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几天，魏家姐弟接到家里来信，连夜回去照顾重病的父亲，怀远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半年没和家人联系了。
天色苍凉，新雪没有如约而至。药园结界内，阳光透过枯叶脉络，怀远看着那些琥珀色的叶子，不抱希望地浇灌山泉水。何易放下铁匣，带来了古墟开放的消息。“等年后咱们就去。”怀远扯枯叶的速度不觉加快。“我们需要一个领队的师兄或者师姐。小远，”何易顿了顿，“你真的想去吗？”“当然啊。”妖兽神器，秘境宝藏，各派逐鹿，想想就觉得兴奋。“可那地方对于我们低阶修士终是危险了些，先前我找过九师兄，他和其他资质较高的师兄师姐们都去西边接任务了，师父们也走了大半，掌门这时候肯定离不开……”“三师兄应该没去吧？”怀远思忖着，”要是由他带队……”“那是不可能的事。”三师兄说着就一脸乐呵呵地扛着锄头出现在他们身后。
“师兄，你就带带我们吧。”怀远又是帮捶背又是帮掸灰的。
“那地方一去不知道几年才能回来，你们乐意去？”
“几年？”何易皱眉，“古墟离我们很远吗？”
“说远也不远，它就在南边赡洲与贺水洲的交界处，那里是四季如春，有百里桃林呢。”师兄笑眯眯道。
“师兄以前去过吗？”何易问道。
“年轻时去过几次，不过嘛，时间隔得长，变化也很大，我最近一次去还是二十年前，桃林早就不足百里了。”
“那不就是书上说的桃花源吗？”怀远好奇道，“原来还真有啊。”
“这算什么，”师兄笑道，“下至蓬莱，上至溟海，费心找，总是能找到的。不过，此桃源非彼桃源，古墟本是一方灵脉塌陷而成，各种精怪聚集，对于人类来说，可不是个好去处。”
“既然师兄年轻时去的得，那我们这些师弟有什么去不得的，”怀远笑道，“我们腿脚利索，到时候给您搬仙草去。”
“你啊，”三师兄摇头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外面都传古墟是愈发诡谲危险了，而且，我们那时可是师父掌门亲自上阵，带着我们这些新手修士，从找结界口到寻灵器，一晃就是两年半，一来一回，足足三四年有余呢。”
怀远稍稍犹豫了一小会儿，不甘心地弹着药草叶。
“我们也算是勤勤恳恳修习了五六年，虽说比不得那些早就进阶悟道的前辈，可也总不能一直拘在这一块小天地。哪怕修不成道，出去看看也好啊。”说完，怀远感觉心里舒坦了不少。
“哼，”三师兄扛起锄头，慢悠悠地出药园，“你师兄我腿脚好着呢，仙草还是搬得动的。后天清早，家伙记得收拾妥当。”
“多谢师兄！”怀远水也不浇了，也顾不得什么年前年后，他背起何易的铁匣三两步跳上石子路，爽朗笑道：“走走走，咱们去找小川去。”“你慢点儿。”何易快步跟上，争了半天也没把匣子从怀远肩膀上卸下来。
“古墟？很远吗？”林川正坐在藏书楼旁的楝树上晒太阳。
“可能……要个三五年。”怀远忐忑道，“所以，你去吗？”
林川朝藏书楼看了一眼，笑道，“去，怎么不去。”
怀远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干脆，忙补充道，“那后天一早就走，你可别舍不得走。”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怀远朝藏书楼歪歪脑袋，何易见状忙一脸笑嘻嘻道：“说不定等咱们回来大师兄的病也好了呢。”
“讲什么胡话。”林川打着哈欠。
离开宗门是要找掌门或师父做记录的。正巧，三人在药房遇见了两个师父。海桐正给抚秋不停流血的手臂上药。
“小孩子胡闹什么，你们不懂事算了，怎么老三也不懂事。”海桐没好气地嘟囔着，迟迟没说要不要给他们做记录，没成想下手重了些，疼的抚秋师父嘴唇泛白。怀远在一旁看得汗毛直立，偷偷瞥了一眼同样神色难看的何易。
“古墟机会难得，去历练历练也未尝不是好事。”兴许是疼的厉害，抚秋嗓子沙哑。
“好事？那你给他们带队啊。”
“疼疼疼，海桐姐轻点。”抚秋直冒冷汗，不停地用还没被炸坏的左手撩开眼前碎发。
“偏偏是这个时候，现在西边这么乱，好好在宗门呆着不行吗。”
“我们去的是南边。”怀远声细如蚊。
“他们要去便去吧，陆祈前辈你还不放心吗？”抚秋轻声轻语地替三人辩解。
“关键你看这三个像是能照顾好自己的样子吗？”海桐白着眼，飞速扫过大气不敢喘一下的仨徒弟。“还有那老三，能干这一出又靠谱到哪去。”
“话说我还没见过古墟呢。你们要是真找到了，记得给我带一些当地矿石。”抚秋笑道，随即痛苦地捂着刚包扎好手臂。
“小川，丹青可还有在练习？我之前好像给你布置了几份作业。”
林川被这猝不及防的检查揪住了心脏，她红着脸缓缓摇头。
“这样啊，”抚秋略微有些失落，“那等你们回来后，再交也不迟的。”
兴奋劲一过，怀远才发现今天风挺大的，是十七师兄哄孩子的好时候。正要关上窗，何易从对窗探出头，朝他笑笑，“早点睡吧。”“嗯。”看了会竹丛下的稀稀拉拉的韭菜苗，怀远才关上窗户。
他们走的那个早晨，怀远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林川一直在打瞌睡，四人背着包，佩戴白鹭门的标牌，穿着很久没穿的道服，缓缓融入从河面飘来的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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