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
锦氏正与华丞相陪着华锦兮用着饭。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陛下身侧的洪公公忽然亲临！”
管家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口中慌忙念叨着。
闻言的华丞相面色猛然一变，拧起眉头。
锦氏掌心不由得捏紧了帕子，抬眸与华丞相交换了眼神，面色亦是凝重。
华丞相肃目凝眉先摆手让管家出去，“前几日我于宫中述职却遭陛下屡次敲打，事事偏袒着许尚书与大皇子一方。”
“宫中此时来人，恐是来者不善。”
华夫人沉思片刻后言：“善与不善总得去一趟，太子于朝中威望颇重，而陛下这些时日却总是偏爱于大皇子。”
华丞相想了想，将昨日于书房中同太子商谈的事情一一告知锦氏。
他言，：“太子此番行径，实有拉拢之意。”
锦氏闻言瞥了眼一旁的华锦兮，内心万分纠结。
而华锦兮正埋头苦喝面前这碗苦药，耳根染着绯红，假装没有听见他们再说什么。
见人药喝尽了，锦氏用帕子擦了擦她沾了药渍的唇角。
看着乖巧的女儿心中一片柔和，“喝完便去睡下吧，药这么喝着也没见你面上有点血色。”
待华锦兮离开，华丞相等待着妻子的答复，而锦氏也没说应不应。
二人前往前厅。
厅内，总理太监洪安公公已经等了有一会了，心中早已不耐已久，烦闷的很。
这会见了丞相夫妻二人出现，也摆出个架子来，没漏出个什么笑颜。
他接过人递过的明黄色圣旨，扬声道：“既是圣旨，应是丞相府所有人跪迎。”
洪公公一双花白的狭目在厅中一扫，精光毕露，不怀好意道：“华丞相，听闻丞相家小小姐昨日已回京，如今何在？”
华夫人面露难色，“我家小女实在病弱，恐病弱之体惊扰圣安。”
洪公公只是盯着二位凉飕飕的笑了下。
“按例宣旨要全族跪迎，圣上有龙气护体，自然不怕这点子病气。”
“今天这事若是圣上知道了恐会发怒，咋家也是替圣上办事，还请丞相大人莫要叫人为难才是，就是抬也得将小姐抬出来。”
说罢他扬手，身后走上来两个身材高大的太监。
“若是夫人不愿做这坏人，咋家可代夫人做一回坏人，若是委屈了小姐，弄疼了小姐，还忘夫人莫要记恨。”
情况实在无法，锦氏只好让人将虚弱的华锦兮搀扶出来。
她睡眼朦胧的，即将睡下时被人叫起，心情便不大好。
一双腿发颤着踉跄跪下接旨，浑身乏力，仿佛下一刻人便要昏死过去。
洪公公看了才满意，他展开圣旨宣读。
只是一道让华丞相接下太常寺少卿殴打妻女一案，便如此大动干戈。
一旨宣毕，洪公公装模作样的亲自将虚弱的华锦兮搀扶起身。
“圣命难为，忘小姐莫要怪奴才才是。”
华锦兮艰难的勾起唇。
声音似是咬牙切齿，“公公言重。”
这阉人狐假虎威的劲儿做的十足十，他最好有生之年祈祷别落在她手里。
送走宫中人，锦氏与华丞相二人面色凝重的去了书房，让风儿送华锦兮回房。
书房内，锦氏稳坐于红木椅上。
华丞相在面前的空地上急的来回踱步。
“这太常寺可是由太子管辖，如今陛下让我去处理这案子，若是不得当，便会得罪太子。”
锦氏沉着脸，“太常寺少卿当街拳打发妻，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更何况还是别人的家务事。”
“陛下这是在逼我们站队大皇子啊。”
华丞相皱眉，“大皇子心胸狭隘，利欲熏心，是万万不可登上宝位的！”
“太子殿下的提议是现下最好的办法了，我知你不舍兮儿，可若是我们丞相府活不过这场皇位之争，兮儿无人照料也是难逃一死。”
“太子心思虽重，沉默寡言了些，可若是咱们兮儿嫁入东宫便是太子妃，而太子有我们的支持必能坐上那宝位，那时我们兮儿便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
锦氏是知道华锦兮对太子的心思的，不过她总是觉得太子不是良配，她想为女儿找个贴心些会照顾人的丈夫。
可现下她听完华丞相一席话也犹豫了起来。
锦氏揪着手中的帕子，“待我去问问兮儿的意思罢。”
深夜，华锦兮午后睡了许久，夜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打开窗槛，撑着下巴欣赏着夜空中的弯月。
锦氏无声的走近内室，拿起一旁的披风给人披上。
华锦兮一惊，“母亲怎么来了。”
锦氏瞧着面前自己乖巧的女儿，慈笑着点了点头。
“怎的这么晚还没睡？小心风吹多了头疼。”
锦氏说这话，在华锦兮身旁落座，“母亲此刻来是想同你商量一件事。”
华锦兮疑惑，“什么？”
锦氏深吸一口气，“太子意图拉拢你父亲，让你成为他的太子妃，你可愿意？”
意料之中的事情，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华锦兮整理好面色，缓缓颔首，“愿意的。”
她字字句句认真回道：“母亲知道的，我喜欢他，我愿意嫁给他。”
……
华丞相的答复于深夜送到东宫。
第二日上朝，众多朝臣接连上奏以国本为由奏请请太子娶妻。
崇文帝问了他们心中的人选，在听到华丞相嫡次女华锦兮的名字时，不由得皱了皱眉。
不过他曾听闻他这儿子很是厌烦这华锦兮。
于是崇文帝便洋装慈父，装模作样的将选择权交到谢玄手上。
“既是皇儿择妻，那便由着皇儿自个来选个中意的。”
谢玄垂着眸子，“表妹率真，儿臣……很是中意……”
崇文帝闻言侧目有些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
“只是朕怎听闻华爱卿此女身子不好，恐不适于生养。”他试图用身子弱不便生育来婉拒。
然而谢玄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目光轻飘飘的投向人群。
没一会便有人出列禀报，“臣早便听太医院院首言，华小姐身子已大好，为陛下诞下皇孙已不成问题。”
也在这个时候太子太傅出声附议，用他年迈的嗓音，一字一句讲的真切。
“华家小小姐性格温驯，是最适合太子正妃之人。”
太子太傅两朝元老，他一表明态度，一时间更多人支持这个提议。
到这一步，崇文帝反悔也来不及了，面色不大好，当着早朝便直接给两个人赐了婚，还顺手点了几个人选给谢玄做良娣。
……
皇家嫁娶规矩多，嫁衣也不用华锦兮自己秀，赐婚圣旨下来后，她一如往日依旧过的自在。
这日，华锦兮正坐在秋千上漫无目的的扯着花瓣。
实在是无聊了，她便带着风儿打算出去逛逛。
马车路过官府大门外，她便听见一旁围着的书生们围在那侃侃而谈。
“停下。”华锦兮撩开帘子一角，不悦的看着这几位书生。
“这女人真不知轻重，区区小事闹的人尽皆知，少卿大人作为她丈夫打她不过不过就是生气，她道个歉便没事了，若不是她太犟，拒不道歉，何必闹到官府来，这下少卿大人脸都丢光了。”
“女儿家就应当遵从三从四德，不可忤逆丈夫！”
“我家娘们若是这般让我不省心，我必打的她找不到北！我瞧着那少卿大人还是打太少了。”
……
本朝女子地位低下，基本没什么人权，完全是是男人们的附属品。
且夫妻没有和离，只有休妻，若是男子不放，女子便只能默默吃下这苦果直至老死，不得自由。
听他们所谈之事，华锦兮想起今日是开堂的日子。
她戴上面纱，让风儿搀扶着下了马车打算去同他们这群无赖扯皮。
还没等人走到，便见一位戴着面纱的青衣女子从一旁窜出来
“你们口口声声三从四德，以夫为尊，可那夫人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不过只是想活下去！这和错之有？”
男子们被一女子下了面子，自是不甘示弱的回嘴。
“你们女人家家就是事多，公堂上有许多大事等待着大人们判罚，他们那也是关乎性命的大事，难道你们不是没事找事吗？我等只是在这就事论事。”
青衣女子气急，“你们！”
华锦兮见状给了风儿一个眼神，风儿立刻招来小厮清出一条道来。
她缓步走到那青衣女子身旁。
按了按气闷的心口，呼出一口气，清润如甘泉一般澈耳的嗓音吐出话来。
“好一个就事论事，那我也来给你就事论事。”
“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怎的在你们口中男子是大事，女子便是没事找事呢？你们还要脸皮否？”
“一天天只知道管别人的闲事，当那长舌夫整日说别人的坏话，你们书院里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给狗吃去了吗？”
“就事论事？”
“那我也来就事论事。”
“此案件乃由圣上首肯，怎么到了你们这便是没事找事？”
华锦兮缓缓凑近几人口中轻言而出，落于他们心头却是万斤之重。
“尔难道认为圣上此行也是没事找事，多此一举？尔等竟妄图批判圣上之意，知道是何后果吗？”
青衣女子闻言慌张制止，她抓住华锦兮的宽袖，将食指置于唇中，一张漂亮的小脸吓得没了血色。
“姑娘别说了，再说会出事的！”
“胡说！姑娘莫要信口雌黄！”
几人闻言大惊失色，妄议圣上可是灭连九族的大罪。
华锦兮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对着青衣女子笑成两轮弯月。
她安抚的拍拍女子的手低声道了句“无事。”后转头又似笑非笑的瞧着几人，“我是否信口雌黄，你们几人心知肚明。”
怕华锦兮将此事传出去，出大事，几人便要息事宁人。
“我等闲谈几句罢了，姑娘何必不饶人。”
华锦兮转头目盯几人，肃目而视，“谁不饶人？！”
“一个个只知搬弄是非的小人，竟敢在公堂外说三道四，事是事非大人们自有决断，还轮不到你们多管闲事！”
一时激动过了头，声音高了些，劈了嗓子的华锦兮捂住嗓子止不住咳嗽起来。
“啪啪啪……”
身后忽然传来鼓掌声。
伴随着一阵跪地衣裳摩擦声。
“参见太子殿下。”
没等华锦兮转头，那高大的身影便已经站在华锦兮身侧了。
“表妹说的不错。”
华锦兮嗓子还疼着说不出话来。
谢玄盯着华锦兮的神色莫辨，多了一分探究。
回过头他冰冷的凤眸扫了眼方才大放厥词的几位书生。
“藐视天威，对太子妃不敬，带下去。”
此话一出，有的甚至吓晕了过去。
他们悔不当初求饶。
“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啊！”
身后太子亲卫黑甲卫上前将几人钳着带离，不论生死。
“走吧。”
谢玄带着华锦兮，眸子扫了眼跪其身侧的青衣女子。
华锦兮见状蹲下将人搀扶起来，还示意她同自己一起进去。
肃穆的公堂内忽竖起一道屏风。
两道倩影被黑甲卫护卫着走入屏风后。
华丞相坐于公堂左侧，见着那身影觉得莫名熟悉。
“太子殿下驾到！”
小东子高昂的嗓音在堂上响起。
众人起身跪地行礼，“参加太子殿下！”
“起吧。”
谢玄入判官右侧坐下。
“大人开始吧。”
堂上判官擦了下额间冷间，入座。
“开堂！”
在场众人禁声。
屏风后，那青衣姑娘有些局促，她方才听了那些话实在生气才出面辩驳。现在回想更是后怕。
面前这女子见身姿便知身份不凡，连太子殿下也偏帮着她。
小东子端着东西入了屏风后，“奴才端了些温水，给娘娘缓缓嗓子。”放下东西便退下了。
华锦兮喝着温水，嗓子舒服多了。
她侧目看这位姑娘，她皮肤白皙透亮，一双美眸明亮清澈，绽放出温柔的光芒，一头黑丝如瀑布般披散在身后，嘴唇红润，嘴角自然上扬。
这般柔和的女子，让她见了便心生好感。
“姑娘叫什么名字？”
青衣姑娘对上华锦兮含笑的眼眸，一时慌乱低下头。
“小女，小女楚清音，见过姑娘。”
楚清音？！
华锦兮呼吸一滞，心中不由惊讶。
这不是小说中的女主吗？
那方才在外头谢玄定是被女主的勇敢打动了才出面帮忙的吧，自己不过是他的一个幌子。
华锦兮注目观察了一番楚清音，一般小说里能活到大结局的都是女主身边的人，要是她和女主角打好关系，说不定就能改变家破人亡的命运了。
“姑娘……？”
楚清音见华锦兮长久不言，以为是自己得罪了对方小心翼翼的问了句。
华锦兮被她好听的嗓音唤回神。
“啊……我见华锦兮。”
听见华锦兮的名字楚清音忙跪下磕头行礼。
“臣女见过太子妃！”
华锦兮赶忙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你敢勇敢出面争辩，你很厉害，我很佩服你。”
楚清音惶恐，“太子妃言重了！”
“你做的很好。”华锦兮莞尔一笑。
“在这个节骨眼你我作为女子若不能为她争辩个公道，往后怕是更没有人会在乎她的公道，也更不会有人在乎我们女子的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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