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簌簌落满肩头时,筌生正攀在最高的树杈上,裤管卷到膝头,露出晒成小麦色的小腿。纶川仰头望去,少年逆光的轮廓镶着毛茸茸的金边,像是从神话里走出的精怪,连发梢都沾着碎玉般的花瓣。
“接着!”筌生抛下一串雪白的花穗,纶川慌忙去接,却被纷纷扬扬的花瓣扑了满脸。香气钻进鼻腔,痒得他打了个喷嚏,树上的罪魁祸首笑得枝桠乱颤,惊起一群啄食的麻雀。
暮色四合时,两人的布兜已盛满槐花。周父将花瓣拌进玉米面,蒸笼腾起的白雾裹着清甜漫过屋檐。筌生偷藏了最大的一块槐花馍,趁纶川洗碗时塞进他衣兜,自己叼着半块冷硬的馍皮蹲在门槛上啃。月光漏过指缝,在他掌心聚成一汪银泉。
“甜不甜?”筌生凑近纶川耳边问,呼出的热气惊飞了停在他肩头的萤火虫。纶川低头咬了一口,槐花的清甜混着眼泪的咸涩,在舌尖化开成五味杂陈的暖流。他忽然想起枯井旁父亲最后的体温,也是这样猝不及防的温暖,烫得人心尖发颤。 王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周家人心善’,可如今这善竟让他痛——若父亲能活到叩门那一刻,是否也能尝一口周家的槐花馍?
筌生假装没看见他泛红的眼眶,拽起他的手腕往河边跑。夏夜的流萤追着少年们的草鞋,在芦苇荡里织出蜿蜒的光带。他们躺在搁浅的旧木船上,看银河倾泻在晃动的苇影间。筌生突然抓起一把槐花撒向夜空,花瓣载着月光飘落在纶川微颤的睫毛上。
“听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筌生的声音轻得像苇絮。
纶川沉默良久,指着头顶最亮的一颗:“那一定是我爹。”
温热的手掌突然覆上他的手背,筌生引着他的手指向北斗:“那我做这个,永远给你指回家的路。”
木船在夜风中轻轻摇晃,纶川的指尖触到少年掌心新结的茧——那是连月来伐竹编筐磨出的勋章。萤火虫停驻在交叠的手背上,恍若神明落下的金色印章,将这片刻的永恒烙进记忆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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