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霸凌的时候,求饶是没有用的。
很早就已经明白的唐诺,但如同从小就病弱无力的身体一样的内心却也只会填满了恐惧。
除了哭着不发出声音地隐忍摇头,死撑着不放开柜门,她并不能做出任何实际性的反抗。
毕竟与她一个人抢夺着柜门,是好几个正被她的凄惨样子而逗得发笑的女生。
没有抵抗多久,柜门就被她们狠狠地连同唐诺这个人被关进了储物柜。
砰的声响在一楼走廊里回荡不绝,让唐诺害怕得浑身颤抖地捂住耳朵。
“笑一个。”
无论如何都打不开柜门的唐诺,盈满了无助泪水的双眼,只能依存于从横条的窄小通风口里打在湿润瞳孔上的惨白光线里,迎上了灼热视网膜的一瞬闪光灯。
“上一个视频可获得了一千个赞呢。这一个不知道多少呢?”
美甲修剪得漂亮的女生,看一眼手机。满意地在外面对她挥了挥手。
无视着唐诺的哀声,大家完全不在乎地离开了。现在是上课时间,又是考试的时候。比起被关进这里,唐诺更畏惧于分班考试考砸的话,到时候会在高二被分到问题班级。
不要。预想到要是变成那样,呼吸都快上不来的唐诺就更用力地、变成接近于快失去理智地捶打着柜门。
直到回应着还是一片寂静,意识到不会有人来找自己,抱紧胳膊的唐诺不再挣扎地缓缓坐了下去。
爸爸。唐诺忽然好想爸爸。
身为警察的父亲,是在三年前因为一场刑事事故而殉职。
打扮得体的母亲,为此在几天前带着她来到了新的家庭。
从拥挤闷热的公交车里走下来,自己拖着行李箱的唐诺,在那天下午的初次见面,比起从没有正眼看过自己的继父,硬要说有印象的,其实是站在男人身边的一个少年。
与自己同样年龄的男生,在阳光下看不清脸,但唐诺瞥见他右边的颊上好像贴着一个打过架留下的创可贴。
他似乎注意到被盯着看,就皱了一下鼻子。不敢与人对视而留着很长刘海的唐诺,不再抬头,让视线维持着朝向地面。
不安着接下来的家庭会变得怎样。在大人们交谈完后,唐诺终于可以跟着母亲走进去,感觉如同是撞上了一股冰冷的烟味。
她有些困扰地抬起头,门口并没有让路的少年,就倚在门框上刚好挡住了她的去路。而她的母亲已经进去,并没有回头注意到。
一旦紧张,不擅长开口的唐诺,眼皮也开始眨得很快。
又来了,为什么不能好好地看人,唐诺最自卑的地方,就是自己一紧张或者说话会不受控地快速眨眼,然后紧张也会变得更严重。
而少年好像就是要看她的为难一样,视线滞留在她慢慢往下低的刘海上。直到后面的父亲叫他去帮忙抬东西,才懒散撒地用肩膀撑起门框走去。
于是从与宋圾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唐诺就从少年这个不作声中的动作中读出了一个潜台词。
他讨厌她。
明知被讨厌了,可没有其它地方能去的唐诺,面对着母亲时,还是没有表现出刚才门口发生的小插曲,一个人去把行李箱抬上楼梯。
瘦弱的胳膊很吃力,让她的脸上在闷热的夏天很快有了汗水。打量着以后就要度过整个高中的这个房间,狭窄,只有一个小铁床和书桌,里面的空气飘着一股肉眼可见的灰尘。
她不自觉地看去床边的这面墙,意识到墙的对面再也不会爸爸的声音了,心里忽然有种酸涩感。
拿出的水彩笔是行李箱占了最多空间的东西。唐诺把厚厚一摞的绵浆水彩纸,抱到桌前。还有一本父亲买给她、经常不舍得画的粗纹封胶本,被很珍惜地平放在抽屉里面。
每当像现在这样不安又感到孤单的时候,唐诺就会画水彩画。她有时着迷进去,可以在一个周末里,不知不觉从白天画到晚上。
爸爸生前就很喜欢水彩画,据说以前想当一个画家,但经过各种原因后还是选择去了警校。
唐诺正上小学的那年,爸爸开车来接她。当时的唐诺缩在角落里,似乎与其他的孩子并不合群。
“老是眨眼看起来像是说谎一样,我妈妈说不能和喜欢说谎的人做朋友。”
小学生排挤的原因单纯,又很容易就散播开来。
于是,爸爸为了让唐诺可以开心起来,带她第一次去了买水彩笔的商店。
五彩斑斓的水彩笔,刚好在店门照进来的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唐诺也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颜料的气味,从此产生兴趣,跟爸爸学着画了她平生的第一幅水彩画。
第一次画的是铁甲小宝,似乎与水彩画并不搭调。但刚好在旁边店里售卖的DVD里,就是她最近喜欢看的铁甲小宝。
唐诺也一直很想认识铁甲小宝。因为这样的话,她就不需要在小学里有朋友了。而比起同学们,她觉得铁甲小宝也要更可爱。
久而久之,唐诺虽然也会画其它的东西,但截至到目前为止,画得最多的还是铁甲小宝。
画出来的时候,她总会有种好像自己真的与它们做成了朋友一样。
为此也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刚转校不久的日子里,在高一的教室里,没办法带水彩笔,唐诺就用油性笔在课本的页脚上,或是作业本上画出一个又一个的迷你铁甲小宝。
但一天被旁边的女生们看见,就发出了嗤笑的声音。
修剪出漂亮美甲的刘琪,一把抢过唐诺想要遮住的课本,然后很快拿给了其他也发出低声嘲笑的几个女生。
“唐诺同学,你多大了,居然还喜欢这么幼稚的东西吗?”
唐诺被她们嘲笑地羞红了脸,立刻起身想要抢回来属于自己的东西,“请,请还给我。”
但是眼皮因为生理缺陷而眨得特别快,就更是逗笑了以刘琪为首的这群女生。
一个男生也走过来,故意高高地举起了接过刘琪手中的课本。
“这位女同学,就这么喜欢我吗?给我抛这么多的媚眼。”
“啊。”刘琪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东西,美甲放在嘴边,“以后就叫你,小媚眼好了。”
跟着不断被抛来抛去的课本,几个同学就在唐诺跑来跑去想夺回的时候,恶意笑着都叫她小媚眼。
小媚眼。小媚眼。小媚眼。
这些人才是最幼稚的吧,以为天天听一些伤感的歌曲就好像自己是多么成熟了一样,而狭窄地去取笑其他人的兴趣爱好。
被嘲笑着铁甲小宝,唐诺觉得要比她们嘲笑自己还要无法忍受。
为什么要有学校这种地方,为什么要每天早早起床,与这些人见面共处一室不可。唐诺哭了出来,感到教室里许多同学们的视线,大概也会从此记得了小媚眼的称呼。
所以,自己才不想要错过分班考试。
但,还是错过了。几天后的唐诺走进高二的问题班级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刘琪她们的小团体。
整个高二和高三,要在这种问题班级里度过。只凭想象了一下,唐诺就好想死。
她拉开椅子,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最靠窗的座位上。也刚坐下,唐诺感觉有谁撕下作业纸揉成小球扔了过来。
“小媚眼。”
刘琪和几个女生坐在不远处说笑,用好像又修剪过的美甲对唐诺打了声招呼。
只要被标记上懦弱、可以欺负的标签后,在学校里也就很难再去摆脱。唐诺低头一边拿出课本,一边默默地忍受着不断扔过来的纸小球。
刘琪觉得唐诺不搭理,就又拿起桌上的橡皮,“小媚眼,叫你呢。”
脱手扔出去的橡皮,本来是瞄准了唐诺打过来。但碰巧一个男生走过去,他像条件反射一样地伸手抓住了橡皮。
本来做好会被橡皮打到的唐诺,抬起头,浮现出高高个子的男生,先引入自己眼帘的变得耀眼的阳光,以及在他手腕上,三色的运动手环好像荡漾开了什么地一晃。
“抱歉,宋圾,没有打到你吧?”刘琪突然一下子慌张,不好意思地说。
旁边的几个女生,也完全是一脸讨好的样子。好像只是能和宋圾搭上话,都感觉很开心。
垂着眼看了手里橡皮的宋圾,随手把它放在旁边男生的桌子上。
“今天我是值日生,这样乱扔垃圾该不会想要跟我作对吧?”
他的语调散漫,让人会稍怔一下不知道他是真生气还是开玩笑。沐浴在阳光下的校服身影,干净整洁,却又显得不近人情。
就像冰冷的太阳。
所以早在之前表明了讨厌她的宋圾,仅仅是出于不想让她们为打扫卫生添乱的目的才这样说。坐在他身后的唐诺,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自己只是刚好碰上了他是值日生。于是在人缘很好的宋圾身边,不知不觉聚集来了很多人后,唐诺也侥幸得以喘息地继续拿出课本。
鲜明对比的同学态度。敏感的天性,让她也在心里与宋圾迅速划分出了金字塔不同位置的分界线。
被众人簇拥的宋圾与她正是一光一暗的世界。
“已经上课了,还不回座位上。”班主任走进来,拿出点名册时,聚集在宋圾身边的人才都没聊够地一哄而散。
“唐诺,宋圾。”
而大概班级上的同学,谁都没想到这两个名字会放在一起念出来,一时就好奇地看过来。唐诺也稍怔了一下,又立刻从坐位上起立。
“你们的父母再婚了,所以现在是一个家庭对吗?”班主任想确认地说。
唐诺在意着看去宋圾,犹豫地点了头。
“这样啊,你们两个原来都是单亲家庭。”
班上瞬间也为此议论纷纷。尤其是刘琪她们。
不是吧,真的假的。
太违和感了吧。
唐诺难道现在是宋圾的妹妹了?
班上公开讨论着的声音,不免带着一些审视过来的恶意。唐诺忍不住低头,握住颤抖的一只胳膊。
感觉自己又要不受控地开始眨眼,下意识想要用刘海遮住。唐诺就看见了宋圾,与她是班上唯一站着的两个人,也在同学们讨论的中心。
但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意义上,被众人簇拥的太阳的宋圾,对人冷淡地垂着浓密的睫毛,正在手机上传消息,就仿佛也与班级里的众人有一层厚厚壁垒。
一瞬,好像自己并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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