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凌慕阳已经回到春茵殿有片刻了,他却不去被子里躺着,坐在厅里,俨然在等秦施施的模样。
只消转头一想,他便已经明白秦施施玩的把戏。
府上的奴仆与她不熟,才会被她这一拙劣的巴掌和糖枣收服。
凌慕阳却从此时了悟,秦施施并非省油的灯。
这兔子、香包,都是她的计策!就连他也差点被她这柔弱面孔欺骗了!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向秦施施逼近,用高大的身形将她堵在门后。
合上的门框严丝合缝,秦施施瑟缩着地靠在门后,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破绽,滴溜转动。
室内很热,秦施施欲脱掉自己的披风,可凌慕阳却把她禁锢在身前,不准她动作。低头时,他清冽的气息轻缓地喷在她白皙的面孔上,烤得她整张脸慢慢发红。
“好玩吗?”他哑声问道,音色低沉如今日指尖略略划过的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里荡起淡淡的涟漪。
温热在脸庞处散开,伴着莫名清新的香味,秦施施极力往后靠去,蹙眉抬眼自喉间艰难地挤出一声:“嗯?”
“骗子。”凌慕阳凑近秦施施的耳畔,吐字若火,把秦施施整个人都灼得红透了,脸上、秀颈,蔓延到衣衫之下的锁骨,还有更深的地方。
她脸上绽开赤色,慌忙地移开了视线,满脸委屈,心中直呼大冤。
她如今处境之艰难,说不定也是他的手笔。她不过想在府上过得好些,才出此下策。
再度抬眼看去,他离得很近,喷薄的气息隐隐含着些玩笑之意。
脑中闪过一丝疑问,他竟不是生气?这耳畔低语和无限贴近的身躯,分明是在戏弄她。
秦施施往旁边移动了些,眼睛落在他高挺的鼻梁左侧,那里有一颗淡淡的小痣,若非细细观察,是不会注意到的。
“我不曾……骗你。”秦施施侧过脸道,避开凌慕阳渐渐灼热的气息,努力地往后缩去。
她越往后挺,站得便越直,余光定在了凌慕阳的下颌处些许青色的胡茬。
若是换了别人,秦施施就能直接同他说清楚。
可是那是凌慕阳,掌握着她唯一的救命之药。因此,没有十足的把握,秦施施不敢赌告诉他自己进府是为了解药。
故而无论秦施施做了什么谋划,她都不希望凌慕阳知道,这对他们的未来毫无益处。
何况,她确实没有骗他。要说骗,只是骗了刘晚娘她们。
只是她再怎么安慰自己,总有心虚,低眉顺眼的不敢多加反驳。
她见凌慕阳靠得越近,左右为难,心中疑惑,说话便说话,非得在她耳边说,闹得她半边身子都酥麻起来。
凌慕阳漆黑如夜的双眸打量着这个身量纤纤的女子,那晚她还是个草包,转头就把那膳房的人收服了。
果然人有千面,秦府的小狐狸,看上去再纯良,终究也是狐狸。
那日游湖,他觉得秦施施,在京城只会被人欺负到死,如今看来,也说不准。
“明日晚上,我在摘星楼等你,你和赵雨岑辩一辩。”凌慕阳在她耳畔低语。
赵雨岑?是替他看诊的御医!秦施施骤然回过神来。
“当真!”她转动脸颊,长睫擦过他唇间,凌慕阳很快躲开了,全然忘记了自己才是那个把人禁锢住的人。
那一双明亮的眼眸再次投入他心湖,他听见自己压抑的心声再次震动。
几日前,靖北侯府里,满树的柿子被霜打着,白雪堆积在橙色的柿子上。
“你如今又高兴什么?”阮道有些不满地看着凌慕阳。这人跑来府上斥责他所说的试探方式不对,可向来寡淡的面上如今却浅浅含笑。
新婚第二日,凌慕阳被崔留春参了一本,停职半月,恰好也算是新婚休沐,于是每日往靖北侯府跑。
方才凌慕阳到靖北侯处谈及此事,阮道还骂了几句崔留春:“真是个老古董!不开化的老木头!”
说起来,阮道的弟弟阮诚,与崔留春的小女情投意合,不多时也要成亲了。
老靖北侯早去,阮道袭爵后,家中弟弟亲事便由他和妻子操持。当下说起这位未来亲家的坏话,他却也不留情面。
阮道其人看似吊儿郎当,实则点子颇多。
当初他未与自己那位青梅竹马的夫人定亲时,便做了许多手脚,把他夫人的桃花打得一朵不剩。将美人娶回府上后,整天藏着掖着。
其实凌慕阳知道,实际上阮道是个惧内的。
把当今大红人崔相国编排一通后,阮道见凌慕阳心情放松些,便悄无声息地转移起话题:“如何?秦二小姐不是会医术吗?她竟还未发现你的症状?”
凌慕阳摇摇头,他知道秦施施大概心中有数,只是她性格忍让,并未直接问他此事。若是他主动开口,又显得自己有求于她。
听了他这番说辞,倒叫阮道好生奇怪,问道:“你们都已成婚多日,又得了圣谕,免了三日归宁之礼。这日日相对,怎么又不好开口呢?”
见凌慕阳沉默不语,阮道一边摇头一边从殿中拿了一本书出来给他:“这个你看看,兴许有些帮助。”
凌慕阳打开一看,竟是男女欢好之事的图书和曲艺,应有尽有,掺在一本巴掌大小的旧书之中。
“淫词艳曲!”凌慕阳把书狠狠地摔到阮道绯红的衣袍上。
阮道急忙把翻开的书藏回怀里,骂着到时凌慕阳肯定要后悔。他瞥了一眼,怕宋霜回来,又一脸忿忿地收好了书。
凌慕阳见他总是这般,便要挟着把他府上那汉代的花樽砸了,吓得阮道不敢多嘴了。
最后阮道还是提了个醒,“你下手可轻些,那可是娇滴滴的相府小姐。”
脑海里阮道的声音还在回响,可回过神来,眼前人双眸灿如繁星,明亮澄澈,净若琉璃,竟没有一丝娇媚之状。
他每每谈及,总说她娇柔无趣。
可眼前,那明眸已经悄然扣动他久藏深处的心弦。
真真是难办。
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松开了禁锢她的双臂,挺着腰杆,佯装潇洒地离去。
这日,凌慕阳宣了赵雨岑来看病。
而秦施施也踏步进入殿中,三人六目相对,医箱里散着淡淡药香。
赵雨岑和秦施施脸上,各有各的紧张。
其实凌慕阳已经托人对比过赵御医和秦施施两人的药,均无错漏。
只是赵雨岑的更倾向于调理神思,加固本源,秦施施的则注重清淤消堵,化塞为疏。
今日让他们二人见面对峙,也并非要他们二人辩驳出一个结果。
他在军中十年,见过、审过众多奸细和叛徒,无论多高超的人,在乍然听到不想接触的消息时,都会无可避免地表露心迹。
唯有抓住这转瞬即逝的尾巴,顺藤摸瓜,才能揭破真相。
寒暄过后,秦施施径直坐到了主座上,与凌慕阳并排。
她也曾打听过,这赵御医是圣上钦赐给凌慕阳主诊的,她既不能出言批驳圣上看人不准,也不能诬赖赵御医存心让静王体内淤毒不清。
其中话术她已经斟酌练习过,生怕出了差错。
屋外北风卷地,在廊下穿廊而过,室内却一片春意,暖炉生香,熏得赵雨岑额际冒汗。
他率先开口道:“听闻王妃学医十年,愿同老臣探讨殿下圣体诊疗之案,还请王妃赐教。”
“赵御医谦虚了,本宫不过雕虫小技。”秦施施在桌案上寥寥写下几味药材,递给了赵雨岑,“不知道大人以为,这几味药材如何呢?”
赵雨岑接过一看,单薄的纸上,写着“金盏枝、白雀草、牛黄、乌丸子”几味药。
他见和自己药方中所开,并无重合,心下放松,悄然笑道:“金盏枝有消肿之效,白雀草是止血良药,牛黄清热解毒,乌丸子多用于止痛。”
话语间,他心中断定王妃医术不精,便暗暗较劲教导。
“王妃有所不知,开方之时,要注重药性相冲,牛黄清热,不可与白雀草同用,否则药效相消,便成了白费。”
秦施施微笑颔首,称自己了然了,又问道:“大人既知药性相冲,又为何使用羌枣去寒的同时,又使用金银花和麦冬等寒凉之药?”
此话一出,赵雨岑便知秦施施看过了他的药方。
他尴尬一笑,称自己在药方中备注了用量,不会让药效有损,严格抓药用药,便不成问题。
“《药经》有云,金银花清热增凉,有疏通之效。殿下内有淤血,此举正是为了清淤。”
听闻此言,秦施施噗嗤一笑,开口时却有了发难之意:“殿下淤血不清,五年已过,如今都尚未疏通,大人岂非南辕北辙?”
她原本以为赵雨岑注重强本,没想到他本就知道需先清淤。可他的药中却并无清淤之说,唯一一味金银花剂量也甚少,若给旁人看了,只因他的身份,不敢多加问责。
这般看来,他确实有心拖延凌慕阳的治疗。
“老臣为医三十载,阅遍医书,不敢妄称华佗,却也自认行医无差。王妃年纪尚浅,又是女子,不知殿下五年前重病发作,危在旦夕,老臣用药乃是遵照殿下当时情况,谨慎所出,太医院同僚均是见证。”
赵雨岑说得言辞凿凿,他身后悄无一人,却胜似有千军万马。
原本秦施施还可忍让一二,见他直接拿了资历出来说话,这与她师父从医之道远远相悖。
于她而言,同样的病,在不同的人身上也不见得用一样的药。行医不谈过往,过时而迂腐的判断,只会误人子弟。
秦施施素来脾气很好,只是到了行医之上,她从来据理力争,不愿意退让分毫。因此,她一拍案板,柳眉一横,似要诘难赵雨岑。
可话音未出,凌慕阳站起身来,挡在他们二人之间,阻止道:“今夜也累了,赵太医先回去歇息吧。”
于是,赵雨岑像是一只斗胜的公鸡,昂首挺胸地迈出了殿中,只余秦施施站在案前,一腔怒火堵在心头。
凌慕阳行近些,却发现她眼眶染了一圈浅红。
他有些意外,便玩笑道:“怎么?就因为他说你资历浅……”
可秦施施却瞬间扑到了他怀中,紧紧抱住了这个想要低头看她的人,闷闷地把脸庞迈进他结实的胸膛。他这一身白色的常服沾染了冬雪的气息,清冽爽朗。
她闷声道:“他让你受了好多苦。”揪着凌慕阳的衣衫,雪白的衣衫发皱,她也久久未再言语。
这回答让凌慕阳始料未及,打量着她无比清晰的吐字。
怀中人一袭粉衣,身形瘦小,用力地埋在自己身前,身形柔软温暖。
小小一只,软得好似溪水捉摸不住。
凌慕阳摸了摸她侧脑的发环,光滑如绸的头发井井有条地拢着,一条藕粉色的丝带垂落背后。
“他贬低你是女子,我也不喜欢。”凌慕阳低声安慰道,手里相拥的力道不经意间加重了。
秦施施心头一震,自他怀中抬起头。他轻轻抹去了她脸颊滑落的泪珠,指腹在她脸上留下一寸温热,大掌轻轻抚上她脸侧,眼中柔情溢出。
给我自己甜到了嘻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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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骗人该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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