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松终于回了书院。她中毒一事在书院传开,沈至青剿匪有功,不少同窗对待沈松的态度都比以前热络了几分。柳云初还是日日要和他们几人凑在一块儿,除却沈松和崔莺莺蒙在鼓里,其余人全做着表面功夫,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自从沈崔二家结成干亲,沈柏在金吾卫的日子好过得多,不像前些日子那样忙得焦头烂额,还顺带在巡查时抓了几个贼人,得了封赏。
定风寨算是打了徐寿一个措手不及,元浩借机和他划清了界限,总算是从淤泥里爬上来。
托沈至青的福,巴哈尔收到了巴图尔几经辗转寄来的信。
“松儿你看!”巴哈尔打开连着信一通寄来的丝绸锦囊,里头是一只崭新的木鸟,“哥哥给我雕了一个新的!”
“比之前那只更好看了。”木鸟活灵活现,眼睛处还镶嵌了黑曜石,沈松拿在手里,也喜欢得紧。
“哥哥说现在他是胡国的大将军了,马上就能接我回家了!到时候,我带你去草原上玩,我们可以喝羊奶,骑马,围着篝火跳舞,我们那里的舞蹈和虞国的完全不一样,你看了一定会喜欢的。”巴哈尔想起自己的家乡,眼睛里都泛着泪光,“还有我的阿母,她做的菜可好吃了,她还会做衣服,就是你上次看见的那件,是我阿母亲手做的。”
“巴哈尔……”知道她想家了,沈松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拍着她的肩膀,“约好了哦,以后我们去你家玩。”
“嗯!”巴哈尔吸了吸鼻子,又笑了,“这是好事,我不该伤心的。”
崔莺莺本和她俩不坐在一处,远远地见崔竹生和元浩走过来,也往巴哈尔和沈松跟前儿凑:“哇,这鸟儿好生可爱。”
沈松和巴哈尔一愣,耳边又传来元浩挑衅的声音:“哟,您还有梨花带雨的一天呐?”
“元浩,我劝你别惹你姑奶奶。”巴哈尔舔了舔后槽牙,“今儿正巧差个桩子松松筋骨。”
“来啊。”稀奇,元浩竟然接了巴哈尔的茬,祭出长剑,剑尖点地。
巴哈尔哪里是能激的人?二话不说掏出自己的鞭子,“啪”甩在地上。崔竹生纯当没看见,自顾自地走到沈松身侧,翻阅起她的作业来,崔莺莺欲上前搭话,崔竹生伸出手挡在她面前,不愿与她多说。
崔莺莺神色暗了一瞬,有苦难言,只好退到一旁。
“不是,你们这……”沈松刚想开口劝几句,就被崔竹生扯着袖子拉到一边。
崔竹生注意到留在桌上的书信,字迹遒劲有力,显然是个男子的笔力,意识到这一点,他连内容都不愿细看,心头蹿出一股无名火,说:“你平日里贪玩也就罢了,如今年底大考在即,怎么还如此?”
“嗯?”沈松一头雾水。
“我自知说这话不够分量。”崔竹生背过身去,避开沈松清澈的眼神,“身为你的……兄长,你此时应该更为自己考虑,而不是这些……儿女情长。”
“呃……”沈松语塞,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不明白怎么就和儿女情长扯上了联系,还是说她偷偷在书袋里藏话本子的事情被他发现了?可是她明明都把封皮换掉了,崔竹生怎么知道她看的是什么话本子?
崔竹生瞥了眼被沈松放在桌上的木雕和信件,只觉得碍眼,将书垒得老高,挡了个严实。
那厢巴哈尔和元浩打得激烈,好久才气喘吁吁地结束,巴哈尔编的辫子都散落几络,可见是真真上蹿下跳了一番。
“不就是个鸟儿吗。”元浩小声嘀咕。他方才过来,老远便瞧见巴哈尔笑得面若桃花,走近又见她哭哭啼啼的模样,桌上的东西一看就是男子的,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白面书生把她的魂儿勾了去。
巴哈尔站在略远的地方喝水,元浩离沈松近些,一听这醋味十足的话,沈松瞪大眼睛,诧异抬头。
映在崔竹生眼里,则变成沈松一听元浩贬了这木头,就怒目圆睁了。他心中更不是滋味,轻咳几下,压低声线道:“认真。”
“知道了。”沈松还沉浸在惊讶中,哪里还剩什么心思抄书?一时晃神写错好几笔,下意识地想涂改,被崔竹生不客气地用扇柄托住手腕。
“你再这般不上心……”崔竹生话到嘴边,才发现竟然没什么可以威胁沈松的,他就?他就如何?
“好了好了,你别生气了。”沈松连连求饶。
崔竹生沉了脸色,心思杂乱,却一时辨不清到底是因为沈松的鸟儿乱,还是因为他自觉对沈松无足轻重乱。
巴哈尔喝完水,毫不客气地白了元浩一眼,宝贝似地拿着信和木鸟走了。
崔竹生见状,又不由自主地打量沈松的脸色,她如此重视此物,却被巴哈尔拿走,心里肯定苦涩难言。看沈松神色如常,崔竹生却心下打鼓,气她难受,又怕她难受。
院外逐渐热闹起来,午休要结束了。
“好啦,我走了,明天见。”沈松收拾东西,照常离开了西院。
沈松走得潇洒,徒留崔竹生和元浩两个各怀鬼胎的在后边。崔莺莺走在最末,深深地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君心不似我心,她该如何才能摆脱这寄人篱下的命运?天下之大,除了崔家,她还能利用什么,为自己找到一隅安身之地?
柳云初笑嘻嘻地跟崔、元二人打招呼,崔莺莺一愣。
如果能入宫呢……
……
虽说早前柳云初带来了圣旨,女子也可为官入仕,但别说书院里这些千金,就连她自己都没怎么放在心上,故而只剩下沈松为此卯着劲儿读书,一时竟成了异类,首当其冲的还是崔莺莺那几个跟班,崔莺莺现在倒不会明着为难沈松了,人偶似的站在一旁,附和其他人的话,主打一个圆滑。不仅女子不待见沈松,有的男子对沈松也颇有微词,还趁机贬起沈家来,若不是巴哈尔拦着,沈松不知道要和他们打多少架。柳云初从不是那种到处出风头的性子,对此只会在沈松面前劝慰几句,在外权当作没听见,一点不影响和那些人喝茶听戏。
年底大考就在眼前,然后就是冬假,直至元宵节后才会回书院上学了。
“崔竹生,元浩说你每年都要南下养病,今年你什么时候走?趁你没出发,我们去溜冰。”沈松坐在巴哈尔搭的秋千上,两条腿直晃荡,树的另一边,浓密的树荫下,崔竹生和元浩正在下棋。
“还没定,不着急。”崔竹生缓缓落下一子。
“从这里去江州约莫五日,三十前回就可以吧。”元浩说。
“家族的安排,我现在也不清楚。”
“他们世家大族是这样的,亲戚一大堆,祭祖都得排队。”元浩打趣道。
“对了,今年我们可以一起看长安的烟花了!”巴哈尔双腿一蹬,秋千飞得老高,“以前我在长安总是一个人,今年终于可以找人陪我一起看了。”
“好啊好啊,是那个很有名的元宵烟花吗?”沈松接话。
“对,就是那个。”巴哈尔答道,又冲着下棋的二人问:“你们两个来不来啊?”
“我们?”元浩看了看崔竹生,“我反正待在长安,陪你们一趟也无妨。”
“我……”崔竹生垂下眼,按照他本来的安排,年底大考后,他就结束了在书院的生活,自此回到江州,不问世事,直至白头。
可现在……
“我会回来的。”崔竹生又落下一子。
满盘皆输。
元浩将手里的子扔进棋盒,起身伸了个懒腰:“真难得啊,能赢你。”
崔竹生不说话。
不在书院上学,那他以什么身份留在长安呢。
“想什么呢?”元浩拿手在崔竹生面前晃了晃,又冲着巴哈尔二人说道,“晚上我请客吃烤鸭,都别走啊。”
“呀,跟着元公子真是享口福。”沈松欣然接受,“我还想吃松子鱼。”
“孜然羊排!”巴哈尔喊道,“也不知元公子能不能搞到几坛胡酒?”
“安排安排,包在小爷身上。”元浩颇为自信地拍拍胸脯,手臂搭在崔竹生的肩上,“你我就不问了哈,咱俩这关系,对吧。”
“少贫。”崔竹生拍开他。
元浩向来贪嘴又图新鲜,长安各大酒楼出了什么新花样都第一时间招呼着他们这些狐朋狗友去尝,是以长安上下的酒楼老板没有不认识他的,沈松几个也跟着他尝了不少鲜。
在路上,元浩就对这烤鸭的来头大肆渲染了一番,据说是前朝御厨流传下来的方子,还破天荒地把一只鸭做出了三道菜,道道内有乾坤。
酒楼前聚集的食客不算少,但元浩这种老饕自然是提前留了座的,小二领着众人进去,在一个稍偏的包间门口停下,嘴里念叨着今日人多,特地留了个清净的地方云云。
只是这话骗骗沈松这样的也就罢了,元浩和崔竹生哪里会被他三言两语打发?一听就知道是更好的位置已被占了,只剩下这角落里的包间。
崔竹生倒是无所谓,元浩不乐意了:“要知道这事有一就有二,下次碰到个谁第一个动小爷的位置,这可不成。”
元浩四两拨千斤地跟小二打了几回太极,小二哪里拦得住他?元浩自是畅通无阻地走到中间的包间,敲了敲门。
“谁打扰贵人用膳?”
说话的是个男声,虚浮无力却尖锐,元浩一听就知道是太监的声音,这下肠子都要悔青了,转头看向崔竹生,只见他上前一步,说:“在下崔竹生,和好友游玩至此,不知惊扰了贵人,这就离开。”
话刚说完,门被缓缓打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色的衣角,几人望去,发现是老熟人才松一口气。
“既然碰上了,不如一起吧。”宁琅起身,“横竖是试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元浩狐疑地打量着宁琅,宁琅神色自若,不似有假,几人这才坐进厢房。
沈松眨巴着眼睛,和巴哈尔手牵手,挨着崔竹生坐下。
“你是……巴哈尔公主?”宁琅眉头微皱,像是好一会儿才想起巴哈尔的名字。
“是我。”巴哈尔警惕地打量着宁琅。
“久仰。”宁琅只是微微一笑,重新入座。
一顿饭吃得落针可闻。
“这个,这个,这个……”宁琅吩咐同他一道的太监,“这个和这个,都献上去,其余的就算了。”
太监得了命令,拿着食单离开包间。
“隔墙有耳,长话短说。”宁琅迅速变了脸色,神情严肃,“沈松年底大考必得魁首。”
“什么意思?”崔竹生追问。
“近日来徐寿与胡国的联系愈发频繁,我能接触到的消息不算多,王爷恐事情有变,欲让沈松提前步入仕途。”宁琅耳朵一动,“总之,必须考到第一名。”
话音将落,门重新被太监打开,两个厨子跟在他身后。
“走吧,别让老神仙久等。”宁琅收敛神色,抬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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