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熠来的匆匆，走时也匆匆，就像流逝的时间一般迅速无声。
过了冬，天气越来越热，写在黑板上的数字也一天天减少，夜里的每日视频也从半个小时骤减到十分钟，明歌有时觉得自己大脑都已经麻木了，除开题目以外的内容，看到什么都得慢半拍才能反应过来。
她的成绩已经稳定在了年级第一，纵然是上蹿下跳的天赋选手周薇也追不上了，然而越是如此，她越是紧张。
可不能摔下来了……
最后阶段基本就是反复练习，查漏补缺，再给本就成绩好的一些向上的空间，这个时候争的已经不是本校第一了，而是状元的位置。
明歌对此倒是没什么执念，唯有学校急得上墙，特地把他们这些文理都排名前十的学生拎出来单独教导，开了两个单独的教室，每十个学生都配备了专门的优秀教师，一般不插手太多，主要是安抚心情和答疑解惑。
最怕学霸崩心态。
时间久了，明歌脑子都糊了，感觉自己在上一对一。展欢的课已经不用去上了，学校给她们都免费空出了宿舍，两人一间，她现在甚至不用两点一线地跑，直接住在学校了。
某天夜里，明歌和展熠打完视频洗漱完准备休息，宿舍门被推开，周薇抱着书蹑手蹑脚进来，四目相对，明歌生锈的大脑才缓慢运转，想起她们现在是室友。
“你怎么还没睡啊？”周薇松了口气，抬手看一眼手表，嘟囔道：“我连上楼梯都不敢大声呢。”
明歌揉了揉脑袋，道：“今天下午一道题卡住了，拖得久了点，跟展熠视频的时候都十点半了。你怎么才回来？”
周薇看着也是一脸苦恼，良久沉沉叹了口气，“被叫去谈心了呗……快睡吧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明歌隐约感觉到她的脸色不太对，又说不上来，皱了皱眉，周薇已经放下东西要往床上躺了。
“喂，去洗漱一下啊。”
“知道啦知道啦！”
明歌心里惦记着这事，早早就醒了。这个时候就算是天塌了老师也不会麻烦除当事人以外的学生，她只能自己去问，进去办公室时看见了屈甜甜。
屈甜甜是文科尖子生，她见过。
她只当没看到，径直走进去，老师笑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明歌道：“老师，我想问问……周薇。”
对方顿了顿，不答反问：“你们住一起，是这几天对你有影响吗？”
明歌赶紧摇头：“我只是有点担心她。”
老师叹口气，表情纠结了一会，才道：“没什么大事，你别担心，也别多想。只是周薇想上警校，学校和她沟通了一下，最终还是支持她的决定的。”
明歌怔了怔，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既然如此，她倒是理解周薇这些天的异常了。
按照之前几次联考的成绩，周薇是和她一样，最有希望理科状元的学生，只是警校略微特殊一些。
一是警校要求都高，这要是滑档了简直千古遗憾，二是……说真的，就算周薇体育不错，但高中生这个学习强度，出了校门体力比不过小学生都是有可能的事，她的成绩实在没必要走险。
明歌估计这两天没少有人劝她，也难怪周薇烦，但碍于学生情绪，现在肯定是以安抚为主。
她暗暗叹口气，转身往出走，出门后却发现门口还有个人，一时愣住。
屈甜甜伸手帮她关上门，突然问：“那天和你在一起的女生是周薇？咱们小学那个周薇？”
明歌皱了皱眉，冷冷道：“不关你事。”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时间河流接着往前，在空气逐渐也变得滚烫之前，高考开始了。
明歌要回原属地考试，和陈静仪一起，两人都是母亲带着，在老家订了酒店。展熠请了假来陪她，就住她们旁边，明歌偷偷摸摸找借口出去的时候，觉得他们简直像在做贼。
她钻进房间里，第一时间就说了：“十分钟啊，只有十分钟，我妈现在紧张死了，都不让我离开半步。”
本来学校说要派老师陪她，明歌光速婉拒了，但还是躲不过亲娘之硬控。
展熠给她把抱枕垫好，笑道：“那你紧张吗？”
明歌认真想了想，道：“还行，我预期比较低的，不硬追求第一，一本就不算辜负自己了。”
展熠低头闷笑：“那这就属于重大失误了，学校能心梗。不过确实，咱们是需要学历证明自己的人吗！”
明歌秒接：“那必然不是！我要的冰淇淋你买了吗？”
展熠光速滑跪，举手投降：“这回真不行，你肠胃本来就不好，要是给你吃拉肚子了，那我就得以死谢罪了。”
明歌捂着肚子叹了口气，又说：“算了，吹了一会空调我现在也不想吃了。”
展熠心疼摸摸：“委屈你了委屈你了，等你考完我带你到处玩玩。哦对，还有你的生日，老是没时间过，这个暑假给你补上！”
明歌顿了顿，“我不过生日。”
展熠疑惑道：“啊？是因为以前没时间吗，那我给你补……”
明歌摇头：“不喜欢而已。没什么可庆祝的？”
庆祝自己出生了吗？
她这么一想，心头就忍不住生出几分厌恶烦躁，出生有什么可庆祝的，谁都会出生，庆祝这玩意干什么，闲得慌。
她的表情不太对劲，展熠一怔，赶紧道：“那就算了算了。来，我给你附个魔，考试顺利，正常发挥就是超人了！”
他抓过明歌的手有模有样做了一堆假动作，然后从口袋掏出一个绳结，“看！文曲星绳结！”
明歌：“……这就是你最近学的魔术？”
展熠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临时突击，看了几天视频，本来学的还行了，但是我妈搓得太大，藏不住。”
明歌愣了下：“这不是你做的？”
展熠眼神乱飘，“我给你做的是……手串，跟考试没关系的。咳，现在还是考试重要，我们还去庙里给它开光了呢。”
明歌心头一颤，突然就觉得手上的绳结烫手起来了：“不会、不会是你们全家都去了吧？”
展熠认真点头，无比骄傲道：“我小姨说，你可是她亲传弟子，当然要重视了。等等，不是给你上压力啊，其实主要是我拽她去的。”
明歌无奈笑笑，叹口气，抬眸看向展熠的眼睛，伸手揉揉他的脸：“总觉得对你不够好，怎么你什么都帮我做了，我还没能力做什么。”
这想法在她心里已经藏了很久了，日常焦虑的时候，就会拿出来想一想。可如今展熠全家都认识她了，还为她考试努力，而于珍珠甚至不知道展熠的存在，出来见个面都偷偷摸摸的。
展熠侧脸被揉得变了形，眨眨眼睛，更显得无辜，含糊道：“这有什么，爱人搞事业的时候另一个当然要支持了，你不也支持我去打游戏嘛，还没骂我憨批。”
明歌失笑，刻意压低声音恶狠狠道：“谁敢说你憨批，告诉我，我去暗鲨他。”
展熠乐了，掰着手指道：“那可多了，杀完你就成连环杀人凶手了。”
明歌没绷住，笑道：“那我就拿个第一给你看，要是以后再有人说你，我第一个冲上去，没用的东西，能考过我再说！”
展熠立刻啪啪鼓掌：“对，就是这股气势！加油，我就靠你撑腰了！”
明歌胸中顿时升起一股油然而生的责任感，道：“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珍而重之地将绳结握在手里，时间到了，她依依不舍地和展熠告别，跟他说：“你也好好玩啊，玩得开心。”
明歌还有很多想嘱咐的东西，但她的浪漫细胞仿佛随着成绩的提升跑光了，关心在意的话在嘴边打了个架，纷纷阵亡吐不出口，干脆往前一步，拉过他的脖子哐地亲了下额头，转身拉开门飞速闪出去。
……怎么是哐一声啊！
明歌捂住脸，绳结挂在手指上，柔软的流苏在耳边挠啊挠，又痒又恼火。完了，这下没浪漫到，差点给牙磕下来。
她背靠着门崩溃，还能隐约听见背后闷闷的笑声，顿时恼羞成怒。
“笑笑笑，笑什么笑！”明歌脸上发烫，小声嘟囔：“磕傻了吗？”
一想又觉得恼怒，哼了一声甩手就走：“磕傻算了！”
回去后又因为红得显眼的脸颊被关切地问了好一通，她糊弄了过去，悄悄藏起绳结，也顺带藏起自己扑通乱跳的心。
明歌经历过无数次考试，早就在磨炼中变得麻木，不论是什么心情都能精准抓到每个重点并稳稳解答，题目没什么难度，考试考得毫无波澜，中规中矩，平静地度过两天。
出考场的时候，于珍珠提了一大堆她想要的零食等着，明歌恍惚地吐出口气，迎着刺眼的阳光，才算有了实感。
过去了。
高中这三年，繁忙充实、跌宕起伏的三年，竟然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
阳光白得刺眼，明歌抬手挡住额头，一边笑着说正常发挥，一边随手掏出袋子里的东西。盲盒开出了关东煮，她高高兴兴挑了颗鱼丸，目光还在不断搜寻。
于珍珠略显激动地嘘寒问暖，把太阳伞往她这边倾斜，问：“现在回酒店吗？你吃完东西好好睡一觉。”
明歌说：“等一下吧……我等等陈静仪。”
说是等陈静仪，她的目光一直在马路边上找。路边多是一些家长，助考的摊子摆了整整一长列，就在那中间，明歌看见展熠笑得一脸灿烂，朝她挥挥手，比了个耶。
明歌暗暗抿唇笑，悄悄伸出两根手指。
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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