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为比武台镀上血色金边。
张瑶裙裾翻飞如蝶，带着寒梅冷香慌张扑到方四意身边。
向来端着的冰玉面容裂开缝隙，纤白指尖悬在方四意背后染血的衣襟前颤了颤，终是握住她发凉的腕子：“可还提得起气？”
“张瑶……”方四意忽的拽住她广袖，指节在锦缎上洇开猩红血痕，猫儿似的弯着腰。眼尾洇着咳出来的桃花色，偏生还要翘起染血的唇角：“我没事，我很好……咳咳！”
王叶麟踉跄着以剑拄地，玄色劲装浸透冷汗。见方四意这副没骨头的样子，剑眉拧成死结：“阎王勾魂簿上可没你名字。”
话虽冷硬，却从芥子囊摸出玉髓丹，指腹沾着未愈的伤口血渍拍在张瑶手里。“白泽，还不去看看……”
白泽月白衣袖无风自动，凝着灵气的手掌虚悬在方四意脊背。薄汗顺着清俊下颌滑落，在少女后襟晕开浅淡水痕：“方小姐且忍忍。”他灵力如春江暖流涌入经脉，“待淤血化开便不疼了。”
西侧看台忽传来玉磬碎裂的清响。清泉跌坐在地，杏色襦裙铺成瑟瑟发抖的花。
泪珠将坠未坠地挂在睫羽间，喉间哽着幼猫似的呜咽：“若是玄金师兄……定不会吓得我这个样子……拖累大家……”
张瑶的面容凝着霜雪之色，眼尾缀着几点红色，恰如红梅映雪。纤长睫羽在眼下投出蝶翅般的阴影，此刻微微颤动，露出眸底碎融雪般暖意的眸光：“今日这场比赛……”她将青霜归鞘时，溅起三两点火星，“当真是九死一生。”
方四意正歪在地上喘气，忽听得这声喟叹，惊得险些摔下石台。
“四意。”霜雪似的声线忽而化开些许，张瑶望着远处战败的幻海阁弟子，唇角竟牵起极淡的涟漪，“封闭五感这招，倒是颇有几分……”她顿了顿，指尖拂过腰间破碎的禁步璎珞，“机变之才。”
方四意趴着，闻言竟咯咯笑出声来。这一笑牵动周身伤痕，疼得她倒抽冷气仍要逞强：“能得你这句夸，这点伤也值了！”话音未落，喉间忽涌上腥甜，呛得她扶着石柱咳出点点血梅。
“不是吧，我怎么吐血了，要死了啊……”
“子时前若调息不顺经脉，明日辰时的擂台……”白泽广袖翻飞，三枚银针已钉入方四意三焦要穴。他垂眸看着少女骤然煞白的脸色，语调如檐下冰棱相击：“怕是要抬着你上场了。”
残阳如血中，方四意突然踉跄着揪住张瑶的云纹披帛。她腕间银铃随着动作碎响成片，衬着哭腔愈发凄切："对战幻海阁，我已经九死一生了！明日若对上更厉害的……”她突然噤声，望着天边渐起的紫微星芒打了个寒战。
张瑶将玉髓丹递给她，“这丹药可调节内火，先吃下吧，是王叶麟给你的。”
李铸（林和）自梧桐影里转出时，檐角铜铃正撞碎第三声清响。他广袖无风自动，却在瞥见少女襟后血渍的刹那乱了步伐——他向来端方的云履踏碎满地落英，踉跄着扶在方四意身侧。
“方师妹……你这是……”他喉结重重滚动三回才唤出完整称谓，玉竹般的手指悬在她肩头三寸处微微发颤。青玉扳指忽明忽暗泛起灵光，终究是顾不得男女大防，将温润灵力化作千丝万缕探入她经脉。
这一探却惊得他瞳孔骤缩。眼前人灵台如暴雨摧折的荷塘，十二重楼间淤塞着暗红血块，更别提那些蛛网般寸寸皲裂的丹元——分明比轮回镜中昭示的伤情惨烈百倍。
“李师兄，你怎么才来？方才去哪儿了！”方四意忽而诘问，唇畔朱砂痣衬得面色愈发惨白，“试青大会都散了场，你倒回来了……”话音戛然而止。
“我提醒过你的，你会受伤，你硬要来。”李铸（林和）愧疚道，语气软了许多。
四意倏地攥住他悬在空中的腕子，指尖正扣在命门处，“方才那声‘提醒’，怎的与林和口吻这般相似？”
李铸（林和）闻言指尖法诀微滞。鎏金灵力自他指缝间溢出，化作狐纹没入少女后心。
若是细看便能发现，那三十六路愈伤法术竟全凭血肉之躯为引，连腰间云霄剑都未出鞘半分。
张瑶在廊柱后攥紧了剑穗。她分明记得师尊说过，筑基期修士若不借灵器疏导，强行动用高阶治愈术法，轻则经脉逆行，重则……可李铸此刻周身灵流澄澈如泉，倒像是……像是有了内丹的修士
“且带师妹下去歇着。”李铸（林和）拢了拢玄色广袖，烛火在眼尾勾出鎏金暗纹。
张瑶垂首应诺，扶着方四意退下时，余光瞥见他指节叩在青玉案上，竟有几分贵胄少主才有的气度。
和之前的李铸不太像。
将人安置在缠枝牡丹榻上，张瑶反手扣住腰间软剑。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她足尖点地如踏流云，缀着明珠的裙裾扫过青砖，在九曲回廊拐角处骤然收势。
只见李铸（林和）背影溶在墨色里，玄衣上银线绣的睚眦兽正对月张牙。
“喀”——
鲛绡披帛忽地一沉，张瑶惊觉肩头落了一只手。回眸时眼底凝着寒潭碎冰，像是被冒犯了一般，身子猛地一颤，随后带着几分不悦，狠狠揪住那只手，那眼神中满是冰冷与疏离，仿佛在责怪她触碰自己。
那婢女疼的发出叫喊。
见了人，张瑶放开了她。
“你是哪个门派的，怎么如此鬼祟？”
樱色广袖拂过耳际，眼前人云鬓斜插着朱红步摇，裙裾银线绣的九尾狐随步履明明灭灭。
霞色胭脂从王慕柔的眼尾漫到腮边，倒像是被三昧真火灼红了脸。
张瑶退后半步打量，见她旁边那两个青衣小厮腰间悬着腰牌。左边那个捧的鎏金香球镂着五毒纹，迦南香雾里混着龙脑气息——这般规制，怕是什么大身份。
王慕柔拢了拢衣襟，珊瑚珠压裙在日头下泛着冷光。
张瑶平视过去，忽见对方耳坠上水滴状的金箔里，竟封着只缩小了的活生生的喜鹊。
王慕柔眼尾扫过对方的嫌恶神色，纤臂环胸猛地绞紧，下颌扬起，眼间尽是骄横：“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门弟子！”玉面含霜向前半步，“莫不是仗着掌门开恩允你旁听，便当自己是根葱了？这般放肆，倒要叫人瞧瞧你这外来的野雀儿，如何在我们灵狐殿中扑棱！”
张瑶玉指倏然攥紧，骨节泛起冷白。她天生便是孤傲性子，此刻眼尾挑起三分寒芒，似银针戳破暖香：“原是灵狐殿的大小姐。”朱唇抿出讥诮的弧度，广袖轻振间带起环佩声，：贵派素来自诩‘端方守礼’，怎的待客起来，倒变成市井泼才了？"
她下颌扬起的弧度恰似霜雪后的寒梅，连眼风扫过王慕柔衣襟时都带着一股子轻蔑。
王慕柔自幼被捧作“珍珠”养着，何曾受过这般折辱？芙蓉面上霎时飞起胭脂色，葱管似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软肉：“放肆！”缠金丝绦随着胸膛剧烈起伏，恍若金蛇游走于雪缎之间。
纤纤素手忽而抚上耳垂冰魄玉髓，那滴状饰物竟泛起诡谲幽光。王慕柔眼尾染着桃花妆，眸中却凝着三九玄冰：“凭你也配论我灵狐殿规矩？”
指尖流转的幽蓝荧光顺着耳坠蜿蜒而下，在鬓角勾勒出妖异图腾，“今日便教你知道，什么叫天赋！”
喜鹊珠花陡然迸出幽紫色光晕，那光芒初时如浸了月色的鲛绡，流转着紫光。不过须臾竟化作吞天噬地的浓雾，连檐角漏下的天光都模糊了。
王慕柔窈窕身段在虚空中氤氲，恰似水墨在宣纸上洇开。
忽有赤色狐影自迷雾深处窜出，蓬松狐尾扫过之处，幻化出琼枝玉树般的锦衣郎君。
那公子广袖当风踏月而来，眼睛随着笑意漾开潋滟春水，折扇轻挑时露出腕间缠着的红珊瑚串，分明是照着世间女子最旖旎的绮梦描摹而成。
张瑶广袖下的指尖骤然收紧，却不是因为眼前的玉面郎君，而且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眼前青玉雕就的冷刃般的身形纹丝未动，连垂在肩头的玄色发带都凝成冰棱。寒潭似的眸底浮起碎雪，倒映着公子渐近的锦靴，却在伸手欲抚她头发时化作淬毒的银针。
“拿男人作饵？”她喉间溢出泠泠清音，纤长睫毛在眼下投出锋利阴影，恍若斩断三千痴妄的薄刃。
缠在臂弯的素纱倏然绷直，竟在虚空中抖出破空锐响。
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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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试青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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