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辛苦你了。”
夏王听到张无虑同他说起今天关于夏淞雾的事,心中也很是气急,张无虑虽面上波澜不惊,但心里已经想好李天宇今晚的死法了。
男人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眼神很是低沉,夏王想了什么道:“你,别冲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现在不能杀。”
“请王许我赐李天宇一死!”张无虑直直跪下,夏王觉得头疼,他性子很倔,想要李天宇死,那他一定得死了。
“你别这样,起来。”夏王冷声命令道。
张无虑还是不起,他一生追随夏王,忠义之至,但就是在夏淞雾的问题上,他忤逆过夏王很多次。
“臣会守护殿下直至身死神灭,魏国如果要打,让他们从臣的尸体上跨过!今天殿下受的这委屈不能咽!”
“你!”夏王怒拍道,她受委屈了他怎会不气?但是……
“臣认同您不想开战的心思!但殿下她是最后的底线了,臣并没有妄想您像从前那样大开杀戮,之前的您才不需这样忍耐!”
“够了!”夏王虽不能修炼,但那气势甚过于泽灵期的张无虑。
夏王没有再管他,离开了大殿,张无虑依旧跪在那,请求着让他砍下李天宇的人头。
太傅走过,看着张无虑倔强的背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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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隐星稀,清风树娑,夏淞雾躺在床上,并没有被白日的事干扰,这种事她经历得多了,渐渐就没什么感觉了,何况白瑜微一个劲地安慰她,说什么“小淞开什么玩笑,只有殿下才配得上夏国的王位”“小淞是最厉害的王姬了,李天宇根本配不上你!”……
夏淞雾根本没有在意,反而让白瑜微别这么担惊受怕,她夏淞雾才不会被一个狺狺狂吠之辈搞得心惶惶,但看着白瑜微这么真诚地关心她,她心里还是觉得很高兴的。
夏淞雾躺在床上,心中思考了很多。
修灵吗……她果然还是适合当条咸鱼烂在床上啊。
如果可以的话,她连王位也不想继承,但夏王没有子嗣。
还是要不让张叔当夏王吧,毕竟她和夏叔都不是很在意。
她自身没什么实力,也没什么政治天赋,回想前半段人生,自己似乎也是在他们的羽翼下过得无忧无虑的,小时候的她天天梦想着修灵,不过现在嘛……
夏淞雾又想到自己的身份,这样安享衣食无忧的生活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心中烦闷着,又想起灵师大比来。
只有三个个多月的时间了,她回想起前几年的灵师大比,夏国都输得很惨。
灵符师不能参赛,她只能在台下看着,无能为力地担心着,看到白瑜微在台上作战的身影,她那时候在想什么呢?
不要太拼命了,不要再受伤后朝着自己强颜欢笑了。
她在黑暗中阖上眼,纤细的手指揪着锦被,又握住了自己胸前的玉石,难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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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夏王也是辗转反侧,大半辈子的走马灯在他脑海里放映着,想起夏淞雾白日里受的委屈,也完全受不了了,起身准备去大殿找张无虑把那李天宇杀了一了百了了。
正起身,却突然浑身僵硬,连发出一个音节都十分困难。
夏王看向床前,今晚素月隐入层云,应当是没有月光透进来才对,但出现在他眼前的人他却看得十分清楚,黑白交错的长发,苍老的面庞上的眼神却十分凌厉,一身黑袍上的花纹竟在发出微弱的光芒,他静立于夏王床前,对他释放着威压。
夏王艰难地发出音节:
“苍……劫。”
“得亏你还记得老身,煞鬼尊。”老者声音如皲裂的旱地,但发出的音节却无比清晰。
“我知道你的不甘,虽然下定了决心,在她坟前发过誓,但看见她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孩子受委屈,不好受吧……”
听到他说起夏淞雾的娘亲,夏王脸色忽地一沉,老者突然停止了威压,夏王只能瘫坐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
“当初那个血洗魔域,在魔域历史上创造出如此伟绩的魔尊,如今竟连若老身这样孱弱无能的人的威压都破不了,这可真是……”
“物是人非呐。”他叹口气,夏王站起身来,凭借八尺高的身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老者微微抬头,“我能让她释放出本应该有的模样。”他凌厉的双眼此刻有了光,并不避开夏王的眼神。
“是么,如若被唤醒那份力量,小淞她!第一个找你们复仇!”
夏王说出这句话后,心中又觉得不妥,他明明知道,让夏淞雾平安喜乐长大就好。
老者突然大笑起来,干哑的声音像野兽的嚎叫,他道:
“那老身拭目以待。”
“你们想干什么,当初废那么大劲来抓她们母女,把小淞封印住,现在又是反悔?”
夏王情绪激动,老者呵呵大笑。
“你先别急,鬼尊,你也知道最近的动荡了吧,我们几个老啦,对付不了那玩意儿啦,需要新鲜的血液,正好她生了这么个小怪物,而且怎么说,她和它也算作同源,封印了14年,灾厄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吧,该发挥点作用了。”他呵呵地笑着,夏王紧紧攥着拳头,肃杀的眼神像是要把老者碎尸万段。
“你们当小淞她是什么?储物瓶吗?不需要的时候封住,需要的时候打开!你知道这需要经历多少苦痛吗?你们问过她的意见吗?!”
老者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又问过了?你怎么不知道她想不想打开?不经历苦痛?呵,你们根本没有为她建立起不经历苦痛的人生,别以为建了这么个小国让她当了王姬就能安稳度过一生,那些愚民,还不如魔界的行尸走肉!”
“那小丫头虽然明面上不在意,但给她机会,她一定会牢牢抓住!我想这点……你这个做‘父亲’的,应该更明白!”
“……你和张无虑他们护不了她一辈子,她总会长大,总该出去看看世界的,口口声声说不想让她做别人的附属品,但一直让她依赖于你们生存,何尝不是一种束缚?”
“她和她娘亲一样的不仅是外貌!你们隐瞒了她多少年,如果让她知道当年的那些事,我看她未必不想修炼!”
夏王低着头,身躯剧烈起伏着,半晌,他叹了口气道:“你们明明知道她根本不能动用那份力量……”他逼近老者,肃杀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浑浊的双眼给搅散,“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老身并不是受他人之托,这只是老身的私心罢了,况且,她的血脉已经‘不干净’了。”
夏王嗤笑一声,“我怎么知道那个人又在打什么鬼算盘?”
“还有……”,夏王的拳头攥起,手臂上的青筋似乎积攒了巨大的内力,“如果你再用‘不干净’这种词形容她的话……”
“我虽魔力尽失,但肉身仍有一搏之力!”
“哐当”一声,老者身后的木柱已被砸出一个大洞。
老者的头发被劲疾的拳风带起,他脸上并没有显现出愠怒的神色,他从宽大的袖口中拿出一个卷轴。
“想通了,就把这个地图给她,让她来找我,唤醒这个小魔王,可需要做不少准备呢。”
老者悄无声息地走了,夏王看着手中的地图,上面映现出几滴湿热的圆点,而后消失在卷轴中。
他看着地图,想着,这一天总该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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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快到午时,夏淞雾才醒过来,昨晚她出奇地有些失眠,但只要睡的时间长,失眠到凌晨也能精神百倍。
她穿好衣裳,梳好头发。
“夏叔!”夏淞雾进了大殿,却发现张无虑跪在那一动不动。
夏淞雾小心翼翼走过去,夏王坐在木椅上,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奇怪,不知道怎么说,平常他俩虽然是君臣,但夏王总是待张无虑很随和,几乎不怎么让他跪。
“小淞……你过来。”
夏淞雾有些迷茫地走过去,夏王明显昨晚没睡好,黑眼圈很重,他把地图交给夏淞雾,夏淞雾一脸懵地打开,就是张很普通的地图,上面标了一个点。
“你……想修炼吗。”
夏王很少问她这个问题,但问过,小时候的时候夏淞雾会满心欢喜地回答想,然后说自己要变成超级厉害的灵师保护大家保护夏国,十岁过后,尤其近几年来,她渐渐对这件事没多大在意,甚至于根本不想修炼。
上一次夏王问她这个问题,夏淞雾给的答案是否定。
那这次呢?
少女听到他的问话,心中引起万千思绪,夏王只是坐在她面前,用平和的目光注视着她。
夏淞雾似乎有些为难,她轻咬自己的下唇,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明明是小时候的梦想,现在近在咫尺,自己却有些退缩了。
要不然还是算了吧,夏淞雾想着,就算自己现在开始修炼,也慢上别人一大截了,而且她也没有什么上进心,这样的日子继续延续下去似乎不错。
夏王见夏淞雾有些为难,只是平常道:“不用太过纠结,遵循自己的内心就好。”
“如果你想修炼,我和大家都会全力帮你,让你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如果不想的话,我也会尽全力维持这样的生活。”
“不用考虑太多,小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和魏国的事你不用管,你不想当王姬我们就找个地方隐居去,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太过逼迫自己,好吗?”
夏淞雾抬眼看向夏王,男人的面相算不上近人,甚至有些凶恶,但夏淞雾从来没有在他脸上感受到过害怕的情绪。
他一直是疼爱着她的,她想。
所以,他现在问出这问题绝不是偶然。
就算是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他也不会逼着自己修炼的,他总不会把外界的一切纷扰带给她。
想到这,夏淞雾眼眶有些湿润。
“小淞,不用太过于心急,这份地图你想什么时候用都行。”
夏王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离开为她创造一个安静的环境。
“夏叔!”夏淞雾跑下去,拉住夏王的手。
夏王蹲下身来抚摸着她的头,这一头柔顺的长发,他好久没有为她挽过了。
夏淞雾看着他,道:“我需要再想想。”
夏王点点头。
“我不会逃避的。”
夏王再次点点头,这次他是笑着的。
——————
夏淞雾有些心烦意乱,综合多方面因素来看,同意是最优解,但她的心绪却总在告诉她,同意了之后不会开心。
虽然心烦意乱,但课还是要照常上的。
夏淞雾到了灵师府,太傅教的那个班中是为数不多真正属于夏国的灵师,夏淞雾和他们隔了一扇屏风,她在屏风另一侧画符。
她有时也会听到太傅那一侧教学的声音,耳濡目染的,关于灵师的理论知识她了解得不少,但实操课嘛……
夏淞雾今天画符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她怕自己的灵识遭到反噬,遂停了下来。
太傅今天教的课好像有些不一样。
不是理论知识,也不是实操课,而是……
作为一名灵师,自己以后想干什么。
白瑜微柔和的声音从屏风的另一侧传来。
“我想去到夏国以外的地方,带着我的朋友,看看整个灵域。”
少女的声音柔和而有力,另一边也传来太傅的笑声。
“再具体一点呢?”
“嗯……整个灵域,无论是有灵尊坐镇的地方,墟烬海的另一侧,还有更远更远的地方,我都想和她一起去。”
“呵呵呵呵,瑜微呀,整个灵域上危险的地方,很多泽灵期的灵师都不敢说自己能够平安周游呢。”
“而且,你说你还要带一个朋友,我想,这朋友是王姬殿下吧。”
白瑜微嗯了一声,夏淞雾没有听到,但她知道。
原来瑜微一直是这样想的……
不等夏淞雾陷入沉思,屏风另一侧传来另一个少年的声音。
“可是王姬殿下并不能修炼,你带着她,不是累赘吗?”
白瑜微则是报以一笑。
“那我会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平安带她看遍世间盛景。”
夏淞雾听到白瑜微的话,心中一沉。
她回想着,思绪流向过往。
她记得那是一次自己贪玩,带着白瑜微出了宫。
两个娇小的女孩牵着手,在人声嘈杂的大街上买着东西,吃着热腾腾的食物。
“小,小淞,我们两个遇到危险了怎么办?”白瑜微有些担心,那时候的她还不是一位灵师。
“不要担心,我会用符,我会保护你的!”那时的夏淞雾已经会画灵符。
白瑜微看着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却已经能够保护她,她信任她,用力地点头。
“小淞!夏国好大啊,我以前还没有到这条街上来过。”
“这有什么大的!我听太傅说,整个灵域有无数个像夏国这样的国家,还有比夏国更大的,我以后一定带你去看!”
夏淞雾眼里似乎有星星,白瑜微也笑得很开心。
“那我们约定好了,以后要去很多很多地方!”
“本王姬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
回到当下,白瑜微是真真切切能够保护她,并能为了儿时的约定做出实际行动的少女了。
夏淞雾看着桌上自己画的灵符,手中攥着的笔紧了紧,而后落在了符纸上。
墨色点出痕迹,夏淞雾叹了口气。
白瑜微那么有信心,可是真到危险时刻的时候,她肯定会拖累她的。
如果情况再会一些的话,她会死,白瑜微也会受伤。
明明是两个人的诺言,现在却只有白瑜微在付出,夏淞雾心中复杂,径直离开了课堂。
夏淞雾走后,从屏风另一侧进来一位蓝衣少女。
“小淞?”白瑜微看着空荡荡的案台,干净的符纸上突兀地刺出一道墨痕,白瑜微收好符纸,走到门口。
她回望着属于夏淞雾的一方小天地,她们就是这样一直隔着一扇屏风共同学习了很多年。
她想,她想坐在她身旁,想看着她。
少女握紧双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而后径直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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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了太傅的课,他一定会找到自己好好教育一顿的。
夏淞雾这次却并不在意,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就到了练军的操场。
张无虑伫立在那,魁梧的身躯不折不摇,一个人就像一支军队。
夏淞雾远远地看着,烈日炎炎,他面前的兵在和一只炼灵期的狼兽对抗。
士兵的软甲已经被狼兽啃得破破烂烂,有些部位还显出了外翻的血肉,士兵很明显坚持不下去了,痛苦地哀嚎道:
“将军,我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张无虑则是震声回答他道:“这只是一只炼灵中期的狼兽,你以后要面对的可是比这还要厉害的灵师!”
士兵在抽空说话的时候,又被狼兽咬了一口,这一口直击他的下盘,他摔倒在地,流着血的腿让他没有了战立的能力。
“将……将军,救我!”
张无虑没有动,而是继续说道:“你只有靠你自己,战场上没人能顾及到你。”
夏淞雾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张无虑,虽然他比夏王长得还要凶残,夏淞雾小时候看到他就哇哇哭,但他对夏淞雾的关爱她是能够切身体会到的。
眼看那位士兵要被狼兽锁喉而死,夏淞雾抽出一张雷符,直直地朝狼兽甩去。
符纸紧贴兽皮,那符顿时消散,发出霹雳四溅的火花。
玄级雷符,那狼兽顷刻间化成灰。
士兵见到狼兽死去,自己松了口气后,晕倒了。
“军医把他带走!”夏淞雾喊叫着,很快那位士兵就被抬上了担架。
张无虑见到那张符就立马明白了是夏淞雾,他回头看向她,情态和刚才练兵时完全不同。
“殿下,你怎么来这了。”
他放轻了声音,边说边带着她往树荫下走,他蹲下身,和夏淞雾平视。
“为什么要这样训练他。”夏淞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了自己的疑惑。
张无虑有些惊讶,但他只是笑道:“这很正常,殿下,战场上比这还要残酷得多。”
“你不能保护他们吗?”
“殿下,那是战场。”
“可是你说过你会保护我,那我在危险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怎么办?”
夏淞雾质问着他,她没想到他这次会说出意料之外的答案。
“对啊……那该怎么办啊。”
张无虑有些忧愁,他之前回答夏淞雾,从来不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我会一直守护在你身边。”
这是张无虑之前每次给她的回答,坚定到夏淞雾已经把这句话当成张无虑的人生准则。
她想起刚刚张无虑对士兵说的话。
没有人能时时刻刻守护在她身边,除非她依附在这个人上,如寄生虫与宿主。
不依附于任何人而活,为了自己。
她似乎想明白了。
“张叔!”少女突然喊了他一声,张无虑心想自己刚刚说的是不是有些太过于现实了,可他回去想了很多,如果真心想要看到她成长,就不能时时为她扫清一切困难,没有坎坷的人生勿论成长。
夏淞雾跑到阳光下,少女乌黑的长发被浑热的焚风吹动,发尾灵动地在空中划出轨迹,她回头,阳光照得她的眼睛亮堂堂的。
“我想好了,我要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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