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了吗,林方被许医生调走了。”
几个人凑在一起,一下提起了兴趣。
“就前两天的事情,”
“说林护士专业不过硬,被调去注射科重新学习去了。”
一片哗然。
“啊……这走后门的人他都敢动啊……”
“不过以后科室倒清净多了……”
“可不是……”
零散的字句充满着整个科室,略过某个角落。陶辰回头看了看远处的几个人,直到那些话语飘远了。
……
很多年没回来过了。
这里变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她停下了脚步。
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要做个善良的人。因果有轮回……”
有人这么说过。
不。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城市的嗡鸣在上空盘旋,汽油味浇湿了心脏。
她不相信。
那是给毫无还手之力的忠善之人准备的一剂心灵苦药。
有些人高高在上,他们有什么办法呢,他们还可以捧着上天的良心说出恶有恶报的话。
期待有朝一日仿佛真的苍天开眼,还来个公道。
或许他们不知道。
究竟谁善谁恶,也是可以被人左右的。
有丝丝的雾气聚集,又散去。
整座城市浸泡在雾水里,衣服被濡湿,黏在身上。这便是广州的春天,一点没变。
她点燃嘴里的烟,一股白色便飘进了灰蓝的世界里。
清淡的甘草香,难得的有些甜味。小商店里二十几块一包的五叶神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怎么变。
许松劝过她五叶神太烈,但她还是抽不惯低焦的。不痛不痒。
“爸爸,我想吃雪糕……”
“刚吊完点滴不能吃冰的,医生说的忘了吗,乖……”
一对父子从玻璃门那头出来走远了。现在是流感的高发季节,从门诊科出来的人很多。
小男孩最终乖乖地点了头,换来了一下温热有力的爱抚。
她静静地看着人群中的他们,直到被彻底淹没。
“又去哪疯玩了,刚出完汗不能洗凉水……”
“过来,爸爸给你擦擦……”
“你怎么能,怎么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你让我太失望了……我,我宁愿你死了!……”
人群依然熙熙攘攘流动着,脑海却有声音响起。她望着很远的地方失了神。
早就回不去了。她想。
烟燃尽了,掐灭。
她抬头。
‘广州市立第二医院’。
望着这行字很久,她不自觉地笑了。
所谓报应,不过也是人为罢了。
……
“黄副院长好。”
“恭喜黄副院长了……”
一个梳着背头的中年男人在众人的问好中堆笑着,金表和脑门一起发着光亮。
“嗯,好,好……”
男人走出了办公室,在周围大大小小医生护士的簇拥下穿过了门诊大堂。
“恭喜黄老师升迁到北六医当正院长了……北城不像广州,您得注意保暖……”
黄有为一耳朵听着左边人的搭话,回身又摸了一把右边的女医生,
“小刘,你也注意保暖啊……广州虽然暖和但也刚入春啊不是……”他呵呵笑着,被女医生不情愿地抽开了手。
门诊大厅人很多,琐碎的色彩与嘈杂声挤满了整个空间。她静静地驻足,在某一个角落里。
“黄副院,两周后的机票,全都给您准备好了……”旁边的人接道。
他笑眯眯地点着头,目光在这宽敞又热闹的大厅里扫视着,仿佛在看自己的某个战利品。
在那目光所及之处突然有道人影划过,只是一瞬,却叫他定住了目光。再一定睛看去却又不见了。
“呃……黄老师,北二医给您的公寓也准备好了,就……”
“停停停。先别说了。”黄有为的目光紧紧盯在某一处,抬手粗暴地打断了那些殷勤的话。
“刚才……这明明站着个人,你们谁看见了?”
他指着空空的角落,众人茫然。
黄有为一下变了脸色,有些语无伦次道,“噢……是我眼花了……行了行了,交接的事情一会去我办公室再细说。”
“小李,人多耳杂……”他转过头紧紧盯着旁边的助理,吓得他连忙答是。
……
茶室的包间里坐着三个人。
除了黄有为以外,对面还有两个中年男人。
一个浑身精瘦,金边眼镜下浑浊的双目闪着尖锐的光,旁边的则大腹便便,一对三角眼。
“乔……乔院长。”黄有为对着那精瘦的老叟喊道,焦虑的语气里带着点谄媚。
那人抬起瘦干的胳膊,“用不着,你如今也升了正院长了,就不用再喊我这个老院长了。”他干笑两声,意味深长。
“不敢不敢……当时,当时在协安的时候您是院长,我不过是个科室主任,还都是受了您的提携才有我的今天……”他挤出个笑来,却掩饰不了从一开始就带着的慌张情绪。
“老黄,这天气不热啊,你怎么出这么多汗。”一旁那发福的男人开口打趣。
黄有为连忙抹了抹脖子,擦干了不住流着的冷汗。
干脆直入主题,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这……付博海死的蹊跷啊……我越想越不对……”
“你怕了?”对面投来一个尖锐的神色。
“今天叫我们来,就为了这档子事啊?”
黄有为低头,脑海里又一次划过医院里那个模糊的人影,实在熟悉的很。
“我……我觉得她没死。”
听到这话,对面骤然传来一阵尖笑。
“你是在质疑我办事不力了?”那个胖男人眯起了三角眼。
黄有为没说话。
“老付的死,我也很惊讶……”乔院长抿了口茶,打断了二人的对峙,“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钱秘书他办事还是很利索的。”他和身旁的人对视笑了笑,“那个时候,秦医生的的确确,畏罪自杀了。”最后几个字被刻意加重,伴着老头拉风箱一样的笑声回荡在包间里。
黄有为扯着嘴角笑了笑,“可……可警察没找到尸体不是吗。”
“我拉走的时候人已经断气了。找不到尸体又能说明什么?”钱秘书臃肿的身体后仰,他端起盖碗茶,语气带着轻蔑。
“哼……警察要是有用……”乔院长压低了声音,“你我还能好好坐在这喝茶吗?……”他低低笑着,“这就是法则。”
“好了……就当是给你吃个定心丸好了,我会派人多留意的。”
“黄有为,安安心心去北城当你的院长吧。”乔院长放下杯盏,低吟道。
……
红绿灯的光点闪烁,摇曳着,车灯在雾气里拉长的线条,飘飘忽忽。
艾青静静地站着,站在斑点穿梭的城市里。
有水滴落下,啪嗒。
啪嗒,啪嗒……
荡起了一层层涟漪,撕碎了脚下的光斑。
她抬起头,有水滴落在了脸上,顺着脖颈滑进了衣服。
下雨了。
红红绿绿的色彩揉进了这灰蓝的世界,被雨划出一道道痕迹。
有人撑开了伞,随着嘭的一声,有水珠溅远去了。
她伸出手,雨滴便在掌心汇集,留下真实冰凉的触感。
她站在这杂而静的雨声中。
让雨水一点点打湿头发,顺着发梢滑落,在衣服上晕出一片水痕。
滴答,滴答。
空气里沾染了雨水的苦涩。
划啦。
耳边有车子带水而过的声音。
她深深呼吸着。
右手在衣兜里摸索,拿出了手机。
雨水很快跳落在屏幕上,聚集,滑下,染湿了指尖。
她没有理会手机屏上沾满的雨水,只是拨弄着,点开了许松的短信。
南方的春雨总是突如其来。人们在雨水里拖沓着。
耳边的声音又散去了。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停了下来。
雨水很快又占据了那点干净的视野。她一手拂去,又重新敲下了几个字。
{她还好吗?}
许松放下了手上的书,拿起了手机。
北方的春总是来的慢些,即使是四月的天了空气里还是带着些凉意。
他静静看着这行字,犹豫了很久。
{嗯…}
消息发了过去。
他却无法放下手机,指尖依然在屏幕上踌躇着。
他叹了口气,又打下几个字。
{不是太好。}
雨下得大了起来,整个世界是昏沉而有力的深蓝色。路人纷纷跑远了,马路上只剩下飞驰的汽车与大雨声伴奏。
她抿紧了唇。
额头上湿漉漉的头发不住地滴水,她没去理会。
终于,屏幕的亮光熄灭了。艾青收起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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