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斥消毒水味的病房里武川躺在床上还未醒来,护士为他打好点滴,南晚吟坐在病床旁微垂着眸,手机上是她能搜索到的所有和裴泽州相关的信息。
病房外响起敲门声,随后有人推门而入,穿西装的男人视线在三人间里扫过一圈,随后目标明确走到南晚吟面前客气开口:
“南晚吟小姐你好,我是裴先生的助理田浩,现在方便吗?我们出去单独聊聊。”
南晚吟点头随他到外面走廊,田浩开门见山,“武川先生的医疗费用我刚刚已经缴齐,病房也已经升级为vip套间,这张卡里是十万块,用以补偿你和武川先生的损失,如何分配你们自行决定。裴先生只有一个要求,这件事到此为止,希望不要再有人去打扰沁雪小姐。”
按理说这样的处理方式她应该感到满足,裴家那种背景不欺压她们就该知足了,因此田浩在告知补偿方案后从未想过南晚吟会拒绝。
在他来之前,她的底细就已经被查清楚,四岁时父母双亡成为孤儿,因在世的亲人都拒绝抚养而被送进福利院,苦读十年才金榜题名一跃考进京市的顶级学府,毫无背景孤苦伶仃的一个女孩子拿什么底气抗拒赔偿金的诱惑呢?
“田助理,我想见一下裴先生。”
田浩下意识回“好”,片刻后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拧眉不解,“如果赔偿方面有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可以再商量,只要不是很过分我这边都可以代为敲定。”
“我想见裴先生并不是对赔偿有不满,而是有些事情想当面和他说,麻烦田助理帮忙转达一声。”南晚吟解释。
“裴先生工作繁忙,恐怕很难抽出时间。”田浩委婉拒绝。
“那我可能会将这件事无所保留地爆料在网上,若非走投无路,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田浩温和的态度尽数收敛,“您最好考虑清楚,裴先生习惯与人为善,但善良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
“比起见我一面这种微不足道的要求,不善良的方法要付出更高成本吧?”
“南小姐,您实在不必如此执着。”
“抱歉,如果有别的路可走,我也不愿耽误裴先生时间。”南晚吟在田浩的凝视下坚持说道。
沉默片刻,田浩开口,“我打个电话向裴先生请示。”
“感谢。”
田浩拿出手机走远,这通电话没打多久,他回来后将裴泽州的话转告,“明天下午两点,我接您去裴先生办公室。”
“好,谢谢田助理。”南晚吟话音没有就此打住,她动了动唇问打算离开的田浩,“刚刚说的赔偿……还给吗?”
能成为国内顶尖金融公司总裁的助理,田浩表情管理能力已经练到炉火纯青,所以即便南晚吟问出这种趋近于贪得无厌的问题,他也只是维持礼貌笑容给予肯定回答。
送走田浩,南晚吟没急着回病房,从手机通讯表里找出一串从未拨打过的号码。
响铃的十几秒里她的视线越过走廊窗外,夜色沉沉,如她暗淡的前生,也似未知的将来。
“喂。”
电话接通,南晚吟自我介绍,“陈姐,我是南晚吟。”
“我知道,你的号码我备注了,打电话过来是想清楚了?我早就说过你这张脸不出现在荧幕上是暴殄天物,清纯脱俗的新人这几年在娱乐圈很受欢迎,观众包容度也高,现在入行正好。”
陈静是大一那年南晚吟周末外出兼职发传单认识的,她自我介绍是星耀娱乐的经纪人,问她有没有兴趣进娱乐圈当明星。
南晚吟当时一心学习,陈静的橄榄枝对她而言是水中月镜中花,遥不可及,她只想顺利毕业,明星和娱乐圈与她的人生规划不符,所以没什么犹豫就拒绝了。
陈静也没执着,毕竟娱乐圈新人一茬接着一茬,最不缺帅哥美女,南晚吟的资质她看好,但也没到非她不可的地步,所以留了联系方式后告诉她以后如果想通了随时可以联系。
时间一晃过去快四年,陈静拿不准南晚吟现在有没有长残,真要签合同的话还得当面见一见才能放心。
“陈姐,我是想入行,但不是以艺人的身份,我想像您一样做经纪人。”
陈静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该笑,“经纪人有什么好当的,这一行论起光鲜亮丽还得是明星,你这姑娘别学傻呀。”
“您说的我都想过,可我资质愚钝,唱歌、跳舞、演技没有一项拿得出手,就连性格都乏善可陈,实在想不出有哪一处优点可以支撑我在娱乐圈立足。比起昙花一现的瞩目,我更想要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
陈静这下倒说不出她傻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娱乐圈这一行美貌是通行证,可仅有美貌是行不通的。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方式有很多,今年爆红的男女选秀,各剧组试戏的群演,再不济也可以上些小综艺刷刷脸。
她本意也是想把南晚吟往这些领域捧,能红起来最好,不能也不会有太大损失,毕竟她手底下又不是只签了一个艺人,每人身上喂点资源总有能得到回报的时候。
而现在南晚吟直接替她省去了试错成本,陈静觉得惋惜的同时也看到了她的潜力。
“你找时间来星耀面试吧,我刚好缺个助理,以你的简历通过面试没什么难度,先在我手下干一年,熟悉行业积攒些人脉,等你觉得能独当一面后就可以申请由助理转为经纪人。”
“谢谢陈姐,不过我也可能会以另一种方式成为您的助理,希望您到时候不会介意。”南晚吟说。
陈静在娱乐圈里混迹多年,这点话音还是能听出来的,“如果你有本事空降,别人什么反应不知道,我是会偷笑的。”
结束通话,南晚吟从反光的窗玻璃上看清自己,扎成马尾的头发,有些遮挡视线的厚重刘海,素面朝天的一张脸,以及简朴土气的穿着。
这样平乏的样子就能吸引宗淮和汪越吗?
对裴泽州理应更加用心些,那么从哪里开始改变才好呢?
南晚吟笑了笑,玻璃上的倒影也随之鲜活生动。
再次回到病房时武川已经醒来,护士来推他换病房,南晚吟收拾好临时买的住院用品跟在后面,路上两人都没说话,等在vip病房安顿好了南晚吟才在他病床边坐下。
“宗淮早就开始找你麻烦了是吗?回消息晚不是因为忙,是怕我知道。”串联起前因后果,武川的反常也有了答案。
“你答应他们什么了。”病床上躺着的人目光灼灼盯着她。
他那时意识已经不清,只隐约知道她被威胁了,那种境况下能把他带出来,武川看场多年,人性丑恶一面见得多,南晚吟就算不说他也猜得到。
“我有办法应付过去,你安心养伤。”
“拿什么应付?汪越是什么人你清楚吗,和他有牵扯的女孩下场多惨要我说给你听吗?家破人亡都是轻的!”
汪越就是个没底线的豺狼,嘴里吐出的骨头都没有完整的,惹上他是与虎谋皮,她一个学校里温养大的学生,拿什么应付这些人。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南晚吟扶着他往身后垫高枕头,“你有什么躺着说也一样,医生说额头上挨的那一下有点重,可能会留疤。”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南晚吟,汪越不是张恒,他想整人多得是法子。你想办法和学校请假去外面躲一阵,他那边我来处理,以后也不要留在京市。”
“你的处理就是认打认罚吗?武川,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南晚吟眼底逼上一层泪意,武川越这样她就越觉得亏欠,她最不喜欢欠人情了,因为没能力偿还,只能一日复一日忍耐着煎熬。
武川自嘲,“对,就是不值钱,谁都能踩一脚,更没什么尊严可提,我这样不正合你意吗。”
其实不是,看门狗拴上链子骨子里也还带着凶性,在红星会所不止一次被经理训过不知道服软,要他在客人面前学着说些好话,少受些投诉。
武川那时只有一句话,“学不会,不满意就开了我。”
经理常被噎得说不出话,私下里逢人就骂他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但因为他实在能打,遇到事不像其他滑头那样摸鱼,出事了用来背锅再合适不过,所以即便他不懂变通,经理也还是把人留了下来。
遇到南晚吟是意料之外,因着她才来到京市,但他从未想过去打扰,在福利院和她就是云泥之别,现在更不可能是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在红星会所看到她,武川最初是难以置信的,见她被宗淮刁难,行动比思维先做出反应,在经理面前信誓旦旦学不会的服软像是突然无师自通一般。他不在意自己是否还保留骨气,只担心会护不住她。
之后一连几天宗淮的羞辱不断,武川赔着笑左脸挨一巴掌再把右脸递上去,自己多挨一阵,南晚吟那边就多安稳一天,他靠着这个念想才一天天坚持下来。
武川鼻青脸肿,额头上缠着纱布,贬低自己时显得滑稽可笑。
南晚吟静默看了会儿,突然认真说,“武川你相信众生平等吗?我以前不信,所以发生在身上的所有不公平都有了解释。”
“张恒是主任,而我们只是孤儿,没底气和他撕破脸,所以只能粉饰太平。”
“裴沁雪是大小姐,寝室里所有人都谦让她,而我谦让所有人。”
“宗淮刁难我时有恃无恐,可他在裴沁雪和汪越眼里也不过是条不好随意打骂的狗。”
“汪越在那间包厢里执掌我们的命运,然而裴泽州一通电话甚至不需要经过他同意就解了我们的困境。”
“这些事情明明不对,我们为什么不能反抗?阶级权利是压在普通人身上的一座大山,想要碾碎这座山,先要掀翻心里那座。”
“所以武川,你和我,我们的生命都不廉价,那些人太傲慢了,我们要像蚂蚁一样啃食他们,直到不再受制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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