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了大衣,推开门朝外走。
雁回知道时云书在哪,过去的很多年里,时云书总爱呆在那写生。
走过一条弯曲的小路,道路两旁种着些果树,已经抽出了新芽。
这是三年前他们一起种下的果树。
雁回不由得驻足,“云书要是看到这果树长得这样好,应该会很开心。”
想到爱人面上将会浮现的温和笑意,他也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从他与时云书在17岁的盛夏初见,在秋日里时熟识,又在次年的寒冬相爱,跌跌撞撞,一晃已经过了20个年岁。
他们并非年年都能相伴。
上大学那几年,两人分别去了不同的城市。绵绵情意只能诉诸于纸墨,思念成疾,最是相思难解。
“我想……在山茶花下吻你。”尽是些露骨的情话。
好在时云书先他一年毕业,艺术家的工作也没有那么多限制,两人这才得以结束难熬的异地。
两人家境本就不错,平时自己也有些收入。便在雁回的学校附近租了一间不错的房子。
原本的书房分作两半,采光更好的一边被改成画室,用来给时云书画画。另一边雁回用作工作和学习。
疲惫之时,抬头看看爱人恬静的面容,便感到一种由衷的宁静。
雁回想,他们还会这样过很多年。
后来雁回毕业,时云书想念母亲,两人便回了家乡。时云书继续画画,雁回继承了家里的产业,一切都在平稳的前进。这一年,时云书24岁,是他们相遇的第八年。
雁回对处理公司事务越来越得心应手,不再像一开始一样常常忙得焦头烂额;时云书也陆陆续续的办了好几场个人画展,成了小有名气的新锐画家;有了一点闲暇,于是他们养了一只小狗。
在时云书27岁的生日,在淡雅的白山茶盛放之初,雁回向他求婚。
微风拂过,花瓣纷飞,
他们在浓郁的花香里吻拥。
满树繁花见证了一生的誓言。
不能领证,但两人还是办了场小小的宴会,请了最熟悉的亲朋好友作为见证,没有司仪。用红色的请柬,穿黑白西装,一起敬酒,办了一场隐晦的婚礼。
略有遗憾,但他们很幸福。满打满算,这是雁回和时云书,相遇的第十年。
时云书30岁,变故徒生。
在这一年,时云书的母亲因病去世。时母的身体本就不好,当年生了他之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哪怕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悉心照料,却也只能延缓她生命的流逝。
母亲临走的前几天,似有所感,把他们两个叫回了家,做了一大桌子菜,拉着他们叙旧,一遍又一遍的提起时云书儿时的趣事。
“我的囝囝啊,很眷恋妈妈的,当年赖在我的肚子里不肯出来,我都快要没力气了。但当时呀,我看了眼窗外,你猜怎么着。”时母微微停顿,“那本还得晚几天才开花的山茶,提前绽放了。我也突然有了力气,囝囝是伴着山茶花出生的孩子。”
时母的眼中闪着点泪光,很细微。但雁回想,时云书应当是看见了的。不然他怎么会不敢抬头,再看一眼母亲的笑颜。
没人敢细想这顿饭背后的含义,所有人都希望时间能够在此刻停滞。
可时间终究还是要继续向前,上天没有垂怜,定格的是母亲的生命。
“囝囝啊,妈妈这一生过的很幸福,我希望你们也可以。爸爸想我了,我只是去陪陪他,囝囝别哭,和雁回好好的。”
于是时云书当真没有哭,他平静着举行了母亲的葬礼,微笑着接待了每一位宾客。雁回能做的太少,竟只余下陪伴。
直到将骨灰按照母亲的遗愿,埋在那棵山茶树下。时云书笑着笑着,突然泪流满面,“雁回,我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了。”雁回只能紧紧抱住他,任他嚎啕大哭。痛恨自己语言的单薄,载不住生命的重量。
枝头上,一朵开得正艳的山茶缓缓飘下,落在了时云书的肩头。
可这还远没到山茶花凋谢的季节。
时云书怔怔的看着,着急的抬手,想止住眼泪。雁回轻轻抓住他的手,轻柔地拭去时云书眼角蜿蜒的泪痕,将肩头的那朵白山茶放在他手心,轻声道“云书,妈妈不会怪你哭,她只是不想你太难过。”
时云书捧着花,彻底泣不成声。
他们成了两只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要学会忍受没有尽头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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