间的过道,再绕过宽大的骏马奔腾绣屏,里间的景象才展现在眼前。
正中央的桌案上铺着雪白的宣纸,一袭朱衣的朱晏正执笔而立,泼墨挥毫。
王滢站在一侧研墨:“殿下,公主来了。”
“阿茵。”
“殿下。”
“过来。”
茵陈依言上前。
一幅字才写了一半,朱晏却搁了笔:“表兄午后方能过来,上半日便由孤来当你的先生吧。”
茵陈微讶,昨日谢琼说的那些,她以为只是临场的客套话。
他们二人一个摄政公主,一个世家郎君,哪里会有那么多闲暇亲自辅导她的课业。
“先看看你的字。”朱晏俯身,亲自为她换了一张新纸。
“我……我的字……很难看。”茵陈看着被朱晏撤走放在一旁的那半张字,写的是一首词——她没读过。
她从未学过如何品评字画,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形容那些字。但她知道那是极上乘的字,与她曾见过的所谓名家字帖有相似之处,硬要比较,也不逊色。
而她写的,仅仅能认出是什么字罢了。
“不怕。”朱晏道,“你只管写,这里没有旁人,即便有也无人敢多说一字。”
“那……好吧。”
茵陈接过朱晏递来的笔,舔了舔墨,认真地在纸上写起来。
一笔一划,横平竖直。
朱晏看着,微笑起来——她在抄写她方才写的内容。
“握笔的姿势需改一改。”
“怎么了?”
“没……”茵陈卸下防备,让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解释道,“从前没有人这样教过我写字。”
二人的身体贴在一起,朱晏发现自己的个头比她略高一些。她站在她身后,握着她拿笔的手,引着她将手腕摆正:“腕部是运笔的关键,写字时手腕不要打弯,才能更好地发力控笔。手指要放松,不要向内握,而要将手心‘空’出来,这样手指才会更灵活。”
她身上的香气很好闻,幽微,却不寡淡,像花香,又像木香,仔细闻起来,却两者都不是。茵陈渐渐真正放松下来。
朱晏握着她的手,写完了整首词。
收笔。
下半阙显然比上半阙好看多了。
“我的字真的太丑了,不敢污殿下的眼,殿下莫要看了。”
“你只是没有那么多练字的时间,多写写自然会越来越好看。”朱晏道,“既如此,那今日第一堂课便来练习写字,你入学之后要学的课程中也有这一门。”
“先从最简单的笔画开始练起。”朱晏另提起一支笔,沾墨,在旁边铺开一张纸,缓缓落笔写下一个“一”字。一边写,一边为茵陈讲解下笔与运笔要领。
桌案宽大,她们两人并排而立绰绰有余。茵陈的余光扫向面前的白纸,其上是朱晏执笔的手影——像只振翅高飞的鸟儿。
她此举是在试探什么?
还是……真的在教她写字?
……
“你这一整日都在拱宸殿?”
“不然?”
“她叫你去做什么?”
“写字,读书。”
蝉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耳朵不好?”
“整整一日,将近六个时辰,都在读书写字?”
无声便是默认。
“呵……呵呵……”蝉衣干笑道,“真有闲情逸致,她要收你做学生不成?”
“你若是无事,便出去。”茵陈道,“我要睡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还真有事。”蝉衣像是经过她提醒才忽然想起来,道,“我今日出去了一趟,石城来任务了。”
“啪。”象牙梳被轻扣妆台上。
“什么任务?”
“清理门户。”
“什么人?”
“此人三年前潜入虞国,在虞国的身份是阙都第一青楼百花坊的花魁,花名叫魏紫。”蝉衣道,“后来被人赎身出去,做了权贵的妾室。生下孩子之后,她竟妄图脱离丽景台的掌控,要与接头人断联。还记得白芷吗?她忽然暴露被捕,就是魏紫的手笔。她以为白芷死了就没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与来处了,真是天真的可笑。”
“人在哪里?”
蝉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可知,赎她出去的人是谁?”
“此人名唤谢琅,在礼部任职,他出身兰城谢氏,乃是虞国右丞相,如今的谢氏家主谢赟的庶长子。而谢赟,是已故谢太后的同胞兄长,长公主朱晏的亲舅父。”
“你说巧也不巧?”
她想从茵陈脸上看见事不关己以外的表情,然而并未能如愿。
“关于魏紫,我要更加具体的情报?”
蝉衣不情不愿地掏出一个小竹筒,约小拇指粗细。将其打开,从中倒出一卷纸。
还没有女子巴掌大的纸上画了一幅女子的小相,惟妙惟肖。
画像入目的瞬间,茵陈的眸光波澜不惊的眸光发生了些微变化。
“叛徒茯苓,天部的人。”蝉衣道,“要杀她,黄部的人最合适。”
丽景台分天地玄黄四部,天部善战,地部善藏,玄部善联,黄部善毒。要除天部出身的魏紫,用毒最为妥当。
“我是玄部的。”蝉衣主动坦白身份,又问道,“你呢?”
茵陈只道:“我来。”
“你是黄部?还是,天部?”
蝉衣记起那日他们在深林中对上黑衣刺客的场景:“你是天部。”
茵陈没否认。
“那你来吧。”蝉衣没有逞强,道,“我辅助你。”
“要找到合适的时机。”茵陈道,“需先将她引出谢府。”
“恐怕不容易。”蝉衣正色道,“她清楚丽景台的规矩,如今白芷刚死不久,她定然不会冒险外出。”
“你用白芷的名义,设法传信于她。”茵陈道,“就说你通过诈死成功从陆春手下逃脱,但重伤在身,暂时落脚于城南大悲寺。有新人入阙都,你无法接头,请魏紫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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