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越野车平稳的行驶在高架桥上,后座已经传来鼾声,越徊自然地将空调温度调高两度,下意识扭头看了眼副驾的人。
方知意右手支着头靠在车窗上,平静的直视前方,感受到传来的目光,微微侧头:“好好开你的车,越师傅。”
听见这称呼,越徊耳根不自觉开始发烫,用余光偷偷看了眼他,抿住嘴忍住笑。
迎面来的车灯刺的晃眼,方知意轻皱眉头闭上眼睛:“绑架常初云的嫌疑人之一,张俊,涉及到我们这边一个旧案子,提审的时候问出来点东西,说李华山收了一个男人的钱,要他们把常初云送到郊区的老木材厂。”
还不等越徊回答,方知意又道:“上个星期我和周检去了一趟安川。”
“我知道。”
方知意轻笑了一声:“你知道,你去检察院了?”
越徊双手握紧方向盘,莫名有种被拆穿的慌乱:“送案,办正事呢。”
方知意点点头,仰头靠在椅背上,右手在窗弦上轻轻敲着,语速平稳,声音却冷厉如同沁入冰水般透彻:“去年的案子了,交通肇事,嫌疑人逃了大半年,上个月在安川抓到了。受害者是一对老夫妻,七十多岁了,一个当场死亡,一个在ICU住了两个多月没抢救过来也走了。”
方知意侧目,盯着越徊微微颤抖的手,声音顿了顿:“那对老夫妻——是张俊的爷爷奶奶。”
越徊忽然感到从脊骨升起一股凉意:“人怎么抓到的?”
窗外传来鸣笛声,绿灯亮了。
“自首。”
车内安静异常,只有发动机轰鸣的声音。
越徊感觉喉咙干涩,仿佛有一层浓厚的雾气罩在眼前,让他无论如何都摸不到碰不不着近在咫尺,又或许远在天边的真相。
“自首?”
无人回答他的话,方知意别过头闭上眼仿佛睡着了。
二人心知肚明,无数巧合碰撞在一起,就是人为设定的必然。
拐弯处就能看见检察院的大门了,方知意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他:“先苦后甜,你跟我说的。”
四楼灯火通明,刑检加班已经是家常便饭。
二人见面的机会总是少得可怜,好不容易碰上了,越徊只想这条路能长点,再长点。
但路总有尽头。
越徊把车停稳,却没有急着开门,他拆开巧克力的外包装,锡箔纸弯曲折叠的声音细碎,在车内感官像是被放大无数倍,可可醇厚的味道在鼻尖弥漫。
“其实你可以不掺和进来。”
方知意借着他手,凑近咬了一口巧克力,却避开他的目光:“现在说,会不会晚了点?”
“碗?什么碗?吃宵夜了?!!给我来碗腊肠蛋炒饭!”
后座昏睡一路的人不合时宜的醒了过来。
许砚摘下眼镜揉着眼,迷迷蒙蒙看着窗外:“这在哪?要去吃什么?”
越徊把剩下的巧克力塞进嘴里,深呼吸一口气,将自己和方知意的安全带都解开,推开车门:“吃吃吃,吃点脑花补补脑!”
“好啊,这个天儿正适合吃火锅,走走走,我知道有家火锅店巨好吃……”
越徊绕到副驾拉开车门,和抱臂靠在椅子上的方知意对视。
他眼里闪着细碎的光,隐不住的笑意在脸上漾开:“越队也饿了吗?”
“你想吃吗?”
“不了,我回去加班。”
方知意侧身从他面前穿过,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朝越徊张开手:“车钥匙。”
许砚刚睡醒还处于一个迷糊的状态,环顾四周感觉风景很陌生,瞅见二人还杵在车旁不走,非常没有眼力见的又往上凑:“走啊,吃火锅?诶,方检不去吗?”
方知意接过钥匙,朝他摆摆手:“还有事呢,你们吃。”
昼夜温差开始变大,许砚摘下眼镜擦了擦雾气,端着一碗泡面,把桌子上的案卷往外一扒拉,腾出块空地放面:“真劳模啊越哥,下班了还要主动回来加班。
越徊整个人后仰靠在椅子上,脑子里一团乱麻:“你明天跟我再去一趟看守所。”
热腾腾的汤入口,许砚感觉奔波一天的疲惫都被冲刷干净:“行啊,估摸着徐姐那边出鉴定结果还得一天。不对,你怎么不让灏子跟你去,现在逮着我薅了?!!”
“他去借案卷了,近三年的涉毒拐卖案,你想去也可以。”
许砚头摇的比拨浪鼓还快:“不不不,我社恐,我生性不爱和人打交道,死人除外。”
——死人除外。
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秘密突然浮出冰山一角,越徊站起身,长腿一迈,从桌角直接翻了过去。
留下许砚对着满桌案卷和一碗泡面,面面相觑:“不是?你这就走啦?!早说我一个人就去吃火锅了啊,搞得我我大晚上发神经跑回来泡泡面,记得欠我一顿火锅啊!”
车子启动的声音很快从院里响起,许砚一手挑了口面喂到嘴边,一手翻了翻手边的案卷——徐德旺涉嫌贩卖毒品案。
“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算了,下班下班,难得能不加班,领导都走了我也走。”
翌日,沥川市公安局法医鉴定中心
“死者年龄二十五岁,女性,身高约一米六五,发育正常,营养中等,内脏缺失,右手掌近第四掌指关节附近可见一直径1.3cm的圆形斑块,中央凹陷,灰色,周围隆起苍白。经右手掌皮肤斑块组织学检验,符合电流斑的形态学特点。死亡时间大约在21号凌晨三点左右,简单来说,人是被电死后分的尸。”
徐兰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头发低低的盘在脑后,抬眉侧头示意一旁司法鉴定中心的医生把检验记录本递给越徊。
越徊神色凝重的翻动着手里的记录本。
“而且,我们对尸体进行缝合后发现,右侧小腿靠近脚踝处皮肤被割了5厘米左右,剩下部分的青色纹身——”
徐兰跟越徊对视一眼:“三年前柏桐山杀人案,受害者刘小雨,十九岁,身上的纹身图案我对比过了,很像。”
越徊将两张照片从记录本里抽出,还给实习生:“我会尽快核对受害者身份。对了,那枚钉子呢?”
徐兰摇摇头,闻馨非常有眼力见地转身从她背后的柜子中取来物证袋递给越徊,开口解释道:“钉子上残留的血迹做了鉴定,确定是人血,并且……在数据库中比对上了,但是……嫌疑人三年前已经去世了。”
徐兰接过话茬:“虽然这个结果有点出人意料,但是我倾向于认定他还活着,三年前刘小雨的尸检也是我做的,越徊,应该没有人比你更清楚那个案子最后到底是怎么结的案。”
三年前,柏桐村
刘承福挑着两筐两框山参,脚步轻快地往山下走去。正是采挖季,他连住在山上半个月,洗到发黄的马褂上沾满了汗水和泥污,脚上的绿色军训鞋破了个大洞,一根脚趾滑稽的漏了出来。
他要赶在参杆倒伏前,把三到五年内的人参挖出来卖掉,好凑齐女儿这学期上大学的学费。
这两年收成不好,收参的老板又压价,卖不出好价钱,除了大女儿刘小雨,他还有三个孩子,二女儿初中辍学跟着叔伯在外打工,三女儿读小学,小儿子尚在襁褓里,媳妇身体不好常年喝中药熬着,巨大的生活重担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但好在,刘小雨争气,成了他们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学生。
想到这里,刘承福饱经风霜的脸上挤出来一丝笑容,他要赶忙将参都搬下山卖掉,哪怕便宜点,也要送女儿走出大山。
离村口还剩一截儿距离,刘承福远远看着家门口挤满了一圈人,他以为刘小雨回来了,村里人都赶着来凑热闹,听她讲大学的有趣事儿。
“诶那边那边!回来了回来了!刘承福啊你去哪儿了啊!小雨出事了啊!”
“打电话也不接!刘小雨没了!小雨没了啊!”
……
没了?
刘承福有些听不懂他们的意思,眼前的人是在哭着还是笑着,他只看见他们眼里的惶恐,声音远的像天边儿传来的,又像是他沉在水底,耳膜被挤破变成了聋子。他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见妻子瘫坐在院子中央,旁边的猪棚里,几个穿着警服的人正在往外搬着什么东西。
他双腿一软,两箩筐山参滚落一地,旁边人想拉他起来,眼前瘦瘦小小的男人却像是坠了千斤秤砣一样,怎么都扯不动。
十九岁的少女,未来璀璨光明的大学生,承载全家希望的女儿……开在穷乡僻壤里的野花,来不及盛开就被人折断随手扔在烂泥堆。
艳阳高照,人心惶惶,村里出了个杀人犯。
“南头那个刘强,小雨以前在县里读书的时候就爱纠缠她,每次小雨放假回来他都在后边跟着,我好几次看见晚上他扒在小雨那间房窗户上往里瞅,我看他像……”
“小雨哪都好,聪明,孝顺,人还漂亮,以前在县里读书的时候回来不爱叫人,出去读了大学反倒是开朗了点。你说这孩子,真是没有福气。”
“他们家挺可怜的,刘小雨她妈是个傻子,家里上上下下就靠她爹一个人撑着,二妹是个招摇人,每次回来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三妹也在县里读书,这好不容易盼来个儿子,她爹还指着刘小雨有出息,结果人没了,唉……”
“我知道是谁杀了小雨姐,我全都看见了,我亲眼看见的!”
我是许砚:把我的假还给我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上班啊啊啊啊啊啊!!!!(π_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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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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