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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三章 第五节 重逢

苏仁的脚养了两个多月才好。松林在他脚好之前就回来了。详细地向他讲述了自己在草原上的见闻,从那些见闻里,苏仁至少知道草原上没有发生变乱,大家对他的情况也只是以为他病了,没有出来见人。他就暂时放下心来。

小花的项链做好了,现在有人照顾他,他可以更安心地干这件事,也可以把项链做的更细致。他把鹿角的根部切下来,那个位置有一个比较大的圆盘。他把那个圆盘雕上镂空的花,也像太阳的形状。然后把鹿角的尖切下来,在侧面打上孔,把皮绳从孔中穿过,让鹿角尖向外,排列在圆盘上方两侧,然后把鹿角的中间比较细的部分切成小段,从中间穿孔,做成珠子,穿在鹿角尖的上方,一个精美的项链就做成了。小花特别喜欢,整天戴着。

森林的夏天来了,浓密的树荫,清凉空气,丰富的水源,一切都让人舒服,就是蚊虫有点多。苏仁暂时把森林以外的事情放下,每天和松林一起在山里打猎,找驯鹿。他对山林熟悉起来以后,松林就和他分开行动,因为小花喜欢粘着苏仁,她一出来白虎和棕熊就会跟着,别的动物就都躲起来了。松林正好让苏仁把小花带走,免得影响他。但就算这样苏仁的猎获也还是不错的,他每次打猎的时候,小花就趴在他背上,帮他瞄准。老虎和熊倒也不是每次都跟着,但是它们跟着也有好处。猎杀像马鹿、驼鹿那样的大型猎物时,猎物被射中以后,往往不能马上就死,还会再跑一段,有时候会跑很远,还要追踪。但是老虎和熊在的话,猎物一中箭,它们就会扑上去,把猎物原地按住,饱餐一顿之后,还能剩下不少。猎杀大型猎物也是苏仁摸索出来跟老虎和熊相处的方法。小花一回来就得意洋洋地把猎物拿给父亲显摆,就算只剩下半个,那也不错。松林看着被吃剩一半的猎物对苏仁说:“你来了真好,要不然这个小东西我真是快养不起了!”

晚霞每天把小鹿仔栓上再放了,小花给聚拢在小鹿周围的母鹿挤奶。鹿奶不多,原本林中百姓就把它加在汤、水里喝了,并不做乳酪。苏仁很久没有吃到乳酪了,他就告诉小花怎么做,小花就每天给他做,还专门为他多挤很多奶。因为怕陶锅裂了,所以乳酪都不敢烤得太干,味道、口感都不正宗,但是苏仁很开心。

有一天,小花一边捣奶酪一边说:“我想让你永远都留在森林里,和我在一起,你说好吗?”

苏仁说:“我老了,不能永远和你在一起,过几年可能就死了。”

“那可不一定,”小花说,“我爷爷六十岁才死,我弟弟三岁就死了,咱们俩不一定谁先死!”

“别瞎说,宝贝!”苏仁捏捏她的脸蛋,怜爱地看着她。小花有点不开心,低着头,继续捣奶酪。

苏仁看着她,默默地想,小花只是很小的孩子,自己老得可以做她祖父了,只要自己别多想,什么也不会发生,不过有这么个小宝贝在身边的日子还是挺好的。

几天前,有一队林中百姓来家里做客,他们去祭祀南方的一个敖包刚回来。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们说起在敖包会上看到两个牵着马的青年,一个人有两匹马。这种事在林中百姓看来非常稀罕,所以大家都注意到了。他们两个挺有钱,手里有一大卷白鹿皮,还打了满满一大袋子酒。苏仁有一点担心,是不是有人到森林里来找他了?他问了那两个青年的去向,说是跟布哈林家族走了。松林知道以后说:“那就不用担心,我过两天去问问。”

那仁巴图和通拉嘎跟着满达往松林这边走的那天,松林也带着小花去满达家打听消息。森林里虽然几乎没有道路,只有方向,但是最近的方向松林和满达都会走。满达出来的早,他们先翻过山脊,他翻山的时候,松林还在对面的山上,没有下到溪谷里。因为两个小王子有四匹马,动静和鹿不一样,松林远远地就看见了。于是他带着小花绕开溪谷,从山坡上观察他们,他们走近以后,松林看清楚了,其中一个小王子就是收他信的人。松林和小花就潜伏在森林里没有动,等三个人走过去了,松林就带着小花爬上身后的小山包,让小花跑回家报信,自己绕到前面去迎接他们。

苏仁听说儿子真的来了,觉得挺心疼的,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怎么找到的?除了通拉嘎,另外一个又会是谁呢?苏仁翻开自己的行李,想找一件体面点的衣服,这些日子一直都穿松林的衣服,也就是出门时穿的那件还好,但是有点厚了,想穿吧,又觉得算了,让儿子看着反而更不好。他还是穿松林给他的白色的薄鹿皮的夏装,让小花给他打了水,洗了脸、头发、胡子、手和脚。天热,头发很快就干了,他让小花帮他把头发结成两个辫子,叠在耳侧,自己把胡子梳理了一下。收拾完了,也没有镜子,但是小花说很好,那就这样吧!

现在的营地在一个山坡上,附近有一条小溪,溪水边有一片开阔地,驯鹿在那里溜达。顺着溪水侧面的一条小路上来,是营地的第一个桦树皮帐篷,也就是撮罗子,在这个帐篷侧面五十步左右,是另外一个,两个帐篷之间隔着密林,林中百姓能够彼此看见,外人却不能。在营地后面一百步左右,是驯鹿休息的地方,那里有一根倒木,点着了,但没有明火,是用来沤烟给驯鹿驱蚊虫的。驯鹿就在烟气里休息。

苏仁的心情有点紧张,他觉得自己像一个逃兵,现在要被抓回去受审了,但又觉得自己是王爷,是父亲,不能在儿子面前失了威严。他在第二个帐篷前面坐下,让小花在树墩支起木桌上摆上点干狍子肉和鹿奶的奶酪,倒上一碗加了香草和鹿奶的饮品,姑且算茶吧!然后让小花把其他人都拦在第一个帐篷那里,只让自己儿子过来。

松林把两个小王子领回家,小花看到满达就大喊着:“满达叔叔!”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满达把她抱起来,甩了一个圈才放下。“艺日贵怎么没来呀?我都想她了!”小花问。

“我这不是着急帮你爸爸办个事吗?”满达诡异的给小花使了个眼色,把两位小王子指给小花。他还以为这两个小王子中间有一个是松林给小花找的女婿呢!

小花对两个小王子:“你们两个谁是王爷的儿子呀?王爷说只见他儿子。”

两个人连忙说:“我们俩都是!”

小花指了一下说:“在那边呢!”

通拉嘎和那仁巴图小心翼翼地看着森林深处,缓缓地穿过树丛,绕过几棵树之后,清清楚楚地看见父王正坐在一张桌前低头喝茶。兄弟两个激动地冲上去!“父王!”他们大喊着跪在苏仁面前,泪水掉下来。

苏仁看见两个儿子有一会儿了,两个儿子都蓬头垢面,像两个小野人。他的鼻子一直酸着,但是忍着,端着,直到孩子们给他行礼,他放下碗,站起来,绕到桌子前面,张开双臂说:“过来孩子们!辛苦了!”两个孩子都趴在父亲怀里大哭起来。

父子三人的情绪稳定一点之后,苏仁把两个孩子拉到身边坐下,抚摸着两个孩子满头的乱发,“受苦了吧?孩子们?怎么找到我的呀?”他问。

两个儿子你一句,我一句地把从收到礼物,收到信,到出来寻找父亲一路上的经过讲给苏仁。苏仁想叫小花来给两个儿子倒茶,又觉得在森林里使唤人不合适,但是自己给儿子倒茶也不合适,儿子会不知所措。小花很机灵地从一棵树后面溜出来,给两位小王子倒上茶。苏仁拍了拍她表示感谢,她就在苏仁的脸上亲了一下。本来十分激动的兄弟俩,立刻缩了一下脖子互相看了一眼。

苏仁只当什么都没发生,握着两个孩子的手说:“你们真是长大了!能办这么大的事了,我都没想到啊!”

“父王,您还好吗?您怎么样?”通拉嘎问。

“我就这样,你们都看见了!”苏仁说,“你们母妃还真厉害!就这么个小礼物,她们就知道让你们上这来找我?”

通拉嘎和那仁巴图又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没敢转述母妃的那句话——“你父王又有女人了”!“母妃们都好,皇后来闹了几次,后来八叔来了,知道您真没消息了,就没敢再闹。这次,收到您的信,给皇后看了,她挺感动的,还给我们兄弟加配了人马、牧场和兵械。”

“哦!”苏仁点点头,看起来皇后,还是喜欢她的那个位子,跟夫人们相处得也不算太好。那现在,就这个结构稳定下来,其实挺好。

“可汗好吗?”苏仁问。

“可汗还好,他做事情吧,都是您教的,反正都对,不过……不太震得住场。”那仁巴图摇摇头说,“另外他身体一直不太好,总有人说他不是个长寿数的人。”

“皇后的孩子还好吗?”苏仁问。

“皇后管孩子还行,挺严厉的,不娇惯,也知道疼孩子。”那仁巴图说。

“这个不用你告诉我。”苏仁冷笑了一下说。

“哦,孩子们都好。” 那仁巴图赶紧说,“那个,皇后在您走以后又生了一个,去年冬天生的。”

“哦,对,她跟我说过,我跟她吵架的时候,她有身孕,不应该在那时候吵架!”苏仁说。

“父王……”

父子三人都沉默了。天已经黑了,小花在他们身边点起一堆篝火,在篝火上烤肉。

肉滋滋地在火上响着,香味溢出来。但父子三人的心思都没在那。“父王,”通拉嘎首先打破沉默,“您有什么打算吗?”

苏仁把肉上烤熟的部分削下来,递给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饿了,双手接过来吃。“今天,你们两个既然找到这来了,我就把我的心病告诉你们。我当初想得简单,我就是想扶一个本部正支的子孙上位,结束那场争夺皇位的战争,之所以,我和你八叔实力如此雄厚,自己不上,就是觉得这场争斗死的人太多了,不想让旁支也掺和进去。这一步,我做到了。但我扶的这一支,实力实在太差了,我只能越位,把持大权。至于皇后呢,是她当初爱上我了,我不想让她因为感情被别人利用,你八叔的原话,‘男人这个事上自己不为难就行!’就这样,我就把一切都控制了。可汗成年,我也确实准备还政,但我也没想到,可汗的身体这么差。另外就是皇后,她不肯到我们家来做王妃,又不肯放弃我,那我还了政不可能给她做老情人。所以我要跟她断掉,又不想让她迁怒于你们的母妃。”

“父王,这些别人想到没有我不知道,我母妃都想到了。”通拉嘎说,“还有一件事,她也想到了……”说到这通拉嘎就不说话了。

“我明白,你母妃有多聪明,我心里有数。”苏仁说,“那我问你一个问题,我现在岁数大了,儿孙众多,你们想过我之后是谁吗?我之后,你们服谁?”

通拉嘎深吸了一口气说:“大哥……”那仁巴图低下了头。□□本来是苏仁的第三个儿子,他上头死了一个,还有一个比他大的是忽台夫人生的玉昔,因为母亲的死,和父亲结了仇,后来反叛苏仁,被杀了,所以小一拨的弟弟,都习惯叫□□“大哥”。父子三人又陷入了沉默。

小花端来一盆水,还拿来一条鹿皮的手巾,让两位王子洗洗涮涮。然后就进到帐篷里铺床。

“今天就聊这么多吧!你们早点歇吧!这一路太辛苦了!”苏仁对两个儿子说,他转身对小花说:“宝贝,你今天去你爸妈那边睡!”

“不!”小花说,“满达叔叔来了,我不在那边睡。”

“那你叫满达过来睡,我们聊完了!”

“满达叔叔要跟我爸爸聊天!”

“啧,今天我儿子来了!”

“那我也不走!”

两个小王子听了对话,又互相看了一眼。

苏仁跟儿子们解释道:“就是个小孩,磨人!”

晚霞过来喊小花:“走,上妈妈那边去!”把小花拉走了。

苏仁躺下以后,嘱咐儿子:“你们俩,晚上出去方便,不用走远,森林里有一只老虎和一只熊,还不认识你们俩,别撞上了!”

两个儿子有互相看了一眼:“那还是算了,我们俩忍着吧!”终于找到了父王,兄弟两个悬着的心放下来,美美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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