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雨急风骤。
店小二一边打哈欠一边拧毛巾,把半干不干的毛巾在肩膀上一搭,小声嘟囔了一句,“这大雨天的没几个客人,怎么还要擦这破桌子,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外边一阵风声吹过,大门口的红灯笼被吹下一盏,在空中滚了两圈掉落到地上,风推着灯笼的竹架子,迅速将它赶到黑暗中,那一点微弱的火光霎时熄灭了。
店小二迅速看一眼大堂,零星的几个人都各做各的事,没人注意到这灯笼被吹跑了。他暗暗决定自己也当没看见,这大风大雨的出去捡个破烂灯笼,还不知道会不会染上风寒呢。
大厅中,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姑娘正坐在高台后,一个一个珠算的拨,计算今日收了多少钱。大厅的角落,一个黑衣少年坐在那里,就着一碗花生慢慢的喝酒暖身子。
年久失修的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不一会一个年轻姑娘出现在二楼,站在楼梯拐角处喊道,“那个店小二,你们家客房怎么这么冷,我家姑娘睡不着,快去给我们再找一床被子来。”
这小姑娘跟着一个穿金戴银的小姐,还有两个随从跟着。给她们送一趟被子能得不少赏钱,店小二连忙点头哈腰,“就来,就来。”
路过高台,店小二还不忘给那珠算的少女叮嘱道,“你这小呆子看着点大堂,有点眼力见。”见到她默默点头,店小二这才仰着下巴走了。本来他不过是店里一个小小打杂的,不过一个月前来了这么一个木讷的新人,店小二一下就支棱起来,时不时摆上一下前辈的谱,逮着机会就要教育一下她。
他上工的时间可有两年了!
店小二走后,大堂又安静下来。少女继续拨着珠算,嗒、嗒、嗒的声音跟落雨声混和到一起。
角落里的少年说了一句,“今夜似乎不会再有人来了。”
他抬头看一眼大门处,复又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么大的雨,会把很多人的脚步绊住。”
这少年似乎在自问自答,如同两个人在对话。
语毕,他站起身,走到门边,将大门关上,随后插上了门栓。
他转头看一眼高台后的少女,“离魂之症,一个傻子罢了。”
少年复又点点头,“怪不得,既不说话也不看人,做事反应都慢吞吞的。”
“不必理她。”
二楼,店小二抱着一床被子送过去,那丫鬟开门后掂量了重量,哼了一声,“算你有心,还知道拿一床厚一点的。”
丫鬟拿出几块碎晶递过去。
店小二为难的说,“这……小人未娶妻,实在用不上这些珠宝,也没钱去找工匠打磨啊。”
丫鬟叉腰骂道,“你这不识货的凡人,这可是灵石碎晶,仙人用的钱,比金银值钱了不知道多少倍,到你这居然不中用了!”
房间内突然传来一句,“噤声!”
一个随从自屏风后走出,拿出碎银递过去,挥手道,“下去吧。”
这随从高大威猛,声如洪钟,店小二拿过银钱,点头哈腰的走了。
他看着手里晶莹剔透的碎晶,心里嘀咕,仙人用的钱?
这世界是有仙人的,不过就跟画本子里的鬼一样,谁都说有,谁都没见过。
店小二抬头,冷不丁发现走廊尽头站着一个黑影。
那少年默默站在那里,黑衣黑发,差点没把他吓出个好歹。
店小二小声道,“客官这是要回房歇息了?”
少年看着他,“这店小二,虽说是凡人,若是被搜魂也是麻烦。”
少年接着点头,“是。”
于是他走过来,店小二后背的汗毛层层立了起来,他莫名感到一股心悸。他看到那少年把手放在腰间的剑上,随后他的视线突然飞了起来,看到自己的身体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攥着银钱和碎晶。
脖子上缺了脑袋,鲜血飙出。
少年自血雨中走过,一抖衣衫,血水便从衣角落下,分毫不染。
房间内,先前开口的随从突然站了起来,拔剑对着房门,喝道,“来者何人?”
他的声音如洪钟,蕴含灵力宛如狮子怒吼,震得窗框震动。床边的随从也随之站起。他皮肤苍白,身形瘦弱,薄的像纸片。
少年在门外道,“今夜,你们会死。”
随从肌肉绷起。
床榻内传来女子的声音,“阁下追我至此,想必有所求,盛冰愿以四卦换我四人一条生路。”
少年沉默了一下,“还杀吗?”
随后他说道,“我追你,难道不是盛小姐一路在追我吗?”
盛冰和两个随从当即明悟过来,魂魄寄生!
怪不得卦象多次显示已经追上了目标,可是根本抓不到人。
她心念思索间,手下不停,当即翻转着一个龟甲:
“今夜行事,天道庇佑!”
大吉!
随从四爪落地,变为一头巨大的老虎,向门外扑去!
少年的脑海内,一团黑气瞬间弥漫了他的整个识海,宛如藤蔓一般扎根到他的丹田中,他的修为瞬间提升了二个大阶。黑气如有实质,借助少年的口窍弥漫到整个走廊中,将所有人拖入。
黑气自二楼缓缓流淌而下。
拨算珠的少女抬头看了一眼。
随后那股黑气就像是被无形的空气挡住,隔绝在二楼上。
只有血迹蜿蜒而下。
少女自黄昏开始拨珠算,到现在终于算完了一天的帐。往常这时候,店小二会来敢她去睡觉,顺便抱怨一句害他等到这么晚。
这代表着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能够结个日工钱,随后去休息。
可是店小二不在大堂内。
于是她便继续等着。
少女对时间流逝没什么概念,可能是一会,可能是很长时间,她看见黑气回退。地板吱呀吱呀的响起,随后黑衣的少年走下楼来,他的衣服破了,右手不停地淌血,将整只手染成红色。
他看一眼少女,吩咐道,“去把二楼收拾一下。”
少女于是站起来,拿起抹布走上二楼。
二楼的走廊到处都是血。
店小二的身体到了下去,脑袋在一边。于是她过去先把脑袋拼好,随后开始擦地板。
擦了一半后,那个黑衣少年出现在她身后,似乎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不擦墙壁。”
少女不说话。
少年又问了一遍。
如此重复了五次后,少女将整个走廊的地板擦干净了。虽然她反应很慢,但是手脚十分麻利,估计这是她被招进来的一大理由。
抹布浸满鲜血,其中一间房门开着,里面躺着四具尸体。
她将门关上。
少年又问,“你为什么关门?”
“晚上,要把门关上。”
少年先是呆呆的哦了一声,随后又笑了,笑的眼泪流了下来,“哈哈哈哈,真的是个傻子,比你还傻的要命。”
他笑够了,随后说道,“都是盛家卦术天下第一,还不是被我杀了个干净。真不知道吉在何处。”
“这个身体想必很快也会被通缉了,至于你,虽然是个女子之身,聊胜于无。”说着,他伸手按在了少女的天灵盖上。黑气再次从少年的口窍中冒出,钻入了她的口窍。
少女的神魂震了一下。
模糊的意识从识海中苏醒,飞速的游到海面上,只是一个弹指便接管了这具身体。
她的神色突然变的清明。
那股黑气从容的占据了新的身体,随后‘她’意外发现自己竟然有着修仙的天赋,于是洗去旧日种种,拜入了天下第一宗剑阁,一路从筑基小修直到返虚境,即将接任剑阁大长老!
上一次‘她’还是人人喊打的邪修,这一次摇身一变竟然成正道的中流砥柱,前呼后拥,凡人朝拜,数不尽的灵石。
便是曾经做梦,他都不敢做这么大的。
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在问他:若这是梦,你当如何?
他想,这如此真实,一路修行艰苦、掌门提拔、同门互害的桩桩件件他记得一清二楚,怎么可能是梦!是‘她’一路拼杀所得,是‘她’的命运!
若这一切都是梦,那岂不是睁眼后又要做回那个躲躲藏藏,被正道追捕的永无宁日的阴沟老鼠!
‘她’可是剑阁长老!
这不是梦,这就是‘她’的一生!
那声音道:如你所愿。
黑气散去,这金丹邪修悄无声息的死于梦中。黑衣少年最后的眼神清明了一瞬,“多谢……”随后筋脉崩断,神魂被寄生之术反噬,同样消散。
意识再次沉睡。
少女睁开眼睛,发现刚刚同她说话的人又一次死去。
她沉默了,于是走过这充满血腥味的长廊,走过大堂,打开门,走入沉沉的雨夜中。
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是每次在一个地方呆的久了,最后会莫名其妙的失去意识,再醒来,就会发现自己杀了人。
被抓了两次后,甚至连抓她的人都死去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迷茫。
或许这是一种提醒。
她需要主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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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濛濛细雨。一个身穿黑色暗纹长袍的男子执伞而来。另一位穿着干练的剑修等在客栈门口,冲他抱拳行礼,“在下白鹿涯路江,见过盛师兄。”
盛冰是白鹿涯的弟子,同时也是盛家的旁支。这次回乡惨死途中,白鹿涯和盛家都派人前来查探。
白鹿涯这次前来的是白鹿涯剑修弟子路江,他离此处最近,于是提前查探了一番。
出乎他意料的是,盛家居然派来了盛寒星,这位可是盛家主家的少爷。
当今修真界一共五大家九大派,盛家是五大家之一,专精卦术、阵法、符咒。尤其是卦术,据传能够窥视命运,沟通天地。
白鹿涯在门派中排行第七,主张有教无类,门下弟子兼容并包,简单来说就是学什么都有。
说实话路江甚至不怎么理解盛冰要来白鹿涯学习卜卦的行为。
你家族可是卜卦的鼻祖啊!
不过想到盛寒星前些年同样一意孤行拜入苍南宗学剑法,他猜测这种叛逆可能是盛家的家族传统。
盛寒星为人出乎意料的温和,没什么少爷脾气。路江将他探查的结果告知对方,忍不住唏嘘一句,“盛公子节哀。”
这位盛公子小半年前才死了师尊,据说是被掌门首徒所杀。清远真人曾经也是天赋卓绝的剑修,不成想继承清静峰不到百年,居然死在了一个堕魔的无名小辈手里。
他小师妹还在抓捕凶犯的过程中被打入魔渊缝隙,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盛寒星听出他言下之意,于是微微一笑,“世间诸多烦恼固然恼人,不过福祸相依,不到最后焉知是福是祸。”
他轻轻摸索着右手腕,路江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条很旧很旧的红绳,上面绑着一个铜钱。
二人来到走廊中,没有盛寒星的吩咐,尸体依旧放在原地。他垂眸看了一眼静脉具断的少年人,明明在剧痛中死去,他的尸体却在笑着。就像是做了一个美梦。
他卜了一卦,断言道:“邪修王成已死,魂飞魄散。这少年不过是他寄生的凡人罢了。将他下葬吧。”
说完,他又看向窗外的细雨,喃喃道,“不知昨夜的雨大不大。”
开新文
师尊出场死了,异常的干脆
女主生于天地之间,岂可郁郁久居人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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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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